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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拍了拍西门庆的肩膀,摇头道:“刚才你念的那几句风话,我老早就在江湖上听过了。但江湖传言,十成里有九成九倒是假的,你便是要在十字坡这里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却也要仔细察访清楚才是!”
西门庆见武松嘴角微微上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底,暗想道:“二哥是老江湖了,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道理。难道,此十字坡非彼十字坡不成?”
想到多出來的孙天锦和她的神秘丈夫,再着眼前截然不同的张青和孙二娘,西门庆心中一横:“既然把话都挑明白了,那大家索xing就把话再往亮堂里说!是真相还是谎言,谅他们也瞒不过我和二哥的眼睛耳朵!”
当下一拱手:“我有疑问,要请三位解答!若三位能折服我,西门庆磕头谢罪……”
还未等他说完,孙天锦便冷笑着截道:“若咱家这店子真如你说的那样不堪,就如我二妹所言,我姐妹两家,当场自你眼前便是!江湖儿女,一口唾沫一个钉!打虎英雄在此,就是今天的见证!”
张青便拱手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敢请西门大官人上座,客充一回提刑官,也好还我们两家的清白。”
几人重新落座,孙天锦姐妹只是冷笑,只有张青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西门庆心中暗暗点头,來张青屈己待人,好结识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这一点却是假不了的。
张青见大家都坐定了,便正容道:“西门大官人,或有疑问,尽管问來!”
西门庆便向武松点了点头,说道:“今ri我们在山路之上,碰到了一个背柴的樵夫,名叫老钱的。回想此人的行动言谈,着实令我疑惑不解…………他一个砍柴的樵夫,听到我吟出‘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安能知道这便是千古绝对?”
孙天锦冷笑道:“樵夫却又怎的?自古‘渔樵耕读’,樵夫的地位还在读书人之上!我來问你…………古往今來多少大事,是樵夫败坏的多?还是读书人败坏得多?”
张青摇手道:“大姐莫要斗气!西门大官人,我那连襟的兄长,姓曾,名思齐,是这一山风雅之所聚,这山中村庄里百十户人家,家家都有人在他手下受教,那老钱只不过是若泯泯一人而已。”
武松一介武夫,虽然识字,但水平不高,听了张青这话倒也罢了,西门庆却是吃惊非小,想到那老钱高歌一阙“天仙子”洒然而去的远影,在张青道來竟只是“泯泯一人”,这曾思齐自己却又是何等超卓不群的人物?
从“泯泯一人”再联想到刚才的“煲耳机”,西门庆忍不住喃喃地道:“世上竟然有如此人物?”
张青一笑,笑意中有一丝淡淡的傲然:“莫西门大官人有言不信时,明ri亲自上山,见了我那襟兄,自然水落石出。”
西门庆点点头,心说不管如何,如此卓绝的人物,自己是非见不可的!
当下点点头,又说道:“在下还有第二个疑问…………那老钱口口声声,说他巡山而回,这里又不是什么山寨坞堡,为何要说‘巡山’二字?”
一言既出,张青、孙天锦、孙二娘的面se都郑重了起來,三人异口同声地道:“因为人熊!”
“人熊?!”西门庆和武松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这正是:
太古洪荒生毒蟒,今朝盛世走人熊。却不知这人熊却是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章 林啼熊虎(二)
西门庆和武松,白天时已经听老钱提到过一次人熊,现在再次听到,再次到众人严肃的面se,都不禁郑重起來。
张青道:“人熊遍体纯黑,毛长数寸如针棘,铜头而铁爪,挥臂一击可碎坚石,而又來去如风,踪不可测,在这熊耳山中,实是如霸主一般的存在。”
武松皱眉道:“世间竟有如此猛兽?”
张青点头道:“武都头曾经在景阳岗上打过猛虎,但猛虎与人熊比起來,却又算不得甚么了。熊耳山中亦有虎,但此间虎最畏人熊,遥见人熊來,便俯首贴地,如猫见主,无敢遁逃。人熊至,以爪揣摸虎之肥瘦,肥者则裂食之,若虎瘦,人熊才舍之而去,自始自终,虎不敢稍动…………人熊之凶威,由此可见一斑了!”
武松听了更是动容,浩叹道:“虎乃百兽之王,为何却折辱于此人熊之手?”
西门庆亦慨叹道:“二哥不必惊异,世间之事,大都如此,百姓若是虎,赃官墨吏便如人熊,揣百姓之肥瘦,肥者食,瘦者牧,还有那饥不择食吃相难的,不分肥瘦一概饱了口福的,屡见不鲜。最令人可叹者,却是那些百姓,虽然本身就有虎xing,却俯首而任人熊宰割,殊不知若咆哮一击,终教那人熊落胆,便是死,也不辱洠Я送跽叩娜衿『伪匾∥财蛄褪拗葱Ъ倚笾俊
却听“砰”的一声,孙天锦一掌拍在桌子上:“三奇公子说得好痛快!若我还有妹子,非让她嫁你不可!可惜,我洠в腥茫挥猩⒕疲恚∥髅糯蠊偃耍锾旖踉倬茨阋煌耄
孙二娘叹道:“咆哮一击,谈何容易?二十年前,因被官府凌逼,我父亲带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儿,杀了那些横征暴敛的差役,逃进了这深山之中,刀耕火种的,才在这里创出一片自己的家业來。 其中,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孤儿寡母的辛酸血泪……”
武松耸然动容道:“二十年前?莫非两位姑娘的父亲,就是当年一条铁扁担,横扫赃官墨吏的‘山夜叉’孙元,孙老前辈吗?”
孙天锦、孙二娘盈盈起立,恭声道:“正是家父!”
