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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追杀陈祖义……
这一章奏表写得精彩纷呈,却是栩栩如生,绝不会给人一种天花乱坠、华而不实的感觉,朱元璋打了一辈子仗,不写的真实一点,光弄些华丽的辞藻堆彻上去,根本骗不过这位英明天子。
好在李景隆所说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事实,顶多是把别人的功劳安在自己头上,把别人的英勇事迹说成自己的安排,把他误打误撞地赶上双屿帮和陈祖义的一战,巧妙地说成是他早已有意为之。
当然,这份奏表中不能不提夏浔。洛宇、铁铉等人品秩不低,且有实权,以后还是用得着的,他虽是朝廷大员,也离不了这些中间阶层的精英,适当分点功也是应该的。至于夏浔,他是真的不想提,照理说夏浔品秩不高,他有何战绩,生死存亡如何,也不需要提,问题是,他是皇帝给自己钦点的助手,他的表现和下落如何能不提?
好在,夏浔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自从双屿岛第一次被攻破,官兵舰船被烧,被迫乘了海盗船返回水师营地以来,夏浔就下落不明了。杭州卫报上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个百户叫李舟的也同时失踪了。此后,双屿帮翻来覆去,被几股势力争来夺去的几番大战,夏浔就算当时没死,现在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景隆写给朱元璋的奏表初稿中,本来只是略略提了一句自己安排夏浔押运战俘,堵塞海道,结果因俘虏闹事,烧毁舰船,因而表身火海,几易其稿之后,却又提起笔来,把夏浔大大地褒奖了一番。
人已经死了,皇上再怎么封赏他,又有什么用处?他李景隆是此番东海剿寇的主帅,夸杨旭那死鬼几句,皇上不过也就是提拔他一级官职、赏几盘绫罗绸缎,自己这个主帅到时少不得要亲自去他府上慰问,这是恩遇部属,到时候……
李景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谢雨霏,她的一颦一笑都透着别样的韵味,整个人儿往那一站,就像清晨河岸边的一枝桃花,在水雾缭绕中摇曳生姿,又如临水照花,风情万种。这样的小女子要是披麻带孝哭得梨花带雨的,那可是一个水灵灵娇滴滴粉嫩嫩香啧啧羞答答脆生生甜丝丝滑溜溜的未亡人呐……
李景隆小腹一热,还在马上,胯下的小弟弟就欲欲跃试了:“郎多容貌中奴怀,抱住子中间脚便开。擘开花瓣,轻笼慢挨。酥胸汗湿,春意满怀。郎道:姐呀,你好像石皮上青衣那介能样滑?为有源头活水来,活水来呀活水来……”
李景隆哼哼唧唧的,正心花怒放着,无意中一扭头,恰看见一户门前石阶上站着两人,其中一个一身淡雅青衫,长身玉立,面含轻笑,那眉眼五官,依稀便是那个死鬼杨旭。定睛再一看,果然是他,李景隆登时呛了口风,猛烈地咳嗽起来……
国公行辕,待得打发了杭州府各路锦上添花的官员离去,周身疲乏的李景隆一头倒在逍遥椅上,让抱琴、思棋两个小丫头给他捏着大腿,马上传唤杨旭。杨旭早料他必定要见自己的,在他应酬杭州府官员的当口儿,已经把措辞想了七七八八,一听曹国公传见,夏浔立即报名而入。
李景隆问起他自水师官兵撤离双屿帮而失踪之后的情形,夏浔立即把他想好的那套措辞说了出来,如何受伤、如何掉队、如何在海盗的追逐下潜逃,几番生死,几番挣扎,还亮出肩头伤势给他看,把捶腿的抱琴、思棋,打扇的侍书、入画四个小姑娘都听得鼻子发酸,眩然欲泪。
李景隆见此情景,也不好再枉做小人,只好勉强安慰几句,又把自己在奏表中如何为他表功的事情提了一提,便叫他退下。夏浔知道这一关自己算是闯过来了,等到一回京师,各自交差,各归各路,他李景隆便再也奈何不得自己,心中不禁暗笑。
他感激涕零一番,毕恭毕敬地退下,刚刚转身走到厅口,外边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一人,夏浔猝不及防之下和他撞个满怀,被撞得一个趔趄,定睛看时,却是一个肩头插着三角红旗的军驿信使,那人也顾不得夏浔,一眼看见李景隆,问明了身份之后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急抢上两步,扯下斜挎的信筒递了过去。
李景隆不晓得京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传来,赶紧跳起来接过信筒验过火漆封口,打开信筒取出一封公函,展开一看,顿时像见了鬼似的惊叫起来:“啊!皇上……驾崩了!”
