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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瑛笑道:“哈哈,雒尚书比本官还要性急……”
那差人苦笑道:“都御使老爷,雒老爷不急不成啊。昨儿晚上,张安泰、周泽文在狱中双双自尽了!”
“你说甚么?”
陈瑛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恶狠狠站起身来,盯着那差人,好像一匹饿狼,把那差人吓得倒退两步。
陈瑛定一定神,立即挥手道:“备轿、备轿,立即去刑部!”
刑部大堂,地上趴了一排狱卒,已被鞭笞的遍体鳞伤,刑部尚书雒佥怒不可遏地喝问着:“两个人怎么会同时自尽?本官叫你们好生照料,为何无人巡视,直到天亮才发觉有异!有没有人擅入牢房,有没有人接触他们,招!给我招!”
大堂外,陈瑛和匆匆赶到的大理寺卿江林杰撞个对面,两人互相拱了拱手,显然,江林杰也知道周泽文、张安泰自尽的事了,神色十分凝重,两人没有多说,立即并肩走进大堂。
“陈大人、江大人!”
一见二人进来,雒尚书便急忙离开公案迎上前来:“昨夜,周泽文、张安泰自尽了。”
“自尽?”
陈瑛的目光从那些遍体鳞伤的狱卒身上冷冷瞟过,雒尚书道:“是,从目前勘察的情况来看,当是自尽无疑。牢房的钥匙,由两个狱吏共同持有,一个守在牢中,一个在牢外,没有他们共同开启,没人进得去,周泽文两人是用衣带在牢中自尽的……”
雒尚书将两人让到堂中,着人看座,又道:“本官正在拷问,狱卒们到了后半夜,都偷懒歇息去了,故而不曾发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归德知府孙广和还活着……”
陈瑛表情僵硬地叹了口气,失望地道:“一条小鱼,活着又有甚么用……”
消息迅速传开了,很多官员听到周泽文、张安泰自尽的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松了口气。他们未必参与了这两个人针对辅国公杨旭的什么阴谋,甚至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他们与周泽文、张安泰却曾有过其他方方面面的合作,或者互相帮忙的事情,那些未必就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光彩事。
这两个人自尽了,也就斩断了一切后患,忐忑不安的心情放松下来,他们的感激便油然而生。眼下风声正紧,他们是不便祭奠或者到这两个人家中慰问的,不过可以预料的是,等风声平息下来,这两位官员的家人只要找到他们头上,他们一定会尽最大可能予以帮助的,投桃报李,并不是正人君子的专利,基本的道义,他们还是要讲的。
“周泽文、张安泰自尽了?”
夏浔闻讯后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道:“他们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死不死与我无关,头痛的是陈瑛才对。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是盯着梅殷,梅殷在干什么?”
左丹答道:“小人刚刚得到消息,梅殷今日在聚贤楼,宴请皇次子煦王爷。”
夏浔听了一怔,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宴请煦王爷?”
“是,国公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夏浔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慈恩寺旧赴清理得差不多了吧?”
左丹一怔,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件事情,他还真没太关注这个,思索了一下,才道:“应该差不多了,原从金陵附近征调了万余名劳役,总计需十多万人,现在正从各地陆续调来,清理的话,应该很快的。”
夏浔点点头,道:“你继续派人盯着他,不过不用随时汇报他的行踪动作了,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
“是!”左丹慢慢退了出去。
夏浔摸挲着下巴,轻轻笑道:“借势用势,拈花为剑,这个驸马爷,不简单啊。好!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456章 徐图后计
聚贤楼上,酒是美酒,菜是好菜,好歌好曲,人嘛,自然都是贵人。
除了朱高煦和宴客的主人驸马梅殷,受邀的客人还有李景隆和他的兄弟李增枝,南康驸马胡观、顺昌伯王佐。
朱高煦很开心,十八岁的朱高煦长得魁梧彪悍,已经不下于成年壮汉,四年的戎马生涯,血与火的洗炼,让他在彪悍之余,也多了几分肃杀的威严。
在座的都是他的长辈,不过揖让一番之后,却让他坐了主位,这让朱高煦心中更是欢喜。不过他很快就敏锐地发觉,今日这些人宴请他,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过两天,母后和皇兄、皇弟就要到金陵了,册后大典正在热热闹闹的筹备当中,靖难四年,朱高煦一直随父皇在外征战,和母亲、兄弟聚少离多,眼看就要一家人团聚,他也非常欢喜,不过这种欢乐的心情很快就被眼前这几个面目可憎的皇亲国戚给打消了。
他们旁敲侧击的,都在询问他的皇兄朱高炽性情脾气如何,有什么喜好,显见是在为交接皇兄,馈赠礼物做准备。
“原来,他们不是请我吃酒,只是想要讨好我的皇兄,向我这个知情人打听皇兄的情况!”
一俟弄明白了众人的心意,朱高煦便怏怏不快起来。原本滔滔不绝的他,很快沉默下来,只是闷头喝酒。
“靖难四年,与父皇一同出生入死的,是我!数次率兵救父皇与险境的,也是我!可是这天下,早晚却是皇兄的……”
朱高煦越想越郁闷,记得有一次,父皇兵临绝境,是他率兵奋勇厮杀,救出了父皇,当时父皇曾轻拍他的后背,对他说:“高炽身子痴肥,体弱多病,你虽是次子,要替为父多多分担!”
言犹在耳啊,可是皇兄迄今依旧活的好好的,而且还有了儿子。原先,就算皇兄做了太子也不怕,父皇正当壮年,看皇兄虚胖多病的模样,恐怕还要走在父皇前面。可是……皇兄已经有了儿子,皇后既立,皇太子之位也不会久悬,一旦皇兄成为太子,就算早逝,皇位也是侄儿的,我朱高煦……”
“二殿下!”
