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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长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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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讥讽道:“哟,小贼头,两年不见,改邪归正了?”

德仔恨死了李进,却惧他有权有势,讪讪让过一边。李进走进洞里,毕恭毕敬地垂手道:“老仙师,吃过午饭了?”

老庙祝听说过德仔偷鸡挨打的事,心想那是活该:穷不是你的错,饿昏了头偷只鸡解解馋也无可厚非,手脚不利索让人逮住就不对了。他本来没把这事往心里放,听见李进挖苦德仔,便不高兴了:德仔以前做什么事我不管,现在投到我门下,大小也算是我的徒儿,百年之后还指望他为贫道扫墓烧香焚纸钱呢,打狗还得看主人,这管家狗仗人势,太不给贫道面子!

想归想,嘴上却不冷不热地回答:“没吃饭,只喝了半肚子粥。”

“吃粥?俗话说有钱不起屋,有米不煮粥。难道没米了……”李进装着关心地打开米缸盖子,夸张地咤呼起来,“哎呀呀,米缸真的空了!老仙师真是,没米也不说一声,你看你看……”

老庙祝打断他的话:“无事不登三宝殿,管家大人今天来,不光是想看贫道缸里有米没米吧?”

“老仙师神算!”李进谦恭地说,“在下这不是受李官指派,请老仙师到衙门里为小少爷祛灾祈福吗!”

老庙祝听了,开始喘起气来:“说来扫你的兴。贫道老了,莫说走不动路,连屙尿都要扶墙,还是让我徒儿代劳吧。”

“你徒儿——你是说德仔那小贼头?他是本地土生土长的黑衣奴才,怎么能在衙门里做仙做道呢?李官知道老仙师年事已高,命在下雇来一顶竹轿代步。老仙师,请吧。”

老庙祝只顾一声高过一声地用力咳嗽,象是快断气一样。

李进等他咳够了,愠怒地说:“老仙师还是屈尊起驾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会连州官老爷的脸都不给吧?”

凭祥土司李铨,字甫卿,祖籍山东白马街,远祖李升官居守备,随宋朝大将狄青到广西剿匪有功,封为凭祥巡检司,世代相袭,传到他手上已经是第三十三代了。土司官是地方上的土皇帝,老庙祝听李进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得强撑下床,吩咐德仔收拾道具,乘上竹轿来到土司衙门。

第二章 婢女阿娇

德仔扶下庙祝正要走进大门,被李进喝住:“站住!麒麟中门是你小贼头走的吗?”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点头哈腰地扶着庙祝走进正门。德仔不知怎么回事,呆呆地站在门外发楞。

德仔两年前光临此地,只是月黑风高之夜翻墙而入,并不晓得进衙门还有规矩:土人是土司治下的奴仆,自古以来低人一等,只能穿土染的黑布衣服,进出衙门也只准走侧边小门,有功名的官员公差和身穿长袍马褂的文人雅士才能从麒麟中门出入。庙祝是土司请来的方外人士,当然能走正门,象德仔这种没身份的奴才从正门出入则是大逆不道的。看门的家丁见他站在门外发呆,怕误了土司老爷的正事,赶紧引他从侧门进了大院。

德仔连受李进的气,自然不忿,无奈土司衙门是官宦人家,又在这里吃过亏,自知开罪不起,只得捺着性子忍住。

李铨年过四十才得个宝贝儿子,看作命根子似的,见请来了庙祝,作揖道:“老仙师,可把你老人家盼来了!犬子不知中了什么邪,特地请老仙师出手相救,康复之后,信官必有重谢。”

庙祝见李铨还算谦和,不想过份难为。倒是那位管家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得治他一治,教他今后不敢太张狂。

李铨让婢女阿娇抱来小少爷,庙祝侧耳听了鼻息,又扳开小手看看脉纹。见他烧得满脸通红牙关紧闭,手指上的血纹却没有越过命脉,还算有救。心中暗忖,倘若如实告知病情,倒显示不出自己的能耐,便摆出面露难色的样子摇头叹息:“可怜!小少爷恶鬼缠身,已经奄奄一息,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李铨心急如焚,跪倒在地:“信官年过四旬,只有这一根独苗,望老仙师一定……”

