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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林国显那边对东门庆便冷淡了下来,曹氏也不高兴了,心想这个女婿在海上时行事的精明狠辣多半是女儿吹出来的,直到这日忽见儿子回家时连连长嘘,许栋问他什么事情,许朝光道:“刚刚去听王庆讲古,他讲到岳家军在陆文龙手下吃了大亏,之后就忽然打住了,我怎么劝他都不肯说,怎么能不让人着急!那陆文龙好厉害!才一出阵,就挑了岳元帅呼天保、呼天庆两员猛将!岳元帅用上了‘车轮战法’,连派岳云、严成方、何元庆、张宪,不能得胜!第二日又加上了余化龙,陆文龙一人与那五员宋将轮流交战,全无惧怯,直战到天色将晚,宋营五将仍战不下陆文龙,这时那兀术……”
他在那里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注意到许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南澳霸主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大怒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去听他讲古!哼!都是这姓王的,弄出这么些消磨人志气的东西!来啊!去把那个王庆给扯出来,丢到海里喂鲨鱼!”
曹氏和许朝光都吓了一跳,赶紧求情,曹氏说王庆虽然是个小虾米但其实没什么罪过,就这么杀了他怕会惹来寨里其他人不服,许朝光又保证:“我再不听他讲古了!”这才劝得许栋渐渐歇了怒火。
许朝光虽然向许栋保证说不去听东门庆讲古,但回到自己房间后却还是被东门庆所讲的故事困住,心道:“岳家军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最可恨的是陆文龙本来是忠臣之后,现在却认贼作父!可该怎么做才好啊!”
睡到半夜心痒难受,竟悄悄走后门准备去找东门庆!忽然一灯亮起,他吓了一跳,怕是被父亲发现,定一定眼才看清楚了是母亲,松了一口气道:“娘……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曹氏让贴身丫鬟走出几步把风,才对儿子道:“你当你娘是傻子么!你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光儿,讲古这东西,偶尔听听好,听得入迷那就是玩物丧志!快回去吧,要让你爹知道,怕又要去杀王庆了。”
许朝光也怕被许栋发现真把东门庆给杀了,不得已道:“好吧。”
曹氏略一沉吟,忽又问:“最近王庆在讲什么故事,说得你这般入迷?你说的那什么陆什么龙,认贼作父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庆他最近是讲岳元帅大破金寇的古!”许朝光道:“这两天说到忠臣之后陆文龙认贼作父,连伤了岳元帅几员大将,唉,都不知道接下来岳元帅会怎么收伏他!可别就这样让金兵得逞了吧!”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又陷进故事里去了,忙道:“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他就要走,却被曹氏扯住了道:“陆文龙怎么认贼作父?你倒也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故事?”
许朝光失笑道:“怎么娘你也有兴趣么?哈哈,我就说,这段古本来就好听!可惜爹他太固执了,他要是肯听上一段,保管也入迷!”说着便要将岳飞的故事从头给他娘说一遍,没说两句曹氏已经道:“别扯这些,讲讲陆文龙认贼作父这段。”
许朝光哦了一声,道:“这个王庆他没说,只是露了点口风,说他原本是宋人,我猜这里面多半有机关。”末了道:“娘你要是喜欢,回头要是有空,咱们一起偷偷去听,好不好?”
曹氏这时心里对东门庆在做什么已经有了点谱,心想:“女婿说这故事莫非是故意的?若是这样,那这个他便真不简单,做事不露山不显水,原来早在布局了!好女婿,好女婿!”便点头道:“我出去不便,你偷偷去听,然后回来和我说就好了。不过可不能让你爹知道了。”
许朝光笑道:“这个当然!我说的不好听!王庆他说的那才是绘声绘色!”
