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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海防设施的建立,也对海盗产生了比较大的威胁。
但是海盗、倭寇日益猖獗,到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同样起因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盗一直就有,从古到今,从未断绝,但是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却是因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为当年争霸中原时的失败者,方国珍、张士诚之流许多部属出海为盗,同时也是受限于他那种小农思维。
一方面,他觉得大明足以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与他国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经济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国交易的四方蛮夷臣服于中国,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国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贡贸易体系,你要称臣纳贡,我才允许你交易,而且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品种,都有严格的约束,这一来,客观上就严重影响了沿海百姓的经济利益。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贡贸易制度破产以后,改为自由贸易,此后宋朝、元朝也是延续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来,海上贸易已成为东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现在人口增长,闽浙沿海的人口压力十分显著,对于通商更是关乎生计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于绝了他们的生路,这就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我们后世的宣传,常常出于政治需要,片面夸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们宣传说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复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可南宋小朝廷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而实际上恰恰是朝廷想要发兵收复失地,老百姓们却不愿意出兵,进行消极抵抗,因为南宋的百姓们很有钱,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愿意为收复失地的庞大军费买单、不愿意收复失地之后缴纳更多的税赋去贴补北方贫穷地区。
同样的道理,沿海百姓对海盗同样有着复杂的感情,并不像我们理解的一样一味恨之入骨。一方面,海盗群体良莠不齐,其中确实有些凶残至极,烧杀掠夺,但是其中还有许多以走私为主要目的的团伙,正是他们给沿海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提供了生存和发展机会,沿海的百姓、士绅、甚至官僚怎么可能仇视他们?
李景隆倒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绣花枕头,练兵方面他还是很拿手的,铁铉取来他的剿匪策略之后,李景隆大喜,受之启发,他又补充了几条整顿军伍、加强军纪、严肃海防、实战演练的内容,一共凑了八条,当成自己的靖海八略,叫铁铉拿回去再加整理,准备在沿海轰轰烈烈地推行开去。
※※※※※※※
又是一天午后,李景隆行辕。
李景隆躺在藤萝架下的逍遥椅上,两个精秀伶俐的小姑娘蹲在旁边攥着一双小粉拳头轻轻给他捶着大腿。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李景隆很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很无聊地问道:“抱琴呐,你说为什么游人把杭州当成汴州呢?”
一个小姑娘眨眨眼道:“回国公爷,大概是……大概是因为汴州的夏天和杭州一样热吧。”
李景隆嘿嘿地笑了起来,赤着的大脚丫子在小姑娘的怀里蹭了蹭,赞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本国公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哈哈哈哈……”
抱琴姑娘掩了掩松江布的袍襟,遮住那含苞欲放的胸脯儿,脸蛋儿晕红起来,只是甜甜地笑。
这时,一个侍卫急急走了进来,老远站定,抱拳躬身道:“国公爷,有人求见。”
李景隆懒洋洋地道:“说我睡了,不见。”
那侍卫迟疑道:“他说,他叫杨旭,是奉国公的差遣,先行赴杭州公干的,说小人只要报上名姓,国公一定会见。小人已验过他的腰牌,确是锦衣卫中人。”
“杨旭?”
李景隆精神大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嘿!他终于来了,这小子没跑啊,快快快,叫他进来。”
李景隆趿上高齿木屐,穿着一袭道袍,摇摇摆摆跟活神仙似的就进了会客厅。
夏浔匆匆走进客厅,一见李景隆,立即抱拳见礼:“卑职锦衣卫总旗杨旭,见过曹国公。”
“咦?你怎么这副打扮?”
李景隆拿腔作势的本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忽见他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短褐,头戴一顶竹笠,脚下一双千层底的白帮黑面的布鞋,肩膀上还搭着个褡裢,活脱脱一个小商贩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发笑。
夏浔看看自己打扮,笑道:“国公,不是您吩咐卑职微服私访,赴杭州查探朝廷钦犯凌破天下落和东海群盗情况的么,卑职这身打扮,也是为了查案方便。”
夏浔这一说,李景隆忽又省起自己目的,忙把笑脸一收,唬起一张脸来,揪得猢狲一般,沉声道:“杨旭,本国公命你先来杭州查探仔细,你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本国公已经到了杭州,却迟迟不见你的消息。我要你查访的情报,可已有了着落?”
第211章 碰撞
夏浔道:“国公,卑职得了您的命令,一刻不敢停留,立即赶赴海宁,距海盗最近的最前沿,寻找有关的线索。卑职多方打探、深入虎穴、巧妙周旋、舍生忘死……”
“行了行了,”李景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本国公要你查访的事情,可已有了眉目?”
夏浔笑道:“国公的交待,卑职现在已经掌握了大半。”
“喔?”
李景隆惊奇不已,实不相信他两眼一抹黑,真能这么快就探到确实消息,他赶紧问道:“那钦犯凌破天,可已有了下落?”
夏浔道:“是,此人被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以致无处藏身,被迫出海,出海之后,他先投靠了楚米帮的夫妻大盗,后又经由这对大盗而结识了南洋第一大盗陈祖义,并被陈祖义引为心腹,此刻在陈祖义处充作军师。”
“南洋大盗陈祖义?”