第229章 暗流
李景隆带着铁铉、夏浔以及数十名亲兵,快马加鞭,星夜赶奔金陵城。
这天上午日上三竿,堪堪赶到金陵城,李景隆等人全身缟素,黑面入城,因为来得急促,未及禀报于朝廷,连个迎接凯旋而归的李大将军的人都没有。
金陵城汇集四方繁华,商贾云集,若在平时,逾百万的臣民百姓或公门当值、或开铺经商、或走街串巷、或投亲访友,把这六朝古都金粉之地弄得是热闹非凡,但眼下却略显冷清,大街之上车马匆匆,酒肆茶楼客人寥寥。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龙驭上宾了,整个京师顿时安静下来,太祖遗诏,令天下臣民只服孝三日,刚刚登基的皇太孙朱允炆则下令诏行三年大丧,群臣上表,请求循古礼以日易月,这样的话,就该服孝三十六日以代三年三十六个月,不过建文皇帝从善如流,马上改掉前旨,依太祖遗言,行三日国丧。
此刻,三日国丧之期已过,天下百姓已不必服孝,所以李景隆等人的打扮就有些乍眼,不过却也没人太过在意他们,因为事出突然,许多正在外地的朝廷重臣正陆续赶回京师,这样的情景每日可见。
虽说三日国丧之期已过,但京师臣民百姓仍不敢放肆。平日里寻欢作乐的官员勋戚们,此刻更是谨言慎行,除了去衙门当值,便待在家里,以免被科道言官揪住把柄,山陵之崩的余震仍然荡及天下……
对夏浔来说,朱元璋之死的冲击并不大,他早知道朱元璋快要死了,他只是九渊之下的一只小虾米,地表之上山崩地裂,巨浪滔天,也扫不到他的身上,他和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并不太在乎日月更易,皇帝更迭的变化,只不过,他的悲戚和怅然倒也不是全装出来的,在朱元璋身边待了那么久,他对这个平日不苟言笑的皇帝其实还是颇有敬意的。
这位以一介布衣而成淮右猛虎,继而驱逐鞑虏,一统天下的平民皇帝,不是一个道德完美的圣人,却是一个励精图治、克勤克俭、嫉恶如仇、忧怀天下的好皇帝,尽管和他没有太多太深入的接触,但他的人格魅力,却在夏浔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朱元璋戴孝,他心中没有半点抵触,他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他的感慨也仅限于此了。他对朱元璋的感情,仅限于对一个伟人的敬仰,如今回了京城,他只希望尽快向那位新皇帝缴了旨,回到自己的家,见到自己的亲人。
老婆孩子热炕头,夏浔的志向一向不大,在建文帝这个太废物的皇帝和永乐帝那个太精明的皇帝之间,他只想做一个家境优渥的小人物,不想在其中任何一人面前呼风唤雨,有所表现。
李景隆却不然,曹国公黑着一张面孔,任谁见了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他的确悲痛欲绝,皇帝驾崩了,他在东南沿海的丰功伟绩没人欣赏了,这个时候,大肆的封赏和表彰是不适宜的,刚刚登基的建文皇帝也不可能有那闲心逸志听他讲述在东南剿匪如何殚精竭虑、如何立下偌大的功劳,新帝登基,要忙的事太多了。
聊可告慰的是,建文帝是他的表弟,跟他的交情一向不错,而且,他虽未赶上先帝托孤,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先帝尚未入土安葬,他还能做个扶灵大臣。
一到京城,李景隆连家都没回,立即匆匆进宫复旨去了,铁铉和夏浔则各自回了所在的衙门等候消息。
今天,锦衣卫都指挥司更加冷清,衙门里根本不见几个人走动,夏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问清了罗佥事的所在,便向后进院走去,到了罗佥事所住的后进院落月亮门外,院门两侧几丛山茶花开得正艳,夏浔忽地看到刘玉珏正坐在一丛山茶花下的石阶上,托着下巴盯着面前的地面痴痴发呆。
