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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维持着那标准的站姿,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都是在鞭子和棍棒下修炼出来的,为了这站姿,平时他们没少挨过军官的打,昨晚兵乱一起,众人跟着起哄,倒未必全都是为了“革命事业”,发泄心中怒气倒是真的,可是一旦怒气发泄完毕,冷静下来一想,营啸、杀官、造反,每一件都是诛九族的事,说不得,也只好硬着头皮革命到底了,推翻了满清朝廷,这罪名就算是烟消云散了,何况,昨晚军官们新官一上任,就转达了先锋官赵北的命令:从现在起,每一个革命军战士,无论官职大小,每月都再加发两块现大洋的“作战津贴”,直到战争结束。不说别的,就冲着那两块大洋的津贴,这仗也得打下去!赢了,就是革命元勋,革命功臣,输了,大不了一死,死不了的干脆拖枪上山落草,少不得也能混个“大王”的名头不是?
对于部下的心思,赵北和他的高级参谋们也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所以,也就投其所好,除了宣扬些革命的大道理之外,也讲讲眼前的好处。讲话要分场合、分对象,对于那些秀才出身的士兵,当然要用革命大义打动,而对于那些出身小农的士兵,不仅要用革命大义,还必须用实际利益笼络军心。
“将士们!咱们一路往西,走一路打一路,占一座城市就发一次‘光复饷’,每人二块大洋!别嫌少!等将来革命成功,没收了八旗贵族的产业,咱们这些革命元勋每人都能分到一份,银子、土地、房子,都是少不了的!”
赵北走前两步,将手臂一挥,继续煽动道:“别的不说,就说那‘旗饷’吧,那些旗人一生下来就开始拿饷,凭得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当年他们旗人的老祖宗占了咱们中原的花花世界吗?就是靠着这份祖荫,这旗人才能衣食无忧,啥活也不用干,整天架笼子溜鸟,因为有咱们在给他们当牛做马呢。
什么叫‘革命’?革命,就是用暴力的手段,进行的一场社会财富的重新分配!什么是社会财富?社会财富就是钱、就是权!
当年八旗辫子兵杀进中原,占了咱们祖宗的江山,夺走了本属于咱们的银子、土地和女人,让咱们给他们当牛做马,这一当还就是二百多年的牛马,咱们的血汗都被榨尽了、榨干了。今天,咱们革命军人起来革命、造反,为的就是要把被他们旗人老祖宗夺去的东西再夺回来,抢回咱们的银子,抢回咱们的土地,抢回咱们的女人!革命是什么?革命就是抢钱!抢田!抢娘们!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咱们的,现在由咱们夺回来,理直气壮!”
听了赵北这话,前排士兵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也顾不得纪律了,胆大的已开始交头接耳,队列后头听不见校阅台上在喊啥的人也向前头的人打听。众人未必明白“革命”的道理,但这“抢钱抢田抢娘们”的意思谁都明白,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自古以来,当兵打仗的人哪个不是为了给自己谋个前程?不说别的,当年那曾国藩的湘军打平长毛,从那江南运回湖南老家的金银珠宝、美女玉帛可是一船一船的往回拉的,硬是将湖南变成了小江南,如今江宁百姓说起湘军,哪个不是咬牙切齿?都说江宁之所以至今残破不堪,就是因为湘军把江宁给抢穷了,而且,过去都说江南出美人,可是现在再去江南瞧瞧,又能找出几个美人来?倒是湖南,自打湘军凯旋回来,那漂亮水灵的湘妹就愈发多了起来,那些美人坯子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当年陈胜、吴广拉着戍卒扯旗造反的时候,不是喊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他旗人为啥吃得好穿得暖,睡的女人也漂亮些?不就是因为他们握着兵权印把子么?现在,老子们可是握住了兵权了,接下去的就是把那印把子也夺过来,有了兵有了权,金山银山、美女玉帛还不是任由咱们挑?
实话啊,大实话啊!这个“先锋官”是个明白人,知道咱大头兵心里在想什么,跟着这样的人干革命,有奔头!
第二十三章 大时代
听到赵北对革命的全新诠释,当兵的是高兴了,可是群治学社的那些理想主义者却是不以为然,对于他们来说,参加革命就是为了驱逐鞑虏,为了光复中华,为了使这个垂死的民族再强盛起来!抢钱抢田抢娘们?只怕还没到那个时候呢!这样说,跟那些会党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旗人的风光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旗人,除了地位高的,其他的也与汉人百姓没多少区别,而且不少混得还挺惨,也就心气高点,可以放着胆子骑在汉人头上。
赵北扫了眼站在检阅台下的几名高级军官,见他们脸色有些不好看,知道他们有意见。
有意见是正常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没想法的那是木头人,要想统一部队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
不过确实应该安慰他们一下,于是赵北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作为革命军人,咱们当然不能随便的抢这个抢那个,咱们不是土匪,也不是当年入关抄掠的八旗兵,所以,咱们即使抢钱抢粮,也得有秩序有组织的抢!当年西方军神拿破仑的军队就是这么干的!抢来的东西统一上缴,统一分配,绝对不许私下乱抢!咱们也是有军纪的,违反军纪,别人可以通融,我是不会通融的!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连一根牙签都不能抢!该你们得的,我不会吝啬,不该你们得的,你们也千万别乱伸手!咱们只抢敌人,不抢百姓!咱们是革命军人,不是土匪,得讲纪律!纪律就是战斗力!这制订革命军军纪的事情我已交给群治学社的同志去办,很快,咱们就能有自己的军纪条文,一旦制订出来,无论军官士兵,都不得违反,否则,军法从事!……”
慷慨激昂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完成了动员演讲,赵北接过一只德**用水壶,一口气喝了一小半,抬起手抹抹嘴,看了眼跪在检阅台旁的端方和荫昌。几名士兵正端着酒肉伺候两人吃喝,荫昌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端方却是浑身瘫软,烂泥一般被人扶着,酒碗送到嘴边,也不知道张嘴,那喂他喝酒的士兵也没什么耐性,伸手一捏下巴,扳开嘴硬灌,呛得端方鼻涕眼泪一把抓。
看守两人的田劲夫跑上检阅台,立正敬礼,说道:“报告!端方、荫昌已吃完酒肉,是否现在行刑?”
