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眼泪随着絮语涌出来;过了一会儿她默默地停止哭泣。她坐起来,离开我,拿着我的手帕,颤抖着,站起来。
“好啦,”她用一种听起来正常多了的声音说道,“布赖德总是干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是不是?”
我跟她走进屋,到她的房间。她坐在镜子前面。“我认为我已经摆脱歇斯底里恢复正常了,”她说道,“我认为并不算坏。”她的眼睛显得不正常地很大很亮,她那苍白的双颊上有两块红晕,那是她做姑娘时常常搽胭脂的地方。“大部分歇斯底里的女人看上去都好像得了重伤风似的。你最好先换掉这件衬衫再下楼;上面全是泪水和口红。”
“我们还要下去吗?”
“当然啦,我们不能在可怜的布赖德订婚的晚上丢下他。”
当我回到她房里的时候,她说:“查尔斯,我很抱歉刚才出现了那样可怕的情形。我解释不清。”
布赖兹赫德正在图书室里,抽着烟斗,平静地读着一本侦探小说。
“外面天气好吗?如果我知道你们要去的话,我就会来了。”
“外面相当冷。”
“我希望雷克斯从这儿搬出去不会感到不方便。你知道,巴顿大街的房子对于我们和三个孩子来说地方太小了。而且贝里尔喜欢乡村。爸爸在来信中还建议把这里所有的地产立刻都转让出去呢。”
我记得我作为朱莉娅的客人初到布赖兹赫德时雷克斯曾多么热烈地欢迎我。“非常令人高兴的安排啊,”他曾经这么说过,“对我简直太合适了。老家伙一直照料这个地方,而布赖德和那些承租人搞那些封建地租的玩艺儿,我则免费管理房子。我开销的只是伙食费和宅子里仆人的工资。你不能要求比这更公平的待遇,是不是?”
“我觉得要他走,他会很伤心的。”我说道。
“喏,他会在别处找到便宜的地方,”朱莉娅说道,“相信他吧。”
“贝里尔还有几件她自己十分喜爱的家具。我不知道那些家具在这儿是不是适用。你知道,是些栎木的食具柜,几条架棺材的凳子一类的东西。我想她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在妈妈原来那间屋子里。”
“不错,那儿正好。”
就这样兄妹二人坐在一起讨论如何安排这栋住宅,一直谈到睡觉的时候。“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我思忖着,“在那黄杨树篱的黑洞洞的隐蔽地方她还为她的上帝死亡哭得死去活来呢;而现在她却讨论起贝里尔的孩子们是住在原来的吸烟室里好呢,还是住在他们自己的教室里好呢。”我如坠五里雾中。
“朱莉娅,”我后来说道,这时布赖兹赫德已经上楼去了,“你看过霍尔曼·亨特的一幅叫做《苏醒的良心》的画吗?”
“没有。”
几天前我曾经在图书室看到一本名叫《拉斐尔前派》的书。我又把这本书找出来,给她读了罗斯金的论述。她十分快活地大笑起来。
“你说得太对了,这正是我感觉到的。”
“可是亲爱的,我不相信那场痛哭是由于布赖德几句话引起来的。你一定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几乎没有;有时候也想想;最近想得多些,由于最后审判日的号声越来越近了。”
“当然,这是心理学家才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从儿童时期就预先做好思想准备;从育婴室里受到的胡说八道的教育里产生了犯罪感。你心里也知道那全是些废话吧,是不是?”
“我多么希望那全是废话啊!”
“塞巴斯蒂安有一次跟我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你知道,他已经皈依宗教了。当然他从来没有像我这样干脆地脱离过宗教。我已经走得太远了;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头了;这个我明白,如果你所谓的废话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所希望的,无非是把我的生活按照人类生活的方式纳入某种生活常规里去,趁着一切人类的秩序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这就是我想和你结婚的原因。我想要一个孩子。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再到外面去吧。月亮这时一定升起来了。”
满月高悬在中天。我们在宅院周围漫步;朱莉娅在橙树下停住,随便折断一条很长的嫩枝,这是去年长出来的,垂在树干周围,她一边走着,一边把树皮剥去,然后做了一条鞭子,就像孩子的做法一样,可是她那愠怒的姿态已经完全不是孩子的了,她神经质地揪下树叶,用手指揉碎,她又开始剥树皮,用手指抠着。
我们又站在喷泉池边。
“它好像是一出喜剧的背景,”我说道,“地点:一个贵族之家的庭院中巴罗克喷泉旁边。第一幕,日落;第二幕,黄昏;第三幕,月光。由于一种不太清楚的原因,剧中人物总是聚在喷泉旁边。”
“喜剧吗?”
“是戏剧。悲剧。笑剧。随你怎么叫。这是和解的场面。”
“原来吵嘴了吗?”
“第二幕中出现疏远和误解。”
“啊,别用这种该死的古怪方式讲话。你为什么看什么事情都要隔着一层?为什么这一定是一出戏?我的良心为什么一定是一幅拉斐尔前派的画呢?”
“这就是我的方式。”
“我讨厌这种方式。”
她的愠怒就像这一晚上那瞬息万变的心情一样意外。突然她用那只鞭子抽打了一下我的脸,她能抽多重就抽多重的热辣辣的一下。
“现在你知道我多么讨厌它吧?”
“她又抽了我一下。
“好吧,”我说道,“抽下去吧。”
随后她虽然扬起手来,不过却停住了,把这只剥光了一半皮的树枝扔进水里,它漂在水面上,在月光下显得黑白分明。
“疼吗?”
“疼。”
“真的……真的吗?”
