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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是哭笑不得,被驱逐出来的两个人只能靠在栓马的柱子上,将毯子裹在身上,来抵御寒冷。
这时候,高文的黑色母马伸出了脑袋,亲昵地用舌条舔舐着主人。
“欢迎来到,万城的女皇——君士坦丁堡的狄奥多西城墙边的新金门!”次日清晨,在一片啧啧的赞叹声中,守捉官在马背上有些激动地张开双臂,仰面对着他所说的“金门”处,向彼得与高文带着情绪介绍说,他答应了两个人,先以旅客的身份参观这个宏大的城市,这个世界上唯一被认可的新罗马城邦。
这时,他们周边所有的使节、游客都同样抱着惊叹无比的表情,仰视着如高山般巍峨的,用彩色岩石和砖块累累砌成的巨型城墙,上面的塔楼高度足以让参观者感到神晕目眩,在塔楼的顶层,鹰隼在那里筑巢,皇帝喜欢这类飞禽,因为其他的鸟是根本难以飞上去的,每处塔楼上都悬挂着彩色的旗帜,“那是城中不同行会的标徽,这标志着当城墙因为地震和海啸毁坏后,这个行会必须支付修缮费用,此外当敌人来袭后,行会也必须派出武装工匠,负责守卫监视。”
在拱门上,包覆着金色的瓦片,在阳光下夺目璀璨,这便是“金门”的由来,“但是这不是平民能进出的,只有皇帝凯旋或者接见特别重要的使节时,才可以开放!”
所以他们便只能绕着狄奥多西城墙,朝西北的方向走去,沿途高文骑在了母马上,看到了城郊走来走去的居民,他们几乎很少是希腊人的模样,而全是突厥人、瓦良格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科普特人等,语言和服饰宛如沸腾的锅炉般,商铺全部都贴着城墙营业的,“这里全是皇帝雇佣兵,和他们家属所居住的区域,这群人生活在皇都的边缘地带,他们可能从生到死,都没有入到君士坦丁城墙后的区域。”狄奥格尼斯这话的暗含之意,似乎是在说自己的遗憾。
大约十个古里后,他们才来到了可供平民进出的,所谓的“桥门”,这儿和金门相比,就显得朴素许多,但是人气却是爆棚,各色各样的人群,都在这里进出,城墙上的石狮雕塑形态各异,俯瞰着这些忙碌而卑微的生灵。
在走进了桥门后,“导游”狄奥格尼斯便指着他们右边的山丘,“看,是艾克基农山,上面的全是圣里克欧斯大修道院。”随着一阵激荡高远的钟声,高文顺着山脉往上看,这山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教堂,组成了个集群,其间的钟声一阵阵传来,就宛如天空里传来般,教堂的四周地面上,是更为密集的墓地,在山与山相隔的街道和沟渠两侧,是平民们聚居的区域,他们全都生活在狄奥多西城墙和君士坦丁城墙之间的巨大地带,按照狄奥格尼斯的说法,“皇都秩序井然,不同的人群就呆在不同的区域。”
高文明白了,千百年来城市的文明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的,就拿君士坦丁堡来说,最微贱的军人家属们,就只能在城外的郊区讨生活;而普通的城市贫民则呆在两道城墙间,窝在像水涡般的狭小房屋内,忍受着火灾、瘟疫和恶劣治安的侵害;在内里的君士坦丁城墙后,朝着马里马拉海伸出的,是个如牛角般的海岬之地,在那里高高建筑着巨大的高桥水渠,从山上引来泉水,输送到城墙内的世界:那里全是新旧显贵官邸、住所的辐辏之地,各自竞争着豪奢和精巧,当查士丁尼时代的建筑风格过时后,立马就又有新月派风格浸染的新式豪宅雨后春笋般耸立起来。不过这其间也是有严格的阶层差距的,中产阶级只能呆在马西那蛇柱到君士坦丁柱廊大广场间的城区,而更为显赫的贵族,才有资格和财力,在海岬的最尽头,顺着代表帝国最高权威的“大皇宫”宫墙外,和竞技赛马场、大剧场、奥古斯坦姆议院、圣塞吉斯大教堂、圣智大教堂(索菲亚大教堂)和西兹普斯大浴场一字排来的海滨大道,购买自己的宅邸,下临金光波浪滚滚的朱利安港湾,直到海岬“牛角”的顶尖处,即金角湾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交界处,“圣巴巴拉门”处,那里有个巨大的锁链,横亘整个海峡,蓝色的洋流和黑色的洋流在那里交汇着,代表着大皇宫里的皇帝,掌控着两片海洋和两片陆地至高无上的权力。
