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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绍宗让夏浔扶着坐起来,眼看着许多已经抢船出海的倭寇遥遥远去,不禁遗憾地道:“海岸漫长,无法处处驻兵,防范再严也禁不绝倭人的袭扰……可惜我沿海卫所,船舰只能在内湖中航行,经不得远海风浪,否则,大可出海剿匪,捣其根基,岂容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夏浔脱口道:“将军,我们大明早晚会有自己的远洋舰队,我们的舰队,将是一支无敌舰队,将庞大如一座移动的城堡。所到之处,莫不臣服!不恭者,擒其王!区区倭寇又算甚么!”
“但愿……但愿真有那么一天……”
易绍宗微笑着吐出一口浊息,脑袋一歪,倒在夏浔怀里,他的双眼依旧望着远处倭人消失的地方,眸中带着不甘、仇恨和遗憾,只是那眼中神采,已一丝丝消散……
士兵们打扫着战场,副千户胥凯洋和夏浔一起把易绍宗抬到山坡上,默默地放下。
夏浔忍不住问道:“将军,你们既然知道倭寇近来袭边甚频,且人数众多,怎么不向上边多请些援军呢?仅靠象山卫这一路兵马,难免顾此失彼呀。”
胥凯洋叹道:“援军并非本地常驻人马,他们能在这里驻扎多久呢?何况,近来我是一兵一卒也请不来的。”
“怎么?”
胥凯洋苦笑道:“你们小夫妻从和州来此投亲,一路行来,想必还不知道,燕王大军已到长江北岸,朝廷水师,尽被调去抵敌了。”
夏浔吃了一惊,失声道:“甚么?燕王已到长江北岸?”
胥副千户道:“不错,燕王马上就要过江了,各地官府都在抽丁抽役,赴金陵勤王,你说找不到要投奔的亲戚,我猜他们大概也被征去金陵了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们不要到处乱走,就在象山县城住些时日,等大局安定再说吧。如果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
“多谢大人!”
夏浔与茗儿对视了一眼,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燕王已到长江北岸,纪纲定是把消息送到了。”
一念及此,出海的念头早被他抛到九宵云外,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那两军对垒的长江战场。
看看凌乱的战场,满地的死尸,夏浔握紧了他手中的那口三胴刀。他已找到刀鞘,他想把这口刀当成他的战利品。在那口刀的刀柄上有一个家徽,那是一个圆圈,中间是花瓣的模样。
他才不信今年骤增的倭寇是一种偶然,这些人和被剥得赤条条归国的岛津光夫等人一定有莫大干系。
燕王要渡江了,天下即将易主,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而他,他也将有机会指斥挥遒,开创一生事业。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持此利剑,驾驶着大明的远洋巨舰,亲自赶赴东瀛,把那指使倭寇侵我海疆的罪魁首级提回来,告慰易将军在天之灵和沿海受难的百姓们。
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400章 天无二日
夏浔和茗儿辞别胥千户后,先回了象山县城,然后便往后赶,他们也赶到一个渡口,从长江下游过了江,到了长江北岸,然后溯江而上,赶往燕王的大营。
往回走的路可不容易,他们所遇到的所有车船都是因为战乱顺江而下逃避战祸的,当地的人也已听说了消息,谁也不肯租借车船载他们西返,尽管现在大明宝钞因为战乱贬值的厉害,幸好夏浔身上的钱还算充裕,所以他掏出了全部钱财,好说歹说之下,总算买下了一辆驴车,有了车子代步,速度这才快了些,夏浔便客串了一回车把式,载着茗儿往回走。
这个时候,陈暄已接到圣旨,连夜赶到水师大营接掌军务。
