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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儿点点头,顺手理了理鬓边的秀发,夏浔目光一凝,注意到她的手上戴了一枚戒指,戒指通体碧绿、清澈如水,应该是翠玉,翠玉价值连城,可是玉中极品了。
夏浔的目光又落到那女孩儿的衣着上,一领葱白蜀锦衣,碧罗裙儿,上下两截的衣衫,带着些胡服风气,小翻领儿,蛮腰束起,脚上一双鹿皮小靴,只看背影也是贵气逼人,夏浔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悄声道:“这个女子很可能是蒙古部落贵胄,而且是已婚妇人。”
当时中原女子还不大有戴戒指的习惯,而且只有已婚女子才戴戒指者,但是胡人当中戴戒指的却不少,因为它还兼具扳指的功能,用以扣弦射箭。夏浔从这戒指的贵重和佩戴戒指的习惯,以及她衣饰的风格,才做出如此猜测。
塞哈智道:“卑职没注意那个小娘们,俺看这个男子,行姿步态颇有军伍风气,如果俺没看错的话,他该是行伍中人,至少曾经是行伍中人。”
夏浔笑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走吧,咱们也下山,找个地方歇息,明天便赶去大宁。”
两人下山途中,便看到那一双男女已到了山下,山下有车子等着他们,那女子上了车,男子则上了一匹白马,此外还有赶车的、随行的几个人,果然很有大户人家的派头。
夏浔两人远远地随在那车子后面,到了镇中想去寻家客栈住宿,这才发现这个小镇子因为位置有些偏僻,行商客旅不多,所以镇上并未开设客栈。两人向镇上开酒铺子的掌柜打听了一下,知道此地有户人家因为主人并不常在本地住下,所以留守的家人便常将院舍出租,赚些外快,便一路打听着过去。
那户人家的房舍院落在本地算是相当大的了,不过同关内许多地方的大户人家相比还是粗陋了许多,两人到了门前,恰看见一辆马车正绕向侧门,想是马车主人在正门下了车入内,因为正门有石阶,所以马车得从侧门赶进院落里去。
这关外的小村镇多是牛车驴车,纵有马车也少有可行远路的这种长厢载客马车,这辆长厢马车恰与夏浔方才在半山腰上时所见的马车相同,夏浔不禁想道:“不会那么巧吧,难道那对夫妇,恰也是借住于此的?”
两人在门前探头探脑地一站,里边一个正要关上大门的老苍头看到了,便不悦地挥手道:“去去去,在我家门前探头探脑的做甚么?”
夏浔收回目光,叉手笑道:“大叔,我们兄弟两个路经此处,眼见天色已晚,想要寻户人家借宿,还请大叔行个方便。”
那老头儿听了,神色便缓和下来,摆手道:“去别人家,我家的房子不与外客住的。”
塞哈智听了有些纳罕,大声道:“怎会如此,俺听镇口卖酒的老汉说,你家房舍时常租住于客人的,怎么突然就不做生意了,俺们又不是不付你银钱。”
老苍头儿面色一紧,回头看了看,便抢步下了台阶,急急地道:“小声些!你这两个外地客人好生不懂道理,老汉在这里帮主人看家,偶尔赚些外快罢了,这几日恰好主人过来住下,老汉哪能再招外客上门?去去去,看到那棵老槐树了么,那棵树下的人家也有空房租住的,快走快走,莫与老汉招惹麻烦。”
夏浔二人听见人家主人来了,不做生意,也只好转身走开,可夏浔一打眼间,忽见院中有个家人牵了匹卸了鞍鞯的骏马,正懒洋洋地横牵过院落,那马十分神骏,通体雪白,不见一匹杂毛,端地是一匹好马,夏浔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大叔,你家主人在此修了宅院,怎么却不在这儿住呢,莫非是常年经商在外?”
老苍头轻蔑地瞪了他一眼,斥道:“土包子,你是做生意的,便道我家主人也是做生意的么?告诉你,我家主人是做官的,就是那山上刘家口关隘的守关总旗官刘奎刘大人,平日戍守军营,自然是无暇来住的,你们快走,莫要让我家主人晓得了!”