梅殷冷眼旁观,看到朱高煦苦闷的表情,便举起杯来,笑吟吟地道:“皇上靖难四年间,小王爷追随皇上左右,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颇有今上勇武之风。我早听靖难功臣们提起过殿下数度救驾的勇武事迹,皇上潜邸功臣之中,无论文武,对殿下莫不钦佩敬服。我梅殷也是带过兵的人,最钦佩的就是殿下这样万人敌的勇将,殿下,臣敬你一杯。”
“驸马客气了,小王只是一介武夫,算不得甚么。皇兄镇守北平,武有抵挡朝廷数十万大军之功,文能在一团糜烂间把北平政事治理得井井有条,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始终保障了父皇十余万大军的辎重粮草,小王冲锋陷阵的些许功劳,算得了甚么?”
李景隆一听有点不自然了,要知道当初兵困北平的正是他,梅殷和朱高煦一唱一和的,虽然不是在说他,总是有些惭愧,连忙也举杯道:“嗳!殿下此言差矣,北平乃元大都故地,城高墙厚,坚不可摧,只要想守,自然守得。想那济南远不及北平城之坚险,以皇上之龙威,还不是困城三月,无功而返?
真正难处,正在于战场厮守,再说,殿下只是没有机会治理政事罢了,如果可能,安知殿下不会比大殿下更胜一筹?呵呵,当然,这些事也就是说说罢了,总之,皇上靖难之初,殿下才十四岁,以十四岁的年龄,自领一军,东征西杀,这样的名将,除了十三为相的甘罗,我李景隆还想不出古往今来,谁能比得上。殿下与甘罗一文一武,足以辉耀千古了。”
顺昌伯王佐原是军中一个都督,一听这话频频点头,说道:“曹国公这话说的对,老朽军中许多袍泽,无人不知殿下英名。眼看着皇后娘娘和大殿下、三殿下就要到京了,你看,我等为了送些什么礼物,还要询问二殿下,还不是因为不熟悉么。可要说起二殿下您,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
梅殷道:“这话在理。大殿下擅长文治,二殿下精于武功,一文一武,便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今,皇后娘娘马上就要正式册立了,而皇太子之位依旧虚悬着,依我看,恐怕皇上也是左右为难,如果能大殿下的文、二殿下的武合而为一,那才遂了皇上心意,呵呵……”
朱高煦听得心中一动,忽如拨云见日,心中透了一丝亮。
“对啊!皇兄马上就要到京了,为什么不同时册立皇太子,莫非……?我陪着父皇,四年出生入死,父皇一定是喜欢我多些的。武将们,肯定是更加信服于我,这些皇亲国戚、勋卿功臣们也不例外,除了我比皇兄出生晚些,哪一样我不比他强,难道……我就没有一争之力么?”
想到这里,朱高煦的心突然跳得急骤起来……
※※※※※※※
还是那间光线昏暗的房子,似乎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似的,而那坐在桌后的人,也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仿佛他一直坐在那儿,就像一位苦行的僧人。
他静静地听着对面的人向他禀报着,刑部大牢里,周泽文和张安泰自尽、聚贤楼上梅驸马宴请二殿下,辅国公杨旭去工部研究起建大报恩寺……
等那人说完了,他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杨旭,倒是识时务。”
那人道:“是,把二皇子绑在身上,那杨旭投鼠忌器,够聪明的话,他就得及时收手,要不然一定惹火烧身。老侯爷说,老爷这一计实在高明,咱们的凶险总算是化解了,以后,他就算抓到了梅驸马的甚么把柄,想要动什么手脚,也得思量思量。”
坐在桌后的人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昂起头来,一缕光线斜斜地照过来,照在他宽广而稍带些皱纹的额头上:“这不够,远远不够,如果我们只是想自保,那当初又何必去招惹他杨旭?他不敢动,我们还是要动的。”
对面那人吃惊道:“杨旭只是过张安泰和周泽文,就怀疑到了梅驸马的身上,这人精明的很。咱们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眼下还宜有所动作么?”
“为什么不能?整一个人,不一定要直接从他身上下手。杨旭不就巧妙地利用了归德知府那个与咱们毫不相干的贪官,拔掉了咱们的周泽文和张安泰,还暴露了梅驸马么?”
对面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老侯爷的意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正是靖难功臣们气焰熏天的时候,咱们应该多多隐忍,徐图后计。他说,还请老爷顾全大局……”
“放屁!我正是为了大局,不然为的什么?”
桌后的人轻轻一拍桌子,对面的人马上闭嘴,那人低下头来,阳光照到了他头顶束巾的发髻上,他沉声说道:“现在看来,似乎是对咱们不利,实则不然。杨旭已经开罪了五军都督府,那朱能、丘福两人都是功勋卓著、威望崇高的老将,岂能容忍杨旭欺上门去?等他们回京,这就是杨旭的对头!
朱高煦勇悍无赖,野心勃勃,决非甘居人下之人,何况,这四年中,他又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把皇位拱手让与大哥,他肯?只要他不肯,争嫡就是必然的,咱们的力量就可以托庇于他的名义之下,逐渐壮大起来,此时偃旗息鼓,徐图后计,岂非坐失大好良机?”
“老爷说的是!”
坐在桌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为了整杨旭,咱们想东山再起,必须得遏止靖难功臣们的气焰,要想对付他们,只有通过皇帝下手,哼!狡兔走,走狗烹的事,自古雄才大略的帝王们干的还少吗?我就不信,他朱棣能例外。
只要我们……制造一种势,让他觉得,昔日的功臣们,已经成为来日的威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这个势,本来是想利用靖难功臣们的骄横跋扈,可惜,他在金殿上谆谆告诫靖难功臣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