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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的确为他在士林赢得了一片赞誉,也算在太平公主长期占优的领域强势扳回了一城,但事实证明像孔珪这等人根本就不是一些简单的恩惠就能随意收买的,或者更准确的说对这种人而言,任何私人的恩惠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他们心里自有其持身行事的标准。
眼见自己花费了偌大心思把这些人弄回京,却无法使其成为自己的羽翼,当日李隆基为此很是烦闷了一段时间。但随后事态的发展却使得他烦闷尽去,很多时候心中的快意简直到了无法言表的地步。
因为孔珪等人把目标盯上了太平。
乾天坤地,乾阳坤阴,乾男坤女,男阳女阴,这些阴阳的道理说起来玄奥无比,归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男有位,女有份,男人该干男人的事情,女人就该干女人的事情,否则便是颠倒乾坤,阴阳错位,至于阴阳错位的结果也就是简单的四个字:不祥于天。在这些儒者们看来上天是与人事相互交感的,天之不祥必定会引得地失其宁,直接反应就是朝政紊乱,进而伤及万民。至于例子,甚至都不必往武曌身上引,仅仅几年前的韦后作乱就是再明白不过的显证。
皇权乃国之重宝,登御极而治六合,这本是世间最为至刚至阳之事,韦庶人以一阴身觊觎此天地重器,引来的结果便是天地失和,朝政紊乱,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大唐天子及太子先后崩薨,更引来一场血流内宫的宫变。此事实已成了孔珪等前朝东宫旧人心中最深的痛楚。
此番从贬谪地重回帝都,却见韦庶人虽败,镇国太平公主却又以一阴身操控权柄,眼瞅着大唐即将再次上演“母鸡司晨,不祥于天”的大祸事,孔珪等人身上以“气节”与“风骨”为根基的斗志在极短时间里就被推上了顶点。
由是,在太平公主多年经营积累下势力绝对占优的朝堂上出现了一支固定的反对力量,这支力量在朝堂上的势力虽然不是很强大,但其在天下读书人及民间的影响力却远超公主府及东宫两系,而且这支力量还非常坚定,至少李隆基就知道公主府大管家曾带着价值不下十万贯的金珠古玩前往孔珪私宅,结果却连大门都没进去。
与此同时,这还是一支韧劲极强的力量,孔珪前时虽从御史中丞的位子上被调离到礼部侍郎,但其在反太平公主的力度上却没有丝毫减弱,以至于以前经常上朝堂直接参与政事的太平公主已经很久都没在朝会上露过面了。
也正是由于孔珪等人的异军崛起吸引了太平的力量,李隆基这段时间里的日子才能如此轻松,相对的他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用来积蓄自己的实力,在此过程中他只需力保住孔珪等人不被再次赶出朝堂即可,而从父皇念旧情又行事寡绝的性格来看,太平一时三刻之间就想把孔珪等人撵走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说她即便能做到这一步,也必将尽失士林之心,至少在这一块儿上便要将十多年的水磨工夫毁于一旦。不管怎么说都是有输无赢。
李隆基想到这里,灵机一动之下唤进人来嘱咐了几句。待这人走后,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浅笑,等孔珪“曲折”的知道太平今天又在谋图废黜太子的消息后,他将作何反应……这事情只是想想就很让人期待呀!
另一方面也正如高力士刚才所说,自打孔珪回朝跟太平针锋相对之后,几乎现在的每次朝会最终都会演变成一场辩经大会,一方引经据典力陈女子干政之于礼不合,恳请皇上削太平权柄并将之移居东都洛阳;而另一方太平的爪牙则拼死力争,直将父皇弄的连他这做儿子的看着都难受。而照当前的发展趋势看来,这种折磨人的朝会似乎在短时间里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做皇帝并非就能为所欲为的,曾祖贞观朝中,太宗皇帝便经常被魏征在大庭广众的朝会中顶的几欲恼羞成怒,而看父皇的性子,他对这种生活的厌烦与忍耐只怕也已快到尽头了吧。只是不知道介时他究竟是会将孔珪等人再次赶出朝堂,还是会在无比的倦累之后索性让出皇权……
这个想法让李隆基的心情激荡了许久后才慢慢平复下来,由高力士所说父皇心情烦躁而想到孔珪及近来的朝局,此刻任思绪继续漂浮下去时,他便自然而然的由孔珪又想到了那个远在饶乐草原的唐成。
一想到唐成,李隆基的心情就变的更复杂了,仔细回顾一下这几年两人交往的过程,他心里其实真的已经有些相信张亮不止一次说过的那番话了,“天将明君必予贤臣以佐之,此正可谓君臣际会者也!”否则的话又该怎么解释自从唐成在扬州主动向其靠拢后的一系列事情。
他那个时候还仅仅只是一个安国相王府里的庶三子,可谓是要什么没什么,要论投靠对象的话唐成至少有不下十个比他更好的人选,可他为什么就选择了自己?若说他在那时就看出了帝王气象所在,这样的话连李隆基自己也不会相信的,但若不是如此,这又该怎么想?
这个唐成第一次出手就给了他一个庞大而稳定的财源,且不说以前,甚至就是到了现在,扬州海胡商依旧是他东宫最大的一注财源,不管是之前发动废韦后的宫变还是此时的争位,哪一样少得了钱?可以说他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由一个王府庶出的三子走上太子之位,唐成为其开辟出的这个稳定财源实在是居功甚伟。
然后就是在废韦后的宫变中唐成亲身上阵,再立大功;再接着又是他出谋划策使得自己能将孔珪等人援引入京,从而收到了眼前的奇效。
细思这几年的经历,李隆基身为最大受益者,每每想到唐成时最终总是要归结到“奇才”两个字上。更令人几乎不敢相信的是此般奇才竟然比自己还年轻,这样的人若不是天纵天授,依着常理常情怎么能解释的通?