夏浔听了不禁暗暗摇头:“这位总旗在这山上山下,几乎就等同于这里的土皇上了,有权有势那是一定的。可是一位总旗的俸禄,置办这么一个院子虽容易,想要给他的女人置办那么一身行头就难了,也不晓得他喝了多少兵血、吃了多少空饷,才能赚下这么多钱,老朱反了一辈子的贪,犄角旮旯的还是蛇鼠成群呐!”
夏浔感慨着向那老苍头道一声谢,便向他指点的老槐树下人家行去,那户人家果然是有房舍租住的,可惜只有一间,夏浔知道塞哈智呼噜的威力惊人,平时都是分开住的,眼下没有办法只得同住一屋,两人向那人家要了些饭食吃饱喝足睡下,塞哈智脑袋一沾枕头就呼噜连天,夏浔扯了两片布条塞住耳朵,又翻来覆去折腾良久,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离开这里往大宁赶路,离开镇子只半天路程就遇到一个小部落,塞哈智从靴底抽出两枚金叶子,同那部落首领交涉半天,换了两匹骏马回来,这一来行程就快多了,夏浔计算着马程,只须一天一夜的功夫,便可以从刘家口赶到大宁城。
大宁城虽是藩王驻地,却因位居塞外,所以远不及夏浔到过的几座城池,较之青州城都嫌矮小了些,城墙也少有砖石,大多是黄土垒就,只有城楼、门洞位置用了砖石结构,城门口也有兵丁把守,检查入城的牧民、百姓、课收税赋,夏浔和塞哈智下了马,随着人群正耐心等候入城,忽地一辆马车从身边驰过,卷起一路尘土。
夏浔捂住口鼻,扭头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几名骑士护住一辆长厢马车,直趋城门处,一眼望去,只觉那车马、随从都有些面熟,夏浔不由心中一动:“不会这么巧吧?”
第298章 霸道
“站住,接受盘查!”
城门下横挡了一半道路的拒马和鹿角并未因为马车的横冲直撞而搬开,冲关的士卒反而端起大枪架在鹿角上,直指马车,高声斥喝。
“混帐!”
车把式是个年近四旬的大汉,青布包头,一脸胡须,身上结实虬结的肌肉好像快要把衫子撑裂了似的,他把手中长鞭一抖,“啪”地一声在半空中咋了个脆咧咧的鞭花,怒不可遏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宁王府的马车吗?”
“宁王府?”
夏浔对这马车中的人物不禁生起了好奇之心。
“宁王府怎么啦?眼下燕藩造反,塞北动荡不安,为防奸细混入,奉卫指挥朱大人之命,严厉盘查过关所有人等,听清了么,是所有人等!”
迎上来的是一个佩刀的小旗,面对宁王府的车驾,此人夷然不惧,傲气凌人,夏浔见了不禁暗赞一声,这人当真有强项令的风范,但知军法,不知王权,不知这位卫指挥朱大人是个何等了得的人物,竟然带出了这样的部下,当真是军纪森严。
那车把式却是气得七窍生烟,守门的这小子叫徐姜,以前只要看见宁王府的车驾影子,早就把门口障碍搬开,点头哈腰地吃着车屁股后面的尘土送他们进城了,现在可好,居然拿五拿六地充起人物了,车把式怒眼圆睁,抡起大鞭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给你三分颜色,连我宁王府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说着,那手中大鞭已呼啸着抽向徐小旗,徐小旗没想到他敢动手,仓促间来不及躲闪,急忙一个懒驴打滚,这才避过了这一鞭,只是动作太难看了些,引得一旁的百姓轰堂大笑。
徐姜一身尘土地爬起来,恼羞成怒道:“混蛋!你不过宁王府中一车夫罢了,居然敢袭击本官!来人啦,开弓举枪,他们再敢妄进一步,格杀勿论!”
“杀!”
