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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谁还会想到去找它?龙门县衙就是这样威权尽失最终沦为笑柄的。
百姓们自己打过奚人,抓过奚人,但多年的教训下来后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居然真有一天能在县衙里也见到这一幕,以前想是想,说是说但谁都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说也只是过个嘴瘾的干说,还把他当个真不成?就连今天大家拥着杜家的来县衙凑热闹,也仅仅只是为了凑热闹而已。
说起来这情形倒跟后世鸦片战争后的清季末年颇有几分相似,再也忍不住的百姓起来杀洋人烧教堂的事情偶尔还能听说,但有谁听过官府敢抓洋人的?
正因为绝望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当唐成真把兀都给抓了,不仅抓了还用了刑,且在大庭广众的公堂上将之传上来时,一干百姓人等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倒霉催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之间中了彩票,乍一听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假的,怎么可能?”
就不说百姓们的震惊,就连杜家的这几个苦主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兀都,尤其是杜老大,满脸横肉抽到了一起,一双眼珠子瞪的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对于堂下堂外的这个反应唐成很满意,一月之前他咬牙吞下心中强烈的耻辱所作的逃避岂不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现在?疗沉疴就只能用猛药,要想打破龙门现状践行改变的报负,首要前提就必须重建县衙的威权,惟其如此所有的想法和尝试才有推动的基础,而县衙威权的根源只能是来自一个有威权的县令,一个有力量让治下百姓能依靠并进而追随的县令。
一个龙门,一个县衙,一个县令,一个声音,这就是唐成想要也必须要,且决不容别人染指的权力。
龙门是我的龙门!
这是一个艰巨到很难实现的目标,实现它需要一点一滴的努力而容不得任何有损威权的事情出现,所以唐成很看重自己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这已不仅仅是一次亮相,更是他在龙门县砸下自己烙印的第一锤,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即便是再耻辱也得咬牙吞下绝不轻易妄动。
有隐忍就会有回报,只看此时堂下堂外的表现,这第一锤子不仅找对了地方而且砸的够劲儿,从现在开始,不管这些人怎么看他,至少再没人敢把他当摆设,当孬种的窝囊废。
这就是威权的起点,同样也是权力的起点。
“啪”的一声惊堂木脆响打破了公堂内外的沉静,坐在公案后的唐成拿着一张纸站起身来,边往堂下走边和颜悦色的向强自半坐起的杜兴山道:“老丈,你看当日打伤你的凶犯可是此人?”
“啊……是”,从兀都身上扭过脸儿的杜兴山仇恨之外看向唐成时脸上满是感激,他跟几个儿子一样没想到这个县令竟然真给他伸了冤屈,人虽然半坐半躺的站不起来,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磕头致谢,这一刻公堂上的情景与大唐其他地方的县衙也没了什么区别。
两人的对答打破了堂内外的安静,彻底醒过神儿来的百姓们在正式确认这一消息后议论蜂起,嘈嘈之声比之开始时更大了数倍不止。
“一方父母护一方安宁,此乃本官职责所在,老丈不需如此”,在堂外的嘈嘈声中走到杜兴山面前的唐成亮出了那张画有兀都血押的认罪状,提高音量朗声道:“凶犯已经认罪,老丈身为苦主,是……”
“这贼蛮子竟然认罪了?”堂外人群又是一片哗然,多年来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强硬的奚蛮子什么时候认过错?便在这一片哗然声中,杜老大抢着说了一句,“有冤伸冤,有仇报仇,杜家不要他的遭钱儿”。
这跟后世里差不多,此案在兀都认罪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要是苦主杜兴山愿意要钱而兀都也愿意赔付的话,则其刑罚判定就会轻的多,反之兀都虽不用出多少钱却免不得皮肉之苦。杜老大显然是知道唐成要问什么,因以抢过了话头。
多少年才等到这么一次在公堂上扬眉吐气的机会,众唐人感同身受之下还没出够憋气,这要是当事的苦主先软下来该是多扫兴,是以杜老大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堂外彩声一片,“是个汉子”,“有骨头”等等话语不绝于耳,至此杜老大终于找到了一点期盼中的感觉,这货居然就此转过身去用依旧绑着的手向看热闹的百姓们抱拳而拱,堆满横肉的脸上意气风发,只不过等他从堂外转过头迎上唐成看过来的目光时,只觉全身陡然一冷再也笑不出来了。
“本官可曾问你?公堂之上岂容如此放肆!适才笞十之数倍加之,若再敢犯,定不轻饶!”冷声说完这句后,唐成才又转过头和颜悦色的看着杜兴山。
“小老儿不要钱”,闻言唐成点了点头,“汝意本官已知,老丈尽可放心,本官定当依律刑罚凶犯,还老丈一个公道”。
低头躬身拍了拍杜兴山的臂膀以做安慰后,站直身子的唐成大声道:“来呀,抬杜老丈到后衙,暂交本官内子安置照料”。
“呀,老杜这顿打虽然挨的冤,但跟以前那些苦主们比起来真是强到天外头去了,不仅伸了冤还能得县令夫人亲自照顾,前面那些个苦主儿谁敢想这好事儿”。
“说的是啊,这个县令不错,倒比老杜那几个儿子还记挂他的身子骨,等了这么多年,皇帝老子对咱龙门总算是开了眼”。
“翠花姐姐,你听,他都有夫人了!”小姑娘摇着翠花的胳膊,咬着嘴唇的脸上满是惆怅。
唐成自不理会堂外的这些议论,目送双眼含泪的杜兴山被公差抬出后,当即大步回到公案后朗声公布刑责,兀都当街行凶致人重伤,依律小杖五十,长枷当街示众三日。刑责公布完毕,刑令随之落地,“打!”