第二天许朝光不敢去找东门庆,却到码头以及各大船上转了一圈——他原本不是浪荡子弟,虽然也喜欢听古,但实是个极有才干的人,只转了一圈便处理了七八桩要事,还将被林国显引诱了的几个头目抓了出来,许栋听说后十分满意,夜间儿子回来后道:“你看看!只要你用心,什么事情办不成的?只要我们父子同心,再过十年,别说南澳,就是整个南洋也都是我们的天下!”
许朝光哦了一声,心里却记挂着那段古,再过两日,看看许栋看管得松了,便又悄悄溜到东门庆那里去,听了一段回来,曹氏将他拉到房中,问他怎么样了,许朝光叹道:“有机关!果然有机关!原来这件事,却要落在王佐身上!”
曹氏问王佐是谁,许朝光道:“王佐是岳元帅帐下一个统制!他见陆文龙难战,在营中夜膳时一边吃酒一边想:‘我自归宋以来,未有尺寸之功,怎么想一个计策出来,上可报君恩,下可分元帅之忧,博一个名儿流传青史,方遂我的心愿!’”
曹氏又问:“那他可想出来没有?”
“想出来了!”王庆道:“原来王佐读过《春秋》、《列国》,因想起有个‘要离断臂刺庆忌’的古事,就想:‘我何不也学要离断了臂,潜进金营去?倘能近得兀术,拼了性命刺死他,岂不是一件大功劳?’他说做便做,竟然真连吃了十几杯酒,叫军士收了酒席,卸了甲,腰间拔出剑来,硬生生把自己的右臂砍了下来!”
曹氏啊了一声,道:“他真这么狠心!”
“是啊!”许朝光道:“当时旁边的军士看了,都惊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王佐却吩咐他们不要声张与别人知道,自己将断下的臂,扯下一副旧战袍包好,藏在袖中,来到岳元帅后营求见,说了原委,岳元帅原本不许,说自有良策可破金兵,要王佐速回本营,命医官医治。王佐却道:‘元帅何出此言?王佐臂已砍断,就留本营,也是个废人,有何用处?若元帅不容我去,情愿自刎在元帅面前,以表心迹。’岳元帅无法,只好答应,王佐连夜出了宋营,便往金营来了。”
曹氏听得悠然神往道:“岳元帅的忠良我也听说过,不过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曲折,这个王庆也真是博学。”又问:“后来怎么样了?”
许朝光一听顿足道:“后来!后来他就不肯说了!娘你放心,明日我便去找他!”
曹氏忙道:“明日不行,别去得太频密让你爹发现了,忍两日,大后日再去吧。”
许朝光无奈,但也知道他娘说的有理,果真又忍了两日,晚间回来见曹氏,气冲冲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曹氏大奇,问道:“怎么?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许朝光大叫道:“还不是陆文龙!”
曹氏忙问:“陆文龙?他怎么了?”
“他……他……”许朝光咬牙切齿道:“他白白浪费了王佐的一番心血!”
第七十三章 姐夫之二
曹氏听儿子说陆文龙浪费了王佐的一番心血,忙问如何浪费。
许朝光对曹氏道:“那王佐斩了自己的臂膀,到了金营,那金兀术不知是计谋,果然信他,封他做个‘苦人儿’的职位,又传令各营,许他到处行走。这日王佐来到陆文龙营帐,见一个老妇人坐着,王佐见这夫人神态不像番女,有几分良家气质,就上前问了个讯,攀谈起来,那妇人听了王佐的口音,便道:‘老奶奶不象个外国人。’那妇人听了此言,触动心事,不觉悲伤起来,道:‘老妇人本是中国人。’王佐又问:‘既是中国人,怎么流落到此?’又攀起籍贯来,两人原来是同乡。”
曹氏这时也听得呆了,道:“事情竟有这般巧!”
“是啊!”许朝光继续道:“两人说了一会话,彼此熟了,那老妇人便对王佐道:‘既然是同乡,说与你知道谅不妨事,只是不可泄漏!这陆殿下是吃我奶大的,他三岁方离中原。原是潞安州陆登老爷的公子,被狼主抢到此间,所以老身在此番邦一十三年了。’”
曹氏啊了一声道:“原来也是个流落贼窟的良家子弟!”
