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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之上,早已是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客商,无不在这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商机,相比于东方的城市,咸阳因其地处西部,与戎狄部族临近,所以此处自然是多了一些鹰眼高鼻的戎狄人。
相较于中原商旅的精明世故,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商人,无形之中,多了一份勇武干练,少了那份圆滑世故,混在人群之中,格外的显眼,如同是鹤立鸡群。
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同,使得秦国,给人一种,无所不容的姿态,能够承载着不同的文化,精致的中原文明,狂放的草原文化,再有就是温文尔雅的南方气息,在这里都能够找到身影。
“天下之人皆言,秦国乃是虎狼之国,咸阳乃是虎狼之窝,我看这咸阳经济富庶,南来北往的商旅,络绎不绝,丝毫不逊于临淄啊!再说这里还有如此之多的戎狄商旅,实在是我等临淄城中,见不到的啊!”孟尝君不无感慨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天下之人,都知道,秦国的这些东西,到头来还不是掠夺的东方诸国,若是单单只凭借关中屈指可数的良田,秦国能有如此的富庶,能不能吃得上饭,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这些年来,秦国不过就是嗜血的野兽,不断的吮吸东方的财富!”身边的门客不屑一顾的说道。
孟尝君沉思片刻,接过话头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这倒也没有什么过错,而今天下乃是大争之世,群雄并起,有胆有谋者高官厚禄,列土封疆,无德无才者只能是作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秦国能够从魏国的眼皮子底下崛起,实在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啊!再说秦国能有今日,也不能完全归结于征伐。反倒是我们,应该反思我们自己,而今齐国地处东海之滨,千里沃土,有鱼盐之利,货物周游于天下,齐桓公的时候,就曾经称霸于诸侯。
《左传》有言,春,齐桓公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
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屈完及诸侯盟。
东有大海,南有泰山,北邻燕国,西有大泽,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为何齐国不能称雄于天下,反倒是这西北高原上的秦国,迅速崛起?难道这些不值得深思吗?”
一番说辞,让身边的门客,无不觉得羞愧难当,当年的辉煌历历在目,而今却不得不亲自到秦国前来祝贺起耕大典,如此这般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
“秦国实行暴政,残害百姓,将百姓看做牛马,任意驱使,不是被送到战场之上厮杀,便是被束缚在土地之上,简直是丧尽天良,反观我齐国,自开基立国以来,便依靠王道治国!
百姓安居乐业,文明开化之风气,荡涤于田野之间,百姓之间言辞谦卑,再看眼前这些秦人,木讷呆板,眼神空洞乏力,让人看着都觉得好不自然!”门客之中,依旧有人偷换概念,目的便是为了,不让孟尝君觉得难以下台。
不过对于这样的说辞,孟尝君并不觉得都是客观现实,站在秦国的东城门口,孟尝君觉得有必要亲自,走进这座城市,去感受一番,秦国的百姓到底过的如何!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说完孟尝君从马车之上,纵身一跃而下。
“公子小心!”身边的门客,万万没有想到,孟尝君会从马车上跳下来,亲自勘察一番。
孟尝君双脚落地的瞬间,最先映入孟尝君眼帘的,便是街道之上的清道夫,一个沧桑的老者,正在街上一点一点的清扫着,虽说此刻的街道之上,早已是人来人往,南来北往的人流,脚下沾满了泥土,在街道之上,留下一连串的印记。
不过老者,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忙碌着,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让人觉得十分的特别!孟尝君被此人的这份从容淡定,所吸引了!
只见清道夫挥动着扫帚,一点一点的清扫着路面,身旁是一个简易的木桶,木桶之中,满是清水,每当扫完一点地方,清道夫就会将水桶之中的水,洒在前面,虽然刚刚扫过的地,马上就会被踩踏的不成样子,但是清道夫依旧是不停的忙碌着,一点一点的推进着。
眼下的一幕引起了孟尝君的好奇,孟尝君走到近前,想要看个究竟,实在是搞不懂,地面马上就会脏了,这位老者为何还要如此继续清扫下去!难不成是被人强迫,不得不如此做法!
众人衣着华贵,出现在大街之上,自然引起了身边之人的注意,路人们纷纷停住步伐,想要看个究竟,路人们实在搞不懂,如此气势的公子,为何会跟着一个清道夫的身后,静静的跟在后面,没有任何的言辞!