德仔暗暗幸灾乐祸,趁机说几句不吉利的话解闷:“阿公,老爷的犬子挺可怜的,你老人家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多嘴!”老庙祝白他一眼,扶起李铨,“小少爷中邪太深,贫道只能勉为其难,救不救得过来,要看小少爷的命了,”他令德仔燃起香烛,捧住花婆神位站在神案后面,又道,“老爷富贵之体,不必亲自跪拜,可由管家大人代劳,祈求花婆神灵保佑。”

说完拉过李进在捧着神位的德仔面前跪下,自己则披发仗剑念念有辞,屋里屋外床头墙角舞上一通,为小少爷驱鬼祛魔。

德仔多次随庙祝做过法事,平时都将神位供在神案上让主家跪拜,从来没有让他长时间捧着神位的先例,站得腿脚发麻,又被香火薰得涕泪交加,苦不堪言,心想这不是变相体罚吗,阿公是不是老糊涂了?见李进毕恭毕敬地长跪在跟前,细细一想才悟出阿公有意整治这位恶管家,变着法儿让他给自己下跪。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庙祝将桃木剑凭空一刺,打了个通天喷嚏:“恶鬼已经驱除,小少爷当可无虞了。管家大人请起!”

李进颐使气指惯了,今天被强拉着跪在德仔面前,却打着为小少爷求神祈福的幌子,知道受庙祝暗算,心想这些神汉巫婆实在招惹不起,只得自认倒霉。他跪了一个多时辰,两膝早已麻木,哪里还站得起来?家奴们平时受尽李进欺凌,见他被庙祝捉弄,觉得十分解气,强忍住笑扶他坐下,取来药酒为他揉搓跪得麻木的腰肢膝踝。

李铨救子心切,专心看庙神装神弄鬼,做完法事才记起李进跪了半晌,连腰也站不直了,感动地说:“李进,你辛苦了,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李进吃了哑巴亏,哭笑不得,嘴里却说:“老爷言重了。为小少爷求平安是奴才的本份,再跪几个时辰也不辛苦。”

庙祝画了几道符,连同一只小瓷瓶交给德仔:“这三道神符,一道贴在小少爷房门上,一道放在贴身衣袋里,还有一道烧成灰和着神水喂小少爷喝了。”

德仔正眯着被烟火薰红的眼睛呆望阿娇出神,听到吩咐才转过头来,赶紧接过神符神水。

“阿娇,带小师父去吧。”德仔只是土司官治下的奴才,碍着老庙祝的面子,李铨还是即兴赏了个小师父的雅称。

阿娇是土民家的女儿,母亲病重时借了土司的高利贷,家徒四壁无法偿还,只得卖身抵债做了奴婢,专门照料小少爷的生活起居。见老爷吩咐,她朝德仔一笑:“小师父,跟阿娇来吧。”

德仔第一次听别人称他为小师父,见这位花容月貌的漂亮女孩对他微笑,觉得一身轻飘飘的,象做了神仙一样,身不由己地随阿娇去了。

南方水土养人,阿娇年方十五,已长成大姑娘一般,容貌又好。脸上虽暗藏几处不起眼的痘痕雀斑,不具备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特异功能,更达不到倾城倾国的高标准严要求,在地僻人稀的蛮荒地区,也算百里挑一了。

德仔目不转睛地欣赏她婀娜的腰身和背后左甩右晃的油黑辫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开始心猿意马起来:真是天道不公,这样好看的丫头却命如黄连,沦落土司衙门做奴做婢,不然讨来做老婆多好——不知为她赎身要花几两银子?