许朝光心道:“娘怎么说‘也’?之前的故事里还有流落贼窟的人么?”一时也没细想,便继续道:“又过了几日,王佐随陆文龙回营,陆文龙邀他吃饭,又道:‘你们中原人最多故事,讲几个给我听听。’”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娘,这陆文龙倒也有趣,想想年纪性子多半和我差不多,也喜欢听古。”
曹氏这时已确定这件事东门庆是有心而发,点头道:“是啊,你确实和他很像。”又道:“继续说,那王佐给他讲了什么古?”
许朝光叹道:“王佐讲的,却都是好古!他先道一个‘越鸟归南’,说当年吴、越交兵,那越王将一个西施美女进与吴王。这西施带一只鹦鹉,教得诗词歌赋,件件皆能,如人一般。原是要引诱那吴王贪淫好色,荒废国政,以便取吴王的天下。那西施到了吴国,甚是宠爱。谁知那鹦鹉竟不肯说话。”
曹氏奇道:“这是为什么?”
“娘你让我慢慢说。”许朝光道:“后来吴王害了伍子胥,越王兴兵伐吴,无人抵抗,吴王身丧紫阳山。那西施仍旧归于越国,这鹦鹉便又讲起话来。所以这故事就叫做‘越鸟归南’,说那禽鸟尚念本国家乡。王佐给陆文龙说这段古,那是要提醒他,做一个人,不能连一只鸟都不如。”
曹氏道:“是啊,人要是忘了本国家乡,就是连鸟都不如,那陆文龙却怎么说?”
许朝光道:“这时他还没悟呢!所以说这故事不好。”
曹氏道:“那可怎么办?”
许朝光道:“王佐见他这样,便又讲了一个‘骅骝向北’的古。这古讲的却是宋朝第三代君王,太祖高皇帝之弟太宗之子真宗皇帝在位之时,朝中出了一个奸臣,名字叫做王钦若。其时有那杨家将俱是一门忠义之人,故此王钦若每每要害他,便哄骗真宗出猎打围,在驾前谎奏:‘中国坐骑俱是平常劣马,惟有辽邦梁王坐的一匹宝驹,唤名为日月骕骦马,这方是名马。只消主公传一道旨意下来,命杨元帅前去要,便可得此宝马。’”
曹氏讶异道:“这可怎么要得来?这不是害人么?”
“是害人,不过杨家将也真有本事!”许朝光道:“那杨令公守在边关上,他手下有一员勇将名叫孟良。这孟良本是杀人放火为生的主儿,被杨元帅收伏在麾下。那孟良能说六国三川的番话,就扮做外国人,竟往辽邦,也亏他多计,竟把那匹马骗回本国。”
曹氏赞道:“好本事!好本事!”见许朝光满心都是这个故事,心中又赞道:“好女婿!好女婿!”又问:“那真宗皇帝得了这匹马,可就遂了心愿?”
“没有。”许朝光叹道:“那匹骕骦马送至京都,皇帝一看,果然好马。只是一件,那马向北而嘶,一些草料也不肯吃,饿了七日,竟自死了。这就是‘骅骝向北’的古了。”
曹氏怔了半晌,垂泪道:“宁死不屈,好马!好马!说了两个故事了,那陆文龙可悟了没有?”ZEi8。Com电子书
“还没有哩!”许朝光道:“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是啊。”曹氏道:“那王佐是怎么告诉这陆文龙他的身世的?”
许朝光道:“那是又过了几日后的事情。这时王佐已经给陆文龙心里打了个底,这天陆文龙又要王佐给他讲古,王佐便道:‘今日有绝好的一段古,须把这些小番都叫出去,只殿下一个人听。’陆文龙便把人都遣尽了,王佐见小番尽皆出去,便取出一幅画图来呈上道:‘殿下请先看了,然后再讲。’文龙接来一看,见是一幅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