横倒的君士坦丁堡,如果从地图上来看,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字塔,这也是狄奥格尼斯口中所说的,“秩序”。
第24章蚕豆
所以,他们的旅程只抵达了君士坦丁城墙一所入口处就停止了,“可以了,趁着日暮还没来临前,我们还是尽快返回圣瓦西里皇陵下的宿舍好了。”
但彼得执拗地请求,越过艾克基农山的道路,前往金门后的圣约翰大教堂,他要去拜见那里的教长伊朵鲁斯阁下,“你要知道守捉官阁下,假如伊朵鲁斯阁下愿意援引我们,那么就不用再继续苦苦等待,便能直接觐见到你的皇帝陛下。”
见彼得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顽固的守捉官便也答应了,他也知道这教宗的密信在自己手中多一天,就有夜长梦多之虞。于是三人,在几名步行属下的伴随下,穿过了满是公墓和十字墓碑的小径,翻越了艾克基农山,来到了更加气派的圣约翰大教堂前。
伊朵鲁斯是个穿着长袍,和蔼可亲的人,双眼闪灼着对智慧的渴求,他很有礼貌地对彼得道歉,说自己刚才一直在主持着圣物瞻礼,整个教堂里此次来参加的人极多,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教堂的广场前,果然来来去去都是贵族男女们,在两侧是供他们瞻礼住宿用的公寓,男宾区和女宾区完全分隔开来,即便是夫妇也要在瞻礼其间分开居住,以免情不自禁玷污了神圣的教堂。
“放心,也是恰好,最近皇城的大牧首马斯达斯阁下,在教义上与我有所辩难,所以在五日后,陛下下令叫我们在布拉赫纳宫殿进行争论来决定胜负。在此期间,你俩和守捉官都可以在教堂公寓里住下来,到时候我便趁机在陛下面前引见你们。”伊朵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很快,在当晚,高文就成为了教堂里的帮工——负责为前来瞻礼的香客,和牧师们的餐点打下手。
说是餐点,但是在教堂的庖厨里长桌上,高文就看到了满眼满眼的——绿色的蚕豆,盆里是蚕豆,布上是蚕豆,大勺里是蚕豆,桶里更是蚕豆。
“祷告。”站在高文前的僧侣,在做饭前,都肃穆地立在长桌边,对着墙壁上的圣像高唱赞歌,高文又只能跟在后面厮混下。
而后,僧侣们开始洗蚕豆,高文跟着一起,蚕豆洗一遍,他们就在水池里洗遍手,而后又将蚕豆洗一遍:如此三遍后,他们才叫高文将所有洗干净的蚕豆,盛在一个大匾当中,倒入了烧沸的开水锅当中,“拿住长漏勺,帮工,来把锅里浮起来的蚕豆都捞起来。”一名僧侣厨师,将工具摆在高文手中,语重心长。
热气腾腾后,高文眯着眼睛,握着长长的漏勺,小心地将在沸水里翻滚浮动的蚕豆,像对海难罹难者那样,挨个捞在勺里,“丢弃在垃圾桶里。”僧侣厨师的口吻不容置疑,“这些全是坏掉的蚕豆,不可以给僧侣和香客食用。”
接着,那厨师又要求高文,“用漏勺把黏在锅底的蚕豆,也全捞出来。因为僧侣和香客,不可以吃糊掉的蚕豆。”
高文照做后,厨师满意地颔首,而后过了一刻,高文将“精选幸存”的蚕豆们,全部用漏勺重新捞在了大匾上,它们的豆荚全部已被炸开,随后那厨师将这些蚕豆全部捋入了旁边小一号的锅里。高文看了眼,差点没呕出来,小锅里飘着的,全是白花花的猪肉,还有盐。