德仔还在胡思乱想,阿娇已领着他来到小少爷房内。她解开小少爷外衣,德仔放进神符时无意碰了她手臂一下,触电似地产生一种酥麻的感觉:原来女孩子的肌肤如此细腻凉滑,怪不得有点年纪的男人提起女人就眉飞色舞唾沫四溅,象刚抽过烟土一般无法自持,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

见阿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德仔更加卖弄。阿娇看他装模作样念念有词的滑稽相,忍俊不禁卟哧一笑。德仔意识到自己具备逗笑美人的能耐,颇为自得,划着洋火点燃神符,然后打开小瓷瓶倒出神水调和纸灰,没话找话地问:“你叫阿娇?几岁了?”

阿娇娇羞地低下头:“十五。你呢?”

“你猜猜看?”德仔卖个关子。他长这么大还没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除了挨骂,说话的机会也屈指可数,只恨自己白活了十六年。可惜只是无意碰她一下,没能好好体验,便留了一手,让她帮忙撬开小少爷紧闭的牙关,自己则抓住她娇柔的小手假装指点,磨磨蹭蹭给小少爷喂神水,一边问:“过几天南山有场歌墟,你去吗?你去我也去。”

歌墟是壮族地区约定俗成的男女青年谈情说爱的社交场合,德仔跟别人见习过几次,觉得还算好玩,可以随便同女孩子打情骂俏,说些只伤小雅不伤大雅的调情话。

“我们做奴的,人都卖给东家了,平时连大门都不准出,怎么能够随便出去赶歌墟呢……”阿娇话刚说完,突然怔住,脸色刷地变得煞白,猛然缩回被德仔拉住的手,不假思索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捂着脸跑出房间。

“小贼头,老爷家的豆腐不好吃吧?”背后传来阴阴的冷笑,德仔回头一看,只见李进恶狠狠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要不是跟着老东西来,老子今天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德仔欲盖弥彰:“小少爷牙关咬得紧紧的,怎么灌神水?”

“来就来!”李进拿根筷子麻利地撬开小少爷的嘴巴,刻薄地挖苦道,“没碰过女人是吧?你小子一翘屁股,老子就看得出你要打嗝。我说小贼头,阿娇可是卖到衙门抵债的奴婢,你想泡她?行呀,拿一百两银子给她赎身,一百两银子,你有吗?”

一百两银子?娶十个老婆也用不完!德仔自知理亏,只得忍气吞声任他羞辱。灌完神水,低着头一声不吭走回厅堂,刚被阿娇搧过的半边脸颊还火辣辣的生痛——都说女孩子温柔可爱,臭丫头怎么一点也不会疼人,脸色说变就变,比六月天的雷雨还快。

第三章 神游四海

庙祝瞟德仔一眼,问李铨:“不知小少爷名讳如何?贫道给他写张名贴供在神案上,以后就平安无事了。”

李铨道:“说来惭愧,犬子虽然已足三岁,却还没有起名。趁着今天好日子,烦劳老仙师起个名字,也好托老仙师的齐天洪福,保佑犬子无灾无病,岁岁平安。”

庙祝推辞道:“贫道年过八旬,还没替谁起过名字呢!”

李铨坚持道:“托老仙师的仙寿,更大吉大利了!”

“那……贫道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庙祝只得应承,可惜腹无点墨,搜肠刮肚却想不出什么好字眼,只好学着文人骚客斟字酌句的样子道,“老爷以‘甫卿’为字,小少爷不如以‘幼卿’为名——卿相卿相,长大了也是大福大贵的好命啊!”

“李幼卿……好,这个名字好。”李铨满口赞同。

“老爷……”李进急步走进厅堂。德仔心里有鬼,紧张起来:如果他把刚才的事抖出来,老子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李铨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吃了一惊:“怎么了?”

李进兴冲冲地说:“老仙师法术真灵。小少爷饮了神水,烧慢慢退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哭着闹着要吃果果呢!”

德仔暗自松了口气:此时此刻在李铨眼中,小少爷的命比天还大,给这位管家水缸做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老爷的兴呀!得罪了阿公,小少爷的命还要不要了?

李铨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老仙师圣手回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不关贫道的事。要谢,谢花婆神吧,”庙祝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他心里明白,什么驱鬼画符全是蒙人的把戏,只有那瓶“神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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