不过就算是这样,清道夫依旧是旁若无人的扫着地,抄起水瓢将水从桶中舀出来,而后手一抖,散在身边的地面之上,泼洒的时候,还会特意嘱咐一下身边的路人,不要弄湿了衣服。
第六百四十一章 相逢无语泪千行 天下大事尽沧桑(二十)
“诸位小心,洒水了!小心,洒水了!”路人们听到如此善意的提醒,都会赶紧闪到一边去,前面自然也就闪开了一块空地,而后清道夫会拿起身边的扫帚,轻轻的清扫地面,生怕地上溅起太多的尘土。
虽然地上被洒满了水,单单就是这扫水的工夫,也实在是让人折服,只见老者这一抬手,一抖手之间,水从水瓢之中,泼洒而出,如同是从天而降的雨滴一般,均匀的洒落在地面之上。
在孟尝君的眼中,此人根本就不是在扫地,反倒是觉得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玉器大师,玉雕是中国最古老的雕刻品种之一。商周时期,制玉成为一种专业,玉器成了礼仪用具和装饰佩件。玉石历来被人们当作珍宝,在中国古代,玉被当作美好品物的标志和君子风范的象征。玉雕的品种很多,主要有人物、器具、鸟兽、花卉等大件作品,也有别针、戒指、印章、饰物等小件作品。
玉石经加工雕琢成为精美的工艺品,称为玉雕。工艺师在制作过程中,根据不同玉料的天然颜色和自然形状,经过精心设计、反复琢磨,才能把玉石雕制成精美的工艺品。
眼前这位老者,仿佛就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手中所拿着的扫帚,或许在其眼中,根本就不是扫帚,反倒是有些像雕刻所用的刻刀。
眼前的街道,仿佛就如同手中的璞玉,璞,古人是说蕴藏有玉之石,或未琢之玉。在老者的手中,一点一点的露出本来的色彩!老者心无旁骛的清扫着地面,对于身边发生着的变化,丝毫不去理会,更不去深究,只是一心一意的忙碌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老丈!为何歇一会吧!”孟尝君跟随在老者的身后,足足走了一刻钟的工夫,老者根本就是无暇他顾,所有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自己的工作之上,如此这般倒是让孟尝君疑惑不解,故而开口问道。
不过老者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在自顾自的清扫地面,清扫,洒水,继续清扫,继续洒水,不断的重复着,简单而且枯燥的动作,仿佛周围的人或事,与其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之中,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
孟尝君的话,虽然未曾引起老者的注意,倒是让身边的门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紧上前问道:
“老丈!我家公子问你话呢!”与此同时老者正在扬起手中的水瓢,口中还不停的嘟囔道:
“洒水了,诸位小心,洒水了!这位公子,闪开一些,老头子要洒水了,要是弄脏了衣服,可就不好了!”
“老丈!我家公子有话问你!”门客大声的说道,老者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客,与此同时扫视了身边,只见街道之上,已经聚拢了好多的人,而且众人都是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小老儿这是犯了什么法了吗?”老者颤巍巍的问道。
“哈哈!老丈真会说笑,我们乃是从东方而来的过客,初来此地,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请教啊!”孟尝君十分谦卑的说道。
“哎呀!不敢!不敢!公子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小老儿能够做到的,一定去做,小老儿做不到的,也会带领公子去找官府的!”老者倒是爽快的回答道。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在下有些事宜,实在是搞不懂,还望老丈能够成全啊!”孟尝君还是那副谦卑的姿态。
“公子说笑了,若是问个道路,小老儿还能说上个一二,若是其他的事情,小老儿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我不过就是这街道之上的清道夫,公子气度不凡,一看便知道,出身名门,不过诸侯之家,也是商贾巨富,怎么还会请教老头子问题啊!
难不成是拿着我老头子开玩笑,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老头子还要完成官府交代的任务啊!”老者说话之间,已经弯下了腰,再次从水桶之中,抄出水瓢,将水均匀的洒在地面之上。
“好厉害的手法,单单就是这洒水的功夫,也值得在下,好好请教一番啊!”孟尝君见老者如此的怪癖,好在自己手下门客三千,对于人的性情,多少还是略知一二,深知越是怪癖的人,越是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
此言一出,老者并未继续扫地,而是顺手将水瓢放在桶中,而后抄起扫帚,双手扶着,形同拐杖一般,开口说道:
“公子!不要说笑了,这有什么,难道公子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人们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却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势必体乏神伤,既然如此还在不停地追求知识,那可真是十分危险的了!做了世人所谓的善事却不去贪图名声,做了世人所谓的恶事却不至于面对刑戮的屈辱。遵从自然的中正之路并把它作为顺应事物的常法,这就可以护卫自身,就可以保全天性,就可以不给父母留下忧患,就可以终享天年。
当年魏国有一个名叫丁的厨师替梁惠王宰牛,手所接触的地方,肩所靠着的地方,脚所踩着的地方,膝所顶着的地方,都发出皮骨相离声,刀子刺进去时响声更大,这些声音没有不合乎音律的。它竟然同《桑林》、《经首》两首乐曲伴奏的舞蹈节奏合拍。
梁惠王说:“嘻!好啊!你的技术怎么会高明到这种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