一刹时她的愤怒烟消云散了;她的眼泪重新涌了出来,流到我的脸颊上。我隔着一臂的距离扶着她,她垂下头,用她的脸抚摩着我放在她肩上的手,就像一只猫那样,可又不像猫,在手上淌下一滴泪水。
“猫在屋顶上呢。”我说。
“没有心肝!”
她咬我的手,但是当我并没有抽回手,她的牙齿已经碰到我的时候,顺势一变,咬变成了吻,吻又变成用舌尖舔了。
“猫在月光里呢。”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那种心情。我们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当我们走到灯火通明的大厅时她说道:“你的可怜的脸呀,”她用手指抚摸着那些伤痕,“明天还会有痕迹吗?”
“我想是这样。”
“查尔斯,我要发疯了吗?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太累了。”
她打着呵欠;接着她又打了一连串的呵欠,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头垂下来,头发遮住脸,并且情不自禁地打着呵欠;当她扬起脸来时,我从她的肩头看见那疲倦得茫然若失的脸像残兵败将的脸一样,而旁边是我自己的脸,上面留着两道鲜红的痕迹。
“太累了,”她又说了一遍,随后就脱掉她的金色束腰上衣,任它落在地板上,“又累,又疯狂,又没有用处。”
我照料她上了床;蓝色的眼睑合上了,盖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苍白嘴唇在枕头上动了一下,不知是向我道晚安,还是喃喃地祈祷着,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一阵单调的育婴室的诗句传到她那介于哀伤和睡梦之间的幽暗世界;这是古代一直传到霍金斯保姆的古老的虔诚歌曲,是几个世纪前用爱催眠的低语,经过几度语言变化,从进香朝圣路上使用驮马的年代流传下来的——我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晚上雷克斯同他那些政界的搭档们和我们在一起。
“他们不会开战。”
“他们不能开战。他们没有钱;他们没有石油。”
“他们没有钨;他们没有人。”
“他们没有勇气。”
“他们害怕。”
“怕法国人;怕捷克人;怕斯洛伐克人;怕我们。”
“这是讹诈。”
“当然是讹诈。他们的钨在哪儿呢?他们的锰在哪儿呢?”
“他们的铬在哪儿呢?”
“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听着听着;肯定是好事;雷克斯要跟你们讲一件事啦。”
“……我的一位朋友骑着摩托在黑森林里跑,就是几天前,刚从那儿回来,在我们打了一轮高尔夫球的当儿把这话告诉我的。是这样,这位朋友朝前开着摩托车,顺着一条小路,开到公路上。除了一支军事护送队以外,他还会发现什么呢?不能停下来,他就照直开了进去,接着正撞在一辆横在路上的坦克身上。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等一等,这就是滑稽可笑的地方。”
“这就是滑稽可笑的地方。”
“他干脆穿了过去,连漆皮都没有蹭掉。你们猜怎么回事?坦克是用帆布做的——用竹子框架和画好的帆布做的。”
“他们没有钢。”
“他们没有机床。他们没有劳动力。他们吃不饱肚子。他们没有大肥肉。儿童们都得了佝偻病。”
“女人们都生不了孩子。”
“男人们阳痿。”
“他们没有医生。”
“医生们都是犹太人。”
“现在他们都得了肺结核。”
“现在他们都得了梅毒。”
“戈林跟我的一个朋友说过……”
“戈培尔跟我的一个朋友说过……”
“里宾特洛甫告诉过我,只要希特勒能够凭空搞到东西,军队就会支持希特勒继续执政。一旦有人和他分庭抗礼,他就算完蛋了。军队就会把他打死。”
“自由派会把他吊死。”
“共产党会把他肢解。”
“他会毁灭自己。”
“要不是有张伯伦的话,他现在就会毁灭。”
“要不是有哈里法克斯的话。”
“要不是有塞缪尔·霍尔的话。”
“还有一九二二年委员会。”
“和平保证。”
“外交部。”
“纽约银行。”
“需要的一切就是一条坚不可摧的战线。”
“由雷克斯组成的战线。”
“由我组成的战线。”
“我们要给欧洲一条坚不可摧的战线。欧洲正在等待着雷克斯的讲演。”
“还有我的讲演。”
“还有我的讲演。世界上热爱自由的人民团结起来。德国会起来;奥地利会起来。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一定会起来的。”
“听我的讲演和雷克斯的讲演。”
“来打一局牌好吗?喝威士忌好吗?你们哪个家伙要吸一支大雪茄?喂,你们两个要出去吗?”
“嗯,雷克斯,”朱莉娅说,“我和查尔斯要去赏月。”
我们把身后的一扇扇窗户都关上,各种声音都没有了;月光洒在阳台上像霜一样白,喷泉淙淙作响悠然入耳;而阳台上的石栏杆也许是特洛伊人的城墙,静悄悄的园里也许支着希腊人的帐篷,而这个夜晚克瑞西达就躺在里面。
“几天,几个月。”
“时不可失。”
“在月亮升起与落下之间的一生呵。以后就是黑暗。”
第四章
“当然西莉娅会照管孩子们。”
“那当然。”
“那么,旧教区长的房子怎么办?我想你不会愿意和朱莉娅住在那里,还要乒乒乓乓地敲我们的门吧。你知道,孩子们把这里看成了自己的家。而且罗宾要到他叔叔死后才会有自己的住所。而且你毕竟从来也没有用过那间画室吧?罗宾前几天还说这间画室可以布置成一间很好的儿童游戏室——那里大得足够打羽毛球的。”
“罗宾可以买下旧教区长的房子嘛。”
“现在,关于钱的问题,西莉娅和罗宾本人自然不愿接受任何东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