他在京师没有住处,也是住在锦衣卫衙门里的,因为锦衣卫的服装太过华丽,虽说三日国丧之期已过,可是此刻并非外出公干,所以他没有着飞鱼服,只穿着一袭当秀才时惯穿的月白长袍,腰间紧束一条墨色的带子,头发用一支檀木簪子簪着,乌发如漆,齐眉勒着一条墨色的抹额。
他右手托着下巴,有些女气,却又不失优雅,从侧面看,那笔直的鼻梁、微翘的红唇,当真比个女孩儿家还要秀美,那两排让女人也羡慕其整齐紧密的漂亮眼睫毛久久也不眨一下,也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夏浔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他身边一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刘玉珏面前青砖地上只有几只蚂蚁,正在奋力地搬运着一块馒头渣,那小小的馒头渣对它们来说已经太嫌巨大,它们忙忙碌碌的,或抬或推,努力地让那食物前进,刘玉珏这般出神,看的竟是这么无聊的游戏?
皇帝刚刚驾崩,夏浔也不好和他随意说笑,见自己走到他身边,他还浑然未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浔这一碰,刘玉珏肩头一缩,啊地一声惊呼,一下子跳了起来,只见他的脸色都已有些白了。待他看清面前的人是夏浔,先是一呆,才迟疑着唤了一声:“杨……杨大哥?”
李景隆的捷报送到京里的时候,正值朱元璋驾崩,他那封战报被束之高阁,新任皇帝还没来得及理会,所以其中言及夏浔丧命海匪手中的消息也未传开,既然不知夏浔曾经“身故”的消息,刘玉珏的反应未免有些古怪,夏浔不禁诧异地道:“玉珏,出了什么事?”
刘玉珏本来显些苍白的脸颊突然一片通红,气喘喘地赶紧摇头:“没……甚么,突然见到……见到大哥回来,欢喜的有些呆了。”
说着,那双澄澄澈澈、清如秋水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好像快要落下泪来,夏浔有点发窘,自己这位小兄弟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女人气可也实在太浓了些,玉珏实在太有他的本家哥哥大耳刘备的风范了,动不动就掉眼泪,这样的男人伤不起呀。
夏浔只好哭笑不得地安慰道:“大哥这不是回来了么,有甚么好哭的,衙门里有人欺负你么,说给杨大哥听,我帮你收拾他。”
刘玉珏赶紧又摇摇头,腼腆地道:“没有,没有,突然就是……想哭……”
夏浔吁了口气,又拍拍他的肩道:“好啦,我刚回来,得去见见佥事大人,回头再和你细说。”
他注意到,手掌拍到刘玉珏肩上时,他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以前夏浔也常和他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倒不见他有这种本能的反应,夏浔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向他再打声招呼,便转身向院中走去。
刘玉珏欲言又止,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咬着嘴唇,眸中的雾气终于凝聚成两颗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夏浔赶到罗佥事房门久,禀报道:“佥事大人,卑职杨旭求见。”
“文轩回来了呵,进来吧。”
夏浔一拉门,就嗅到一阵淡淡的茶香,罗佥事盘膝端坐矮几之后,一身白衣,风神飘逸,那张可令许多怀春少女为之着迷的飘逸面孔上正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之好。
“坐!”
罗克敌左手轻挽右手袍袖,优雅地伸掌让座,在他身后,仍然是那张锦衣卫伴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