李景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显然他是听过这人名号的,李景隆喃喃地道:“陈祖义纵横南洋,许多南洋小国都向他称臣纳贡,实力十分强大,皇上曾悬赏五十万贯取他首级,也奈何不得他,想要对付此人,那可难了。”
夏浔趁机道:“卑职还探得一个消息,或许对国公剿匪有所助益。”
李景隆双眼一亮,急忙问道:“快讲,什么消息?”
夏浔道:“海上有个双屿岛,那里盘踞着一伙海盗,盗首叫做许浒,据卑职探知,此人的盗伙还算是盗亦有道,平素只是承接中外货物,走私贩运,并不烧杀掠夺,为害乡里。
凌破天投靠陈祖义之后,哄骗他有真命天子相,劝他做皇帝,陈祖义野心膨胀起来,第一步就是要统一海域,楚米帮的那对夫妻大盗已经投靠了他,前些天曾依着他的授意招降许浒,被许浒拒绝了,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李景隆追问道:“如何利用,招安这群海盗,以盗制盗么?”
夏浔摇了摇头,说道:“东海群盗不只这一股,朝廷总不能一一招安吧?再者说,卑职还探得消息,这些化外之民在海岛上散漫惯了,是不大愿意上岸来接受王命教化的,不过他们也不喜欢这样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与其他海盗打打杀杀,如果朝廷能开恩特许他们自由贸易,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协助朝廷打击海盗的,毕竟其中多股海盗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安心做生意,闷声发大财,他们也不至于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李景隆听了脸色刷地一沉,斥道:“胡说八道!禁民间自由贸易,这是皇上钦命的国策,谁敢更改?”
夏浔劝道:“国公位高权重,素受皇上信赖,如果国公把沿海实情奏与皇上,说不定皇上会改变主意。此举若能推行,则无异于釜底抽薪,东海群盗必将散去大半,沿海百姓俱受国公恩德呀。”
李景隆连连摇头,说道:“愚蠢之见,本国公剿匪,还要借助海匪之力,向他们妥协,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再说,我大明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我大明天朝上国,诸蛮夷之国唯有肯臣服于我朝,称臣纳贡方允贸易,这是因其臣服而惠其利,懂么?
正所谓正其谊不计其利,明其义不计其功,允许民间自由通商?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把我大明立国之本都推翻了么?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将我大明上国与诸蛮夷置于平等地位?真是荒唐,我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皇上不摘了我的脑袋当球踢才怪,以后莫对我说这些混帐话!”
夏浔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那国公打算怎么办?”
李景隆握紧双拳,双目正视前方,做大义凛然状:“坚壁清野,整顿海防,寻敌决战,捣其巢穴!”
夏浔无语。
李景隆扭头瞟了夏浔一眼,心道:“这小子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居然真的打探到消息了,说不得,暂且放他一马,以后再找机会。”便道:“你去见见铁铉,他正忙着保甲事宜,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你去帮帮他好了,剿匪大计,自有本国公做主。”
夏浔无奈,只得拱手道:“是,卑职遵命,不过卑职还在打听一些有助于国公剿匪的消息,不能在行辕住下,稍候还得离开……”
“那么……”
夏浔抢着又道:“为了避免向卑职提供消息的人对卑职产生怀疑,卑职现在的住处不宜公开,一俟有了消息,卑职会随时来禀报国公的。”
李景隆既想把他留在身边,随时找机会陷害他,又想得到他搜集的情报,立一份大大的功劳,心中挣扎片刻,终于还是立功的心思占了上风,说道:“好吧,一俟有了消息,马上呈报于我,待本国公率大军出海寻敌决战的时候,你必须要赶回来。”
夏浔应了声是,转身去找铁铉。
铁铉正埋头公案,整理李景隆署名的“靖海八略”,一见杨旭出现,也自欣喜。夏浔把他对李景隆透露的情报又对铁铉说了一遍,铁铉的反应与李景隆完全一致,招安则可,让朝廷向海盗妥协,开放海禁万万不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只有那些生活在沿海地带的人,才知道海洋贸易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大部分大明人抱的都是铁铉这一观点:大明无所不有,完全不需要与蛮夷小国互通有无,肯和他们做生意,那是给他们面子,是一种赏赐,他们得毕恭毕敬向大明称臣才行。
随即,铁铉便拿出他已基本整理成形的靖海八略给夏浔看,夏浔看了那些方略,心情更加沉重,方略上详细规定了民船的载重量、长度、宽度、吃水深度,所有超限船只包括所有民间双桅以上大船全部酌情给付官银,予以收缴。此外还有保甲法、连坐法的详细规定等等,以此手段,的确可以大见成效,但是这样做对沿海百姓无异于一场灾难。
夏浔沉重地道:“铁大人,这个法子予以实施下去,剿匪很有可能大见成效,可是这种拉网式的打击方式,能够坚持多久呢?对沿海百姓真的有益吗?有些所谓海盗,仅仅是走私贩货而已,这样做,很可能逼得他们铤而走险,加入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盗伙,沿海百姓赖海以为生计,如此一来,生活也必定窘困啊。”
铁铉性格刚正,嫉恶如仇,认准了的道理九牛不回,在他眼中,凡是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奸犯科,必须加以革除。
既然朝廷明令禁止沿海百姓私自泛海通番,就必须彻底禁绝。而这项政策是否合理,执行之后会不会断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则根本不在其考虑之中。
一听夏浔这么说,铁铉和气的笑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