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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百精锐,此刻正是人手一柄陌刀或者长刃日本大枪作为长兵器,随后腰间悬挂角筋包覆的复合强弓,军官则额外腰悬一柄倭刀。普通士卒身着硬牛皮底子的镶嵌甲,都头以上的军官则身着精钢打造的明光铠。如此装备精良、霸气侧漏的军队,在丹波国的山阴地方这种蛮荒所在,实在是令偶尔出现的山民猎户望风遁逃。
不过,也有那不知死的人,山阴地方本来就因为道路险恶、朝廷兵马和官府巡检难至,所以山贼穷寇甚多。钱惟昱的人马虽然较多,却因为不熟悉地理,这一日也着实遭到过一两次山贼穷寇占据地利居高临下的偷袭。不过么,那些偷袭要想成功,都是建立在被袭击者缺少强弓硬弩的假设条件下的,所以这些吃螃蟹的尝试者无不被立刻秒杀变成了经验值。
钱惟昱自从当年做人质之前的泉州之战后,就再也没有亲临一线指挥战斗过了,对于这种调味品也着实有几分新鲜感。
“殿下,今日已经走了有四十多里了,估摸着在山里也往北走出了十五六里,不过士卒实在是累的当不得了,前面山谷里地势平缓,不如就地露宿歇息了吧。明日再走一日,就能到大江山了。”
钱惟昱自己也累得不行,而且他因为身份尊贵,爬山行军的时候还不用亲自穿着星兜月铠,而是有左右牙兵帮着驮负铠甲。所以等到钱惟昱自己都撑不下去的时候,其他军官就更是行不的了。看看左右诸将,唯有指挥使顾长风和源赖光、渡边纲和坂田金时几人神色如常。倒是让钱惟昱不得不感慨这些日本人对于登山涉水的越野行军实在是耐力不错。
尤其是源赖光的家将坂田金时那厮,长得身高将近一米九、比这个时代的日本人高了一半。背上挂着两柄磨盘大斧,每把怕是有四五十斤;因此纵然没有穿钢铁铠甲,这个负重也非常了得了。可是他负重走了几十里山路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实在令钱惟昱感慨这人的野性,莫不是和传说中一样,是山神转世的不成。
“既是如此,那便歇息了吧。长风,你调两成士卒,分作五班,轮流守夜。如今初秋,还不算寒冷,伐木扎营太过费事,大家升起篝火烤火、热了干粮便睡吧,明日也好赶去大江山。”
顾长风自去安排不提,而钱惟昱则在刚升起的篝火边坐地,对着一旁的源赖光问道:“赖光,以你之见,如若我军直趋大江山,有什么办法既不让敌寇畏惧遁逃,又不敢贸然杀害选子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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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无间道
“殿下,末将初来乍到,人微言轻,岂敢僭越……”源赖光如今不过十三岁,虽说秦舞阳年十三即杀人,源赖光的家学胆识也远超秦舞阳之流,但是在钱惟昱面前究竟有些慎重。
“让你说你就说。本王麾下,从来只问才能,不问门第高低。何况你清和源氏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好恁地没志气。”
钱惟昱轻描淡写地挥舞自己原本的佩刀,接过坂田金时递过来的一只烤野猪腿,挥洒自如地斩下一块表皮焦黑的大肉块,随后肆意啖食起来。
“殿下……诙谐……”源赖光两眼震惊无比地看着钱惟昱的做派,他才接触钱惟昱几天,而且一起吃饭则只有当初他第一天跟着北条光云去拜见钱惟昱的时候而已。
钱惟昱如今在日本的名声很大,诗词之绝,加上其崇佛印书的种种功德,和宫廷官僚对钱惟昱风雅风度的赞颂,无不让普通日本武家和官员——当然也包括源赖光——以为钱惟昱是个斯文到骨子里的清高之人。可是如今钱惟昱随口爆出俚词俗语、以杀人刀剑挥砍烤野猪食用的形象,实在是使源赖光心中被造神运动拔高起来的那个形象轰然倒塌了。
“怎么?觉得本王吃相难看?我说你平时不也经常和坂田混在一起么?他吃相比本王粗俗多了,你不是该早就习惯了么。”
钱惟昱拿着野猪腿骨在源赖光眼前晃了一下,随后对着在一旁的坂田金时遥遥一指。只见坂田金时正拿着整头被砍去了四肢、片掉了肋骨外部大块肉后剩下来的整猪骨架,在那里卖力地埋头啃食。因为嘴陷入到肉里面太深,所以腮帮子往往在一次次咀嚼之间碰到了骨架上残留的肥肉,把胡须弄得油量粘连。
“呃……殿下实在是……颇有晋人遗风,洒脱自如,不拘一格。”源赖光从酒囊里倒出一口清酒,灌了下去,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算了,和你多说也无意。做人,就该什么环境下如何行事。如果无论身在何处都要拘泥于手段的话,那么到了战阵厮杀之时如何区处?”