此前,盛庸在浦子口与北军又大战了两场,第一回合盛庸小胜,第二回合却是大败,无奈之下只得领着残兵败将过了江,在长江南岸扎下营寨设防,而阻止北军南下的关键任务,就交给朝廷水师了,这时的确需要一位能够探制水师上下的强力将领,这个人自然非陈暄莫属,兵部从能力和资历方面考虑,举荐他还是非常合理的。
可是此前,陈暄却因为与徐增寿过从甚密受了牵连,如今重新启用,皇帝居然没有给他加个一官半爵或者有所赏赐以收买人心,看来这位皇帝中的腐毒不轻,这么多将领不战而降,还是不能让他清醒过来,让他知道,并不是无论他怎么做,做臣子的都会无怨无艾地效忠于他。
陈暄自靠边站后,一直在家无所事事,唯一的去处只有徐增寿那里,徐增寿莫名其妙地死掉之后,陈暄哪儿也不去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整日只在家中闷坐饮酒,直到圣旨下了,这才又去徐增寿坟上祭扫一番,赶去水师。
水师官兵尽是他的旧部,听说陈都督官复原职,重返水师,他麾下的亲信将领们都兴奋异常,早早的就全副披挂等在辕门,一见陈暄赶到,众将领纷纷趋前拜见,陈暄沉着脸色点点头,亲信副将姜明笑着道:“大都督,卑职等听说大都督回来,非常开心,我们已经摆好了酒宴,为大都督……”
“撤下去!”
陈暄沉着脸道:“大敌当前,还有闲心喝酒?立即升帐,讨论军机!”
姜明一怔,见大都督脸色郁郁,不敢违拗,连忙答应一声,吩咐人撤了酒席,敲起了聚将鼓。
鼓声隆隆,在水师大营上空回荡,宣告着陈暄都督的归来。
江北岸,朱棣焦灼万分,他正在四处搜罗船只,想要过江必须得有大船,可是朝廷已经一把火把江北的战舰、民船都烧个精光,一时之间往哪儿去弄船,一旦拖延久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得放弃,他就得被迫回返北平了。
朱棣正为船只的事愁眉不展,纪纲一个箭步窜进大帐,喜笑颜开地道:“殿下,杨旭回来了!”
“甚么?”
朱棣大喜起身,对夏浔这员爱将他可是看重已极,夏浔在江北遭遇追杀的事情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夏浔还潜藏在慈姥山下,眼下自己已经到了长江北岸,夏浔仍不来见,他还以为是沿江封锁无法出入的原因,此时听说夏浔赶到,自然欣喜已极。
朱棣说了一句:“快请!”脚下已匆匆地迎了出去,纪纲连忙随在后边。
军中来来去去,人马往复,有人操练、有人巩固营防,还有人正在急忙打造大船,到处叮叮当当,一片忙碌。老远看见夏浔走来的身影,朱棣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他站定脚步,笑望着夏浔,然后……他的笑容就一丝丝凝固在脸上……
他看到夏浔身边还走着一个少女,当他看清那少女的容颜,意识忽然有些恍惚,他仿佛脱离了这战云密布的战场,回到了他十七八岁少年郎的年代,是的,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十五岁,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被这个十五岁的妩媚少女迷住了,从此两人双宿双栖,直到今天。
朱棣眨了眨眼,走在夏浔身边的这个少女,与那时的徐妃,依稀竟有七分相似,真的……太像了!
“殿下!殿下!”
夏浔到了面前,一连唤了两声,朱棣两眼发直地看着茗儿,还没回过神来。这也不怪他,上回见到小姨子的时候,茗儿还是个九岁的小淘气儿,女大十八变,这时再看见她,已经是个俊俏可人的大姑娘了,他哪敢冒冒失失的便上前认亲。
朱棣指着茗儿,有些迟疑地道:“杨旭,她……这位姑娘是……”
“大姐夫,你不认得我了么?”
朱棣除了更显老了些,容颜与几年前区别并不大,再说夏浔都叫出口了,茗儿哪还不知他是哪个。茗儿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便跑到他的身边,下意识地就想去抱他手臂,可还没挨着他的衣袖,茗儿便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她飞快地瞟了眼夏浔,又收回手来,向朱棣盈盈福了一礼。
“啊!妙锦?茗儿么,竟然是你,哈哈,竟然真的是你!”