赵北向荫昌看了一眼,问道:“刽子手找好了么?”
“职部耍过鬼头刀。”田劲夫昂首说道。
“那就由你动手。”赵北扭回头,因为他发现荫昌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很不舒服,让一个快死的人盯着看,无论换了谁都会回避对方的目光。
田劲夫走下检阅台,将手一挥,说道:“升炮!”
“等等!我有话说!”荫昌挣扎着站起来,向赵北喊道。
“带他过来说话。”赵北朝田劲夫点了点头。
士兵押着荫昌走了过去。本欲命其跪下。但被赵北制止。
“你想说什么话?”赵北问道。“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若想写下来。也有纸笔。”
“你就是那个煽动哗变地先锋官?以何罪名杀我们?”荫昌惊讶于赵北地年轻。
“不错。我就是革命先锋官。”赵北板着脸。“杀你们不是私怨。而是公愤!既是为了给被你们杀害地那些士兵报仇。也是为了祭旗!同时。也是为了表明我们地革命立场。”
“革命立场?抢钱抢田抢娘们?”荫昌惨然一笑。但笑了半天没人理他。这才悻悻问道:“是枪还是刀?”
“刀。”赵北仰起头,看了眼远方的那些坟头。“就是你命戈什哈砍杀那些士兵的那把鬼头刀。”
“那个蹩脚的故事是你编的吧?”荫昌脸色铁青的问道。
“什么故事?”赵北微微一愣。
“袁世凯的那个故事,你叫兵丁在监房门外故意讲的。袁世凯有那胆子鸩杀皇上?只怕是你编的吧?编这个故事,你用意何在?”
赵北意味深长的说道:“是不是袁世凯毒杀光绪,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光绪确实是被人毒死的。所以,那,未必仅仅只是个故事。”已经不能再让荫昌罗嗦了,当下手一挥,几名士兵便将荫昌押了下去,与端方跪在一起。
“杀!杀!”
士兵们鼓噪而呼。
一声炮响,刀光连闪,两颗人头落地,随即高悬于旗杆,在风中晃来晃去。
“报告,人犯已经斩决!”田劲夫跑上检阅台说道。
看着那两具无头尸身,赵北有些感慨。
“他们砍杀士兵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死在同一把鬼头刀下吧。”
这就是战争!是两个集团的生死搏斗,同时也是两个时代的激烈碰撞,这场战争需要牺牲品,那些士兵是牺牲品,荫昌也是牺牲品,如果他赵北干得不好的话,那么,下一个牺牲品就是他。
“报告!”
就在赵北感慨的时候,邹润猷跑了过来,站在检阅台下敬礼。
“说。”赵北收回目光。
“接到伪清陆军部电报,由长江上的外国炮舰转发,是发给端方和荫昌的。”
“念!”
“是!……此次安庆兵乱,叛军占据省垣,会匪群起,江南震动,恐成糜烂之势。兹命你部迅疾东进,全力进剿,刻期荡平!军机处,陆军部。梗。”
赵北看了眼邹润猷手里那张电报纸,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现在起义部队不仅掌握了电台,也掌握了清军电报密码本,可以说,清廷调遣军队的一切行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只可惜,现在的无线电报机通讯距离太短,清军也没装备几部电台,收到的国内信号很少,反倒是长江上的外国轮船时不时发出一些明码电报。
“怎么回电?”邹润猷抬起头,望了眼那两颗在旗杆上晃来晃去的人头。“干脆借此机会,通电起义!”
赵北摇了摇头,说道:“不!现在不能通电起义,既然清廷还在梦中,就让他们继续做梦好了。回电这样写:我部已全军东进,望陆军部速将各省新军及巡防队之调动情形略述一二,以便策应会剿;另,长江炮舰为数不少,望速派干员提调东进,密布江宁、上海一带,震慑会党,拱卫江南财赋重地。”
……
向西!
公元1908年11月22日上午九点整,“革命军先锋官”赵北于黄泥港镇外亲自主持了全体军官剪辫仪式,随即于军前斩杀端方、荫昌,并于焚烧全部辎重船后,正式誓师西征。
革命军队被编为两个梯队,沿着秋操新军修筑的马路向西快速挺进,赵北自任总司令,吴振汉为第一梯队司令,杨王鹏为第二梯队司令,所有能带走的辎重全部交由独立辎重大队控制,由赵北的卫队长田劲夫负责指挥。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造警钟鸣。东亚雄洲将陆沉,一曲歌词君且听……蹉跎莫遣韶光老,老大年华徒自悲。近追日本远欧美,世界文明次第开。……”
红旗猎猎,军歌嘹亮,士气如虹,史称“戊申革命”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二十四章 风雨九江城(上)
寒风凛冽,铅灰色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光亮。
现在是下午四点整,可江面上却是黑沉沉一片,视线极为模糊,江上浪很高,几只小木船在风口浪尖上颠簸,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船上挑着的那几面红旗格外显眼,迎风猎猎,齐齐指向长江南岸。
赵北站在江边,手拿一架德国造双筒望远镜,将那江面上的景象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