“战阵厮杀,不是也该谨守礼节、先礼后兵的么?”源赖光掸了一下衣服上的落叶,正色说道。这个年代的日本人,打仗还着实颇有古风,和欧洲封建时代的骑士战争一样。为了所谓的武家尊严名节,源赖光原本也是一直比较谨慎的。
“笑话!打仗是为了胜利!任何妨碍胜利的东西,都该抛弃!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然本王以吴越郡王、贵国式部大辅之尊,却亲涉险地,跋山涉水来这丹波蛮荒之地,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救出选子妹妹。
如果不是选子在他们手上,本王早就调动大军把这大江山玉石俱焚了,管贵我两国邦交有什么影响,那样的话,还哪来那么多废事儿——现在说说,你对于这几天的后续行动,可还有什么见解么?”
源赖光瞠目结舌,他才十三岁,只能算是刚刚发育,就算是生在日本这种早熟的国度,也还不怎么想女人。但是现在看钱惟昱的言行,活脱脱是为了妹纸不顾一切的大情圣形象啊。为人而雅、为人而粗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不对,选子殿下才六岁,这钱惟昱殿下怎么可能如此禽兽!看来倒是误会了别人纯洁的兄妹之情了呢。
出于对刚才误会了钱惟昱的愧疚,源赖光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思忖着行动的计划,想让自己可以出一点计谋,弥补一下刚才自己内心的龌龊。绞尽脑汁之后,依然不得其法。
“殿下,末将惭愧。不过末将以为,如今的难点倒不在于不让酒吞童子一党的贼寇遁逃,而是难在真的把酒吞童子一党逼上层层重围之中后,不让他们狗急跳墙伤了人质。不如我们便在这方面下手。”
“很好,说说看细节吧。”钱惟昱用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十三岁的源赖光,目光中含着一丝提携后进的期许。
源赖光不是笨人,他也知道钱惟昱必然是早就心中有了成算的了——一个在人前吟诗作对,在没人的时候粗俗狂放之徒,怎么看都是藏得很深的。钱惟昱之所以把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无所谓的展现给他源赖光看,无非也是招揽之意罢了。
而这样一个精明的主子,是绝对不可能打无把握之仗的,肯定是在出击之前,钱惟昱就定下了计策,如今不过是考验他源赖光罢了。念及此处,源赖光咬一咬牙,吐出了一条策略:
“殿下!今日行军之时,我军也着实扫灭了几股丹波境内的山贼穷寇,如果酒吞童子一党的主力果然在大江山深处的话,这些自立山头的小贼余孽说不定会去投奔,并且以报信示警作为进身之阶。
既然如此,不如我等想个法子,纳个投名状、装作是被殿下的扫荡大军剿灭的流贼残党,跟着那些正牌的流贼背后,远远缀着逃往大江山去。只要取得酒吞童子一党的信任,想来也就能够从内部保护选子殿下了,点下也好借机在外率领主力奇兵突袭。”
“说得不错,十三岁就有这样的兵法造诣,不容易啊。”钱惟昱微笑着抚掌赞叹,似乎对源赖光很是嘉许。
“只是,此法要想实施,却颇为不易。因为中土之人装束形貌与我日本国大相径庭,日本人身材矮小、形容肤色颇为干枯,且额前头发尽数髡去;因此要想真的纳几个投名状给酒吞童子,就不得不找几个中土武者杀了、以首级献给酒吞童子,方能让对方相信去投奔之人果真是与我军血战不力后逃脱的山贼。