随后龙门县衙的公堂就正式进入了打板子的时间,亲眼见证兀都受刑,唐人百姓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意无需多言,只看那么多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高声帮着公差计数便可知他们的心情,堂下堂外的热闹凑在一起,说这是一场欢会实不为过,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当事人兀都勉强撑到三十七杖时就已昏死过去,没了他的惨叫声助兴,未免让欢会扫兴不少。
“五十”,这最后一杖的计数是堂外一起喊出来的,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
一脸冷峻端坐于公案后的唐成丝毫不为这欢呼声所动,见公差将晕死的兀都拖进类似后世站笼的长枷固定好后,伸手一抓四支鲜红的刑令撒了下去。
“打!”
杜老大的身子被按下去,乌油鞭子抽动时带起的尖锐风声随即在公堂里响了起来,饶是这货皮糙肉厚的咬牙没发出一丝惨叫,二十鞭子下来依旧抽的他背脊间一片稀烂,额头处汗盖如雨,因是牙咬的太狠把嘴都咬破了,就这还是施刑公差手下留情的结果。
杜老大多一句嘴的结果是多挨了十鞭子,他这露一小脸的成本着实是有些高!随后杜家另外三个兄弟依次被按倒施刑,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听到这清脆却又单调的鞭声,堂外的欢呼声早已消失不闻,就是在这清脆单调的鞭声里,公堂的威严,唐成与县衙的威权开始无形的滋长。
至此,唐成完成了他作为龙门县令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而在开始时堪称闹剧的评头论足之后,这些听堂的龙门百姓才算真正认识了他们的新县令。
四个人五十鞭,换了两个公差才打完。当杜老四的最后一鞭抽完时,长呼出一口气的人群不约而同的又将目光集中到了公案后的唐成身上,按照惯例,但凡是有这么多人听堂的问案,县令在审结之后必定是要说一番话以期教化之功的。
自今天早晨出现,唐成除了在面对杜兴山时有几个和煦的笑脸外,其余时间皆是一副沉稳冷峻的模样,此时也不例外,刑责完毕,目光在堂下堂外扫视了一圈后,便听惊堂木一声脆响,“退堂!”
以前的县令想说却没百姓愿听,现在百姓们想听的时候了,唐成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如同他升堂问案的过程一样,退堂也是同样的干净利索。
目睹唐成从堂内左壁的小门走了之后,百姓们拥着兀都的刑枷向衙门外走去,所谓当街示众就是放在衙门外的街边儿上任来往路人观看,如此既为惩戒凶犯,也是对其他人的警醒,其效果与后世曾一度流行的公审公判大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意犹未尽的百姓们聚在衙门外的街上看兀都时少不得要说闲话,而这回所有闲话的话题都集中在新县令身上,间或有骇然的行人来时,兴奋的百姓们少不得还要给他们舌灿莲花的讲解一番刚才升堂的精彩。
兴奋是兴奋,但兴奋之余人们也不免会很自然的想到一个问题:这兀都被抓被打,他的族人就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又岂肯善罢甘休?
……
龙门县城奚人聚集的西街口上有一家规模很大的货栈,这家货栈除了经营牲口及毛皮生意之外,还兼营着绸缎、瓷器及盐铁生意,基本而言,龙门草原上那两万多奚人对唐货的所有需求都是由这家货栈来供应满足的。
掌总这家货栈的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壮实奚人,当然,能以如此年纪负责这么大一家货栈,这个年轻奚人的身份肯定简单不了。
其实奚人的社会结构跟更北边儿的契丹、室韦及靺鞨等族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根据血缘由近到远的顺序分别组成家庭,家族,族群,最终血缘关系近的族群汇聚成部落,整个奚族就是由五个部落组成,又称五部奚,每一部落由一位部落长在族老的辅佐下统领,五部落长上面的奚王并非世袭,而是在部落长中选举产生,执掌代表着奚人最高权力的神鼓。而每一任的奚王在上表唐朝廷之后也自然晋位为饶乐都督府大都督,代表唐朝廷管理五部奚。总体而言,奚人就是在这样维系于血缘的社会架构中来分配土地牧场乃至于奴隶等一切资源的。
龙门县内的这两万多奚人虽然从人数上还称不上一个部落,却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族,虽然在行政隶属上他们应该是由唐朝廷直接管辖,但其社会架构却与绕乐的五部奚没什么区别,对于这两万多奚人来说,族长才是决定着他们命运的最高存在,至于那个父母官儿的龙门县令实在是可有可无。
龙门县奚人族长是年已五十二岁的图也卓,负责着北街这家货栈的年轻奚人就是图也卓的第三子图也嗣,如同契丹与靺鞨等族一样,复姓是尊贵的标志,只有身份高贵者才可使用,图也嗣的名字本身已经彰显出他在龙门奚人中不凡的身份。
这是一间纯依唐风布置起来的花厅,花厅内从几案、坐榻、帷幄等陈设直到泥墙所用的花泥,没有一样不是来自于内陆地区的上等唐货,甚至就连整间花厅的布置风格都透出浓郁的长安韵味。此时,图也嗣正盘膝在坐榻上紧锁双眉。
站在坐榻前说话的是货栈的护院首领,长年累月与唐人杂住在龙门县中,他的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至少在言语上已经听不出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最得族长器重的三爷喜欢别人这么跟他说话。此时这护院儿首领一脸紧绷,“三爷,怎么办?外边的兄弟及街上的族人都等着三爷拿主意”。
“兀都可招出什么来了?”
“没听说”,护院首领啐了一口,“这软骨头还没这么大胆子”。
既然这个县令敢抓兀都,又岂会不逼问主使之人?毕竟他当初打杜兴山的时候既无私怨也无纠纷,实在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没招!那他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