徐小旗一声令下,手下兵丁大喝一声,长枪便向前递了一步,后边的士卒也吱呀呀地张开了弓箭,一根根可穿重甲的锋利的狼牙箭对准了马车和旁边护侍的几名骑士。
夏浔在一旁看着,脸上微微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没想到刚到大宁城下,就看到这样的一幕,看样子宁王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样啊。
“谁要格杀勿论?要格杀谁呀?”
清冽娇脆的声音,非常动听,却隐隐带着无法压抑的愤怒,然后一只手就掀开了轿帘。夏浔只一瞧见那只涂着粉色豆蔻的柔荑,心头便是一震:“果然是她,刘家口外山坡上所遇到的那个女子,她是宁王府的什么人?”
那只次春葱玉指若兰花的柔荑上,正戴着一枚翠莹莹的戒指!
然后,一个十七八岁,着葱白色蜀锦袄,碧罗裙儿的美少女便玉面含霜地踱了出来。
夏浔站在侧面,只见她白如凝脂、素似积雪的清丽娇靥上带着淡淡的冷傲和怒意,徐小旗一见车中送出的人,气焰不觉短了三分,略一迟疑,拱手道:“卑职徐姜,见过娘娘!”
“娘娘?”
夏浔心中暗凛:“王妃!宁王妃?那……那刘家口山坡上的奎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美人儿冷峭地喝道:“搬开鹿角拒马,让路!”
徐姜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恕罪,卑职奉卫指挥朱大人之命,勘查过往行人,未经盘查,一概不得入内。”
美人儿厉声道:“大胆,本妃你也要查?”
“这……”
“当然要查!”
随着斩钉截铁的一声回答,一个年过四旬,颌下一部浓黑长须的武将一步步稳稳地从城门洞里踱了出来,徐姜及周围兵卒一齐向他抱拳施礼道:“见过指挥大人!”
车上美人儿冷冷地笑道:“朱鉴,你区区一卫指挥,敢拦本王妃去路?”
朱鉴淡淡一笑,答道:“娘娘,末将眼中只有朝廷、只有王法。眼下北平燕藩造反,西北、辽东受朝廷命令,均在严加戒备当中。娘娘是宁王府中人,末将认得娘娘,照理说本不必搜查的,但是……今日放娘娘过去,国家法度军纪便荡然无存了。还请娘娘下车,容守关将士仔细查验过了,再进城不迟!”
车上那女子气得娇躯直抖,粉面铁青地指着他道:“好,你好!”
朱鉴微微一笑,傲然而立,显然已不把宁王府放在眼里了。
双方对峙良久,眼见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对面的兵卒却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车上那女子把银牙一咬,猛地从一旁站立的车把式腰间抽出了佩刀,朱鉴脸色一变,一把按住刀柄,厉喝道:“娘娘要做什么?”
车上女子并不回答,掌中刀匹练般一卷,刷地一下已将拉车的马匹缰绳削断,她纵身往前一跃,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喝道:“随本王妃闯过去,我看哪个敢拦!”
说罢策马前冲,她手下的骑士闻言,早从得胜钩上摘下大枪,叱喝声中,将那鹿角拒马都挑飞到一边,对面几个士卒怕被拒马砸到,都狼狈地向后退去,那性烈如火的美人儿双腿一揣马腹,火红的马鬃火焰般飞扬,枣红马白衣人,向城门洞中疾驰而去。
“大胆!国家法纪,视若无物么,把他拦下!”
陡然于城门洞下又发出一声雷霆般大喝,呼啦啦涌出一群士兵,将齐人高的大盾紧紧竖成一排,联成了一座盾墙,盾缘碰撞,铿铿直响,盾缝间则探出了一杆杆长枪,如同盾面上长出的一根根尖刺,眼看马身就要撞上这盾刺之墙,那白衣美人儿猛地一把抓住马鬃,骏马吃疼,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那匹马并没有鞍鞯,可那美人儿骑术显然极好,她的一双长腿紧紧地挟住马腹,居然不曾滑落下来。马蹄一落地,那美人儿便握着刀,目光危险而犀利地逼视着前方。大宁城驻军最高将领就是卫指挥朱鉴,可是这人竟比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