如今时间仓促,要想寻得中土之人,唯有从殿下麾下去寻,殿下麾下所部俱是精锐,以殿下爱护部署如手足之心,想来也不能……末将故而犹豫,迟迟不敢献此计。”
“哈哈哈哈,说得好——不过不用担心投名状的问题,长风,过来吧,营地早就安排好了吧。”钱惟昱对源赖光的全盘计策鼓励了一番之后,转头向后高声喝问,早就站在一旁故作忙碌没有过来打扰聊天的顾长风立刻走近前来。
“把提前准备的道具拿出来吧。”
“是殿下。”顾长风躬身一礼,随后一挥手让旁边几个侍卫扛着几个小包裹上来,抖落开来之后,里面骨碌碌滚出几个血糊糊的人头!
“这几个是耽罗人,前几日陈都帅的船队出关门海峡至小滨町泊靠的时候,有一艘船离队去了耽罗岛,随后匆匆送了这些和汉人相对比较形似的耽罗人来,随后送至平安京。本王这几日一直把这些人带在军中,昨日在福知山城宿夜后,今天早晨才杀的,还新鲜**。这些首级形貌可辨,前额发茂盛、汉人特征明显,源将军尽管挑选合用的去便是。”
源赖光顿时觉得冷汗涔涔而下,这小王爷还端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辈啊。跟着这样果毅决断的主人,想必这一辈子建功立业定然是可以大成的了。
而且,刚才钱惟昱的话语里面,信息量实在是略大——比如说,“顺道去了一趟耽罗岛、弄了些许耽罗人”,这岂不是意味着,耽罗岛如今已经是落入吴越人手中?但是如今无论是日本国,还是来日本贸易的高丽商人,居然都还没有传说耽罗有变天的消息,以至于源赖光此时得知,都还无法断定钱惟昱是什么时候掌握的耽罗岛!
这是一份何其程度的隐忍?跟着这样一个主人,如果三心二意,想来今后自己清和源氏一门,都要不知道怎么死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钱惟昱给源赖光透了这么多的底,源赖光也知道知道得太多的人必须死。故而当下不敢再犹豫,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殿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定然会取得酒吞童子的信任,护得选子殿下周全!”
“本王不要你的人头,你的人头和选子的相比,太不值钱了——本王只要选子安全。”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源赖光、渡边纲、坂田金时三人就启程出发了。昨夜,钱惟昱的卫兵把前一天战斗时俘获的那些山贼好生拷打刑讯了一番,通过隔离讯问,很容易就撬出了大江山上酒吞童子山寨的位置所在。于是,那些招供后失去利用价值的贼人被尽数斩杀。而源赖光等人则假借了这些贼人的名义、携带着七八颗形似汉人的人头上路了。
源赖光亲自带着父亲源满仲赐给他的名刀“膝切”,而把另一把名刀“髭切”给了渡边纲使用;至于坂田金时,依然是拿着他自己的那对大斧。至于身上甲胄,那些可以暴露身份的甲胄自然是全部不能穿戴,只能弄一些破烂的皮甲凑数。
看上去,这是一股完全符合日本山贼装束的丧家之犬。
源赖光三人翻山越岭,走了半天之久,总算是根据此前的刑讯所获,摸到了大江山主峰之上,望见了酒吞童子一党的山寨。
“什么人!放下兵刃,饶你们不死!”当源赖光爬上一块山石的时候,一阵急促地喝问声从两侧传来,随后伸出几张竹弓。毫无疑问,使用的口音是地道的日语,而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