再烧了会儿,那厨师觉得可以了,便尝了几个蚕豆,点点头,接下来高文和其他帮工们,将盘子一字排开来,厨师给每个盘子都来了一勺,这样——几十盘香喷喷的蚕豆大餐,就这样完成了。
而后,高文与所有人,捧着这些盘子和蚕豆,穿过了广场,在教堂的餐厅内,将这些佳肴摆上了餐桌,在烛火下伊朵鲁斯、彼得都吃得泰然自若,他们想必对这朴素的蚕豆习以为常,但是许多贵人却只能装模作样地勉强吃几口,便脸色发青地将盘子推到一边去,笑着互相说自己不饿,还有充沛的体力准备来日瞻礼的继续。
这时候,有个肥胖的贵人,偷偷地从身边仆人的口袋里,取出块烤肉,还有一小瓶酒水,准备犒劳下自己。高文见到,伊朵鲁斯已经看见了这贵人的行为,但这位牧首只是淡淡笑笑,并没有拆穿他,这也是种谦和的态度所至。
“我们要瞻仰的圣物,是什么?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突然,在贵人当中,一位穿着刺绣修长礼服,头发是金黄色的白皙姣美的贵妇,手捧着装满蚕豆的盘子,用流利的希腊语说到。
众贵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很多人不清楚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们所要瞻仰的,是许多年前,那时候还是异教徒统治着罗马帝国,一名叫圣巴西斯的圣徒,因为不肯放弃信仰,而被异教皇帝烧死在蛇柱广场上,所遗留下来的烤架。”那贵妇说着,碧蓝色的眼瞳左右带着摄人心魄的美丽光芒,扫视着左右的人群,侃侃而谈。
这下贵人们都沉默了,那个胖子立刻恐惧地将烤肉给摆在了桌子上,随后跪下来,膝行到了伊朵鲁斯的面前,而后仰起头泣不成声,哀声乞求他的谅解,还有主的谅解,“瞻礼是为了更加亲近我们的主,感受他的荣光,也感受圣徒们前赴后继,希冀这个世界达成永恒的谅解的心愿,没有必要如此害怕,一些程序性的东西并非也绝非是根本。”教长很和蔼地摸着那胖子的脑袋,宽慰道。
“其实,胖子大部分都不是坏人。”在一边侍立着的高文心忖道,这时候那贵妇冷冷地看着,嘴角挂着礼仪式的微笑,她的眼光忽然落在了高文的头上,看着他的头发、胡须,还有体格,便将身边的使女给招手而来,悄声吩咐了两句。
晚宴结束后,在门廊前的花圃处,高文被那使女给唤住了,“你是神职人员?”那使女用希腊语询问。
高文摇头,很有礼貌地说,自己是护送一名隐修士的侍从,先前是生活在北方的贵族,临时为了报答教长的借宿恩德,才在庖厨里帮工的。
那使女见高文目光明亮,隐隐还有些气度不凡的样子,便早已在心中认可了他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便合着手掌请求说,“我主人央求你,额外做一顿她能吃的,送到她的寝室中去,门禁我来想法子解决。”
第25章尤多希雅
说完,使女还笑着,将一个纸卷,外带十枚钱币摆在了高文的手掌心,还调皮地说,“你的手好大啊!钱财你留着,是犒劳。这个纸卷你交给教堂的厨师便可,他会明白的。”
而后那使女还在离去时,又回头对高文说,“马上记得把菜肴送过来,主人喜欢精美点的食物,会再支付给你三十个弗里斯的。”
手里掂量着钱袋,高文已经知道这个使女的主人是谁了,亏得她还在刚才的夜宴上慷慨陈词,原来自己也是个填不了口腹沟壑的。
来到庖厨后,高文按照那使女的指示,将纸条卷悄悄递给了厨师,厨师半信半疑地展开,接着脸色微微有变,接着他对高文招呼说,“尽量快一些,因为在两个时刻后,我们全体神职人员要在广场的柱廊前集合,做临睡前的晚课。”
而后,其余人纷纷离去,高文在壁柜上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