朱棣又惊又喜,上下打量着她,啧啧赞叹:“这才几年啊,那个黄毛丫头居然……哎呀呀,那时候你还跟个小豆丁儿似,个头儿也就到姐夫腰这么高吧,一眨眼都长这么大啦!”
茗儿狠狠地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儿,娇嗔道:“谁有那么小呀,说我坏话,我告诉姐姐!”
当着自己的心上人把自己说成小孩子,她当然不愿意了。说完这句话,茗儿飞快地瞟了一眼夏浔,心道:“他那时候就是见过我的,难怪……难怪我那么认真地和他说话,他却把我当小孩子打发,他一直当我是小孩子么?”
茗儿下意识地挺了挺酥胸。
※※※※※※※
“现在唯一堪虑者,便是战舰。”
朱棣与他们回到帐中,简短叙说彼此离后情形,马上便谈到了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朱棣紧锁双眉道:“梅殷驻营淮安,按兵不动,依俺看来,那梅殷也是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投靠本王,可俺若在长江北岸难以渡江,难保他不会改变心意,挥军来战。
还有中都凤阳,也有常驻守军六万,这支军队如今也是按兵不动、观望着行色,一旦本王露出败绩或裹足不前,他们也会趁机出兵的,可这舰只实在难找啊,一般的小船不要说无法把兵力尽快运送过江,也无法同朝廷水师抗衡,眼下朝廷水师近八万大军,都督陈暄又是水师老将,甚受水师将士拥戴,军心严整,不容小觑。”
“陈暄?”
夏浔神色一动,说道:“臣知道这个陈暄,因为他与徐大都督关系密切,也受了牵连,一直被剥夺军职,闲适在家,朝廷又起复他了么?”
“不错!”
夏浔想了想道:“殿下,咱们有没有招降陈暄的可能?”
这一路上,降将不少,夏浔这一问,朱棣心中怦然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夏浔,紧张地问道:“有此可能么?”
夏浔道:“臣以为,不防一试。陈都督受朝廷不公,且与徐大都督素有交情,朝廷现在诳言徐大都督死于咱们的手中,如今郡主就在咱们帐中,她是徐大都督的亲妹子,是当事人。如果殿下写一封招降陈都督的书信,再附上小郡主的亲笔信,说明徐都督被杀真相,陈都督未必就肯再为朝廷卖命!”
“好!值得一试,如能成功,本王不只可得一支水军,更重要的是,这长江天堑便不再话下,渡江船只,尽可有之了!”
朱棣欣欣然拍案而起!
※※※※※※※
南军水师大营,正日夜整顿军伍准备出战的陈暄突然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经过亲兵通报之后,这位客人被引进了他的中军大帐,谁也不知这人是谁,更不知他对陈暄说了甚么,一个时辰之后,这位客人便离开了。陈暄独自在帐中待了一个下午,谁也不见。
当天晚上,陈都督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受命传见的,都是陈暄多年的老部下。
一连三天,参与会议的将领越来越多,都是各艘战舰的主要将领。
四年来武将们日受压迫,权柄地位江河日下,眼下燕王又是气焰熏天,众将领早就有了两可之意,他们多年的老上司一说出欲投燕王,众将哪里还有拼命死战的决心?陈暄虽然存了小心,分批传见,以摸探众将心意,可是一路试探下来,几乎没有遇到一个坚决反对,誓死与战的将领。
陈暄暗暗一叹,心道:“非是武将畏战怕死,观此情形,实是朝廷人心已失啊!”
这一来更坚定了陈暄的决心,他坐在帅案之后,沉声说道:“朝廷无道,致有今日,燕王殿下亦是先帝骨血,我等投靠燕王,有何不可?况,本督能有今日,全靠徐大都督提携,我这里有中山王府小郡主的亲笔书信,徐大都督惨死于皇帝剑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