“本宫实在是有愧于他!”静室遐思,想想唐成立下的功绩,再想想他如今的处境,李隆基黯然发出了一声长叹。若是前次他能从龙门县令任上能顺利回京的话,自己可是添一大助力了。
一件件事情积累下来,或许就连李隆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唐成已在潜移默化之间有了一种无法解释的信任,似乎什么事情只要是交给唐成去办就能让他份外的放心。
此时的李隆基远没到开元末期当皇帝当久了后倦政的时候,现在一心想着就是到得那一日登上皇位后该怎样如曾祖太宗皇帝般手创出一个大唐极盛之世。
有如此强烈的奋进之心,又有度量宽大连魏征都容得下的李世民做榜样,他对于唐成这样的奇才就只有看重的。至于忌惮,那是笑话儿!李隆基要真是个连皇位都没登上就开始忌惮臣子才能的心胸狭小之辈,还怎么一手创建出长达二十九年的开元盛世?
念及唐成所处的危险处境,李隆基心里免不得有些焦躁。这样能干,又隐隐似乎与他的“天命”勾连在一起的臣子若是折在饶乐草原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只有在想到前不久亲笔写给那个天成军都尉的那封信后,这份因担心而起的焦躁才稍稍平复了些。
那个都尉贾子兴的回信不久前已经送到,李隆基对于这封回信中再明显不过的投靠言辞真没怎么在意,即便他现在正在积蓄力量也正是四下搜罗羽翼的时候,一个边军的小小都尉也入不得他眼。回书里唯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这个贾都尉慷慨激昂的用脑袋担保了唐成的安全,这话李隆基虽不至于就全信,但好歹也多了几分安慰。
有八千天成军在,保一个唐成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自想到这里时,门外当值伺候的小宦轻手轻脚的进来禀说张大人到了,正在外请见。
一听小宦报出的官职知道是张亮到了,李隆基摆了摆手,片刻之后张亮就走了进来。
张亮待那当值的小宦上过茶水退出去后也不等李隆基发问,先自开口道:“殿下,唐别情又用急脚送了信笺过来”。
刚想到唐成,这就送来了他从几千里之外急脚来的信笺,这算不算眼前这个张明之所说的天意?这个蓦然而起的想法让李隆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浅笑,“噢?你上次替本宫给他回书中所征询之事可是不好作答的,竟然这么快?”
此前东宫曾经收到过一份唐成从饶乐急脚来的信笺,内容是请太子殿下帮忙督促着让鸿胪寺尽快知会新罗朝廷禁断对松漠契丹人的军器及铁器贸易,这份信的回书是由张亮按照李隆基的意思完成的,自然也就熟悉里面的内容,闻言边递信边笑着道:“尽管臣在前封回书中将最近的朝局及太平种种作为写的清楚,但别情毕竟隔着朝堂这么远,殿下所问怕也是不好回答的”。
“看看再说”,李隆基接过信拆开后便即专心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丝丝笑容。
将这封厚厚信笺的前三页看完后,李隆基暂时放下了后边的部分,“这是唐别情的回答,你也看看”。
张亮在看这三页信笺时,李隆基既没继续看后面的内容也没说话,边用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叩击着旁边的书几,边继续思虑唐成这三页信笺中的作答。
不一会儿,张亮也已看完,抬起头来看着李隆基,“唐别情言说太平企图染指皇权的想法必定落空,其人也必将败亡,在这一点上臣是同意的,不过他就此提出的四点辩说却也只是泛泛而谈”。
李隆基闻言,深深看了张亮一眼后微微一笑,“还是你的原话,他距离朝堂太远,无力顾忌细部。不过,他这四点可不是泛泛空谈,相反却都是切中要害之论。明之,单从统御全局的眼力上来看,你不如别情啊!”
听到这话张亮不仅没有色变,反倒是一脸坦然的笑说道:“别情奇才,臣自叹不如久矣!只是这信中所言……”
“他这回信中说了太平必然败亡的四条缘由”,李隆基明显是来了兴致,从座中起身绕室踱步中缓缓声道:“其一,太平对钱财宝货贪欲无度,其公主府中的日常起居骄奢淫佚到了极致,若依着她镇国公主的身份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但其最不当的便是纵容府中下人夺民财产,与民争利。这些事想必你也听到过不少风声吧,京兆衙门虽然不敢接这些案子,但越是如此太平就越损民心。昔曾祖太宗皇帝有言:‘万民如水,社稷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平以一公主之尊与民争利,必将民心尽失。这等短视之人竟欲染指重宝,若不败亡,天理难容!”
“其二,太平多年来势力扩充虽速,但其网络羽翼时却尽是以钱财开道贿买,她对下人‘儒官多穷困,当厚持金帛以谢之’的吩咐早已流出公主府近乎人尽皆知。似这等一点财帛就能被打动收买的羽翼们品性如何还需多说?不过是乌合之众的土鸡瓦狗之辈,这等人便是再多,又有何惧?方今政事堂七位相公中虽然五出其门,但品性能力最强的宋璟却对其避之犹恐不及,仅此便可管中窥豹”。
“其三,太平虽好弄权,但她所擅者不过是小阴私小手段,自父皇重登大宝以来,朝政之权可谓尽在其手,但这两载之中可见她在朝政上有何建树?不仅如此,她在去岁一力推动恢复的‘斜封官’更是愚不可及”。
这事是自打去年就成了长安城中议论的焦点,张亮自然也清楚事情的缘由,闻言笑着道:“这还是前朝时太平联合韦庶人及那上官婉儿弄下的手尾,归根结底不过是几个女人纳贿敛财的手段罢了,只要交钱三十万,便是商贾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