“原來却是我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武松站起身抱拳拱手,又一把扯起西门庆,埋怨道,“三弟,今ri你的怀疑,却是大大的不该!世间安有老英雄教出來的子女,却同那黑白不分的官府一样,做这等谋人财、害人命的勾当?”
说着,又向孙天锦、孙二娘、张青那边深施一礼:“却不知孙老英雄贵体可安好?江湖后辈武松、西门庆,肯请当面拜见!”
孙家姐妹都低下了头,张青叹道:“可惜……我那岳丈大人,已经殁了三四年了!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见到江湖上后辈英雄依然对他如此推爱,必然心中喜欢……”
武松愣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唉!可惜小子无福,不能得见尊颜……”
西门庆和武松相识已久,却从來洠Ъ绱司谏サ模滩蛔∥实溃骸岸纾馑镌锢嫌⑿郏词呛涡砣宋铮克党鰜恚踩梦夷苎雠是氨灿⒎纭!
武松一拍桌子,豪气横空:“孙元孙老前辈的事迹,我们后辈是万万及不上的了!在他老人家面前,甚么打虎除害,甚么打抱不平,统统都得靠一边儿去!”
西门庆总结道:“我等到此只饮酒,前辈在上不谈侠?”
武松又把桌子一拍:“三弟说得好!正是如此!若说起前辈英风以佐酒,便是你千杯不醉,今天也要你大醉当场!”
西门庆心中豪情亦生,慨然道:“二哥这便请说!”
张青又烫了酒來,五人重新落座,一边饮酒,一边追忆前辈豪情。
若按后世的眼光來,山夜叉孙元的事迹也洠裁吹雌爻χΓ淙雑ing英智囊的耳中,只怕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逆论。孙元,也就是一条德高望重的汉子,到一村百姓被官府额外的苛捐杂税凌逼,竟有投河跳井、刎颈自缢者,便一时生了无明,动了忿气,于是登高一呼,一呼百应,如猛虎舍命搏人熊,将一干食民贼子从地面上抹除的故事。
说到尽兴处,武松连干三碗,对张青和孙家姐妹道:“接下來的故事,却需三位來讲了。”
孙天锦点点头:“当ri我爹爹领人洗荡了那一干蠹虫恶兽,知道此祸闯得太大,自古官官相护,那公堂上的狗官必要斩尽杀绝,否则若全天下都学起我们來,那还了得?因此我爹爹独自一人,去险要山路上抵挡官军,却让村中老小,都入深山躲避。”
张青慨叹道:“当ri情景,今ri回想,恍在眼前一般。那时小人在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那光明寺供奉的,是江南方腊明教的火神,也叫摩尼神。那明教仗义不平,也是个惯为百姓出头的。听到我岳丈义抗暴政,那光明寺的明教舵主虽然与他素不相识,依然仗义而起,拔刀相助,二三十条汉子白衣如雪,投身虎狼群中。小人不才,虽然不是明教弟子,但义之所在,刀剑不避,也随了众英雄前去助力!”
想起往事,孙二娘眼圈儿红了:“当ri一战,二三百官军围住了二三十英雄好汉,箭落如雨,刀斧如霜,我爹爹知道若后退一步,村中老小,洠б桓瞿芴踊蠲虼司葑∩铰诽煜眨勒讲煌恕4觬i出到ri落,好汉们一个个战死,那些豺虎一般的官兵,终究无法越雷池一步!”
西门庆大喝道:“壮哉!”和武松举碗痛饮,如饮鲜血。
孙天锦默默地将碗中美酒浇在地上,祝祷道:“当年那些连名字都來不及留下來的叔叔伯伯们,锦儿在这里给你们敬酒了!今ri英雄缅怀英雄,你们在天之灵不远,都來喝一口!”
孙二娘哽咽道:“我爹和明教的诸位叔叔伯伯虽然占了天险,但官军总是人多,说到拼人,我们拼不起呀!血战一ri,山嘴中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而官军却一步一步地逼了上來!天险,眼见是守不住的了!”
一听此言,西门庆和武松,都是愤气填膺,怒而失se。这正是:
英雄仗义须放胆,烈女多情便倾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章 林啼熊虎(三)
听到危急时刻,武松便恨道:“只可惜少生了二十年,未能与前辈并肩携手,抗食民贼于血海之中!”
西门庆却道:“天se已暮,此用奇之时也。何不乘官军久攻不下之机,虚张声势,更沮其军心锐气?”
孙家姐妹对望一眼,张青便鼓掌喝彩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那ri情形,悬如累卵,生机之机,千钧一发!眼官军渐渐逼上來,却听得左右山巅上一阵鼓响,然后一声喝,无数的火把在夜se中闪亮了起來!”
武松还在捉摸其中关键,西门庆已经大喜拍桌,连声喝彩道:“妙极!妙极!”
张青点头道:“小人当时听到,血腥的夜风中传來一个高亢的声音…………‘害民贼休要猖狂!熊耳山好汉全伙在此!’然后就是惊天动地般的鼓声,和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直到今天,那雄壮的喊声还会在夜深人静处,入我魂梦,让我泪流满面,壮怀不已!”
说着,张青端起酒碗,向西门庆和武松说道:“二位,一说到那ri情形,我眼中忍不住便想流泪,你们不会笑我这个男人洠У5薄'出息?”
西门庆举起酒來,慨然道:“杀人未必真豪杰,流泪如何不丈夫?为英雄虎泪,干一碗!”
众人轰然应是,都举碗喝干了。
张青呼出胸中酒气,大声道:“当ri之事,却是我那襟兄曾思齐,在山中遇到逃命的村民,知道我岳父舍命相抗害民官军,心中好生相敬。便在山民中选出了几十条善攀山的汉子,携了鼓乐,分潜山麓行事。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却偏能出此奇计,当真是英雄了得!”
西门庆端起酒來,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