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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
夏浔静静地听着,心中渐渐有了谱,听他说完了,问道:“那么,尹盛辉因何又从牢里出来了呢?”
赵通判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尹盛辉离开大牢的一幕竟被辅国公看到了,当下连忙离座,向夏浔告罪道:“国公恕罪,下官这身份,实在是为难的很呐!肖巡按把尹千户关在牢里,便往北京去了,还要回来时,到了南京再向皇上弹劾于他。
可尹千户罪名未定,久困于涿州牢中,上峰问责起来,下官如何交待?那尹千户口口声声说是奉了纪大人密令,到涿州来调查一桩秘密案件,若是因此耽搁了,下官如何吃罪得起?下官请示过知州大人,知州大人的意思也是把尹千户放了,这案子……还得锦衣卫和都察院去交涉,涿州这座庙太小,禁不起这么大的风浪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赵通判一脸的委曲,夏浔忙笑道:“无妨,无妨,本国公说过,只是偶遇此事,才请你来问问,纵放尹盛辉一事,本国公是不会理会的。”
夏浔脸上笑着,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这事真要持公而论,尹盛辉飞扬跋扈,甚至贪赃枉法,都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军人犯法,自有五军都督府断事;而锦衣卫隶属上二十二万,犯法有锦衣司内部法司部门负责,连五军都督府都管不着。
就算抛开这份特权不说,光论职位,尹盛辉是千户,正五品的官儿,肖祖杰身为巡按御使,对五品以上官员,只有弹劾权,没有处断权,他是不应该抓人的,可他不但抓了,而且对方拒捕时他还悍然下令捕杀,宰了几个锦衣卫的随从,若此人是因为嫉恶如仇,如此刚烈,也是刚极易折之辈,可往深里一想,却不尽然。
都察院是陈瑛的地盘,锦衣卫是纪纲的地盘,都察院的人和锦衣卫的人斗得这么凶,莫非是因为大皇子埋在二皇子身边的纪纲这颗钉子已经漏了馅,两下里已经撕破脸,开始了明争暗斗?这一点,他就不能关注了。
另一方面,纪纲也引起了他的警惕,曾几何时,锦衣卫出京都要藏头露尾,而现在呢?尹盛辉一个千户,在浙江辉武扬威的,浙江三司的官员竟然要等到肖祖杰这个巡按御使来,才敢告他的状。涿州通判是法司口的官儿,三法司算是一家人,可肖祖杰送进大牢的人,赵通判连片刻功夫都不敢留,马上又把他请了出去。
纪纲的手,已经伸到了京外么……
第642章 我来也
当初新建的辅国公府,如今已经有了侯门深似海的森严法度。
阖府上下,里里外外,在茗儿和一众能干的内眷合力打点下,井然有序。
内宅里边,回廊曲户,通道幽深,各式房舍、道路复杂曲折,没有园中人引导,若有外人贸贸然地闯进来,在这重门叠户中转悠半天,也未必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西厢的精致暖阁里,春寒料峭,湿气又重,所以依旧燃着一盆兽炭,烘得室中暖意融融。
室中布置富丽堂皇,凳、椅、几、案、橱、柜、台架、屏风……取材皆用紫檀、花梨、红木,造型古朴,简洁洗练,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贵重之气。镂空的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瓷器,也是件件珍品,坊市上绝对买不到的东西,有价无市。
正是傍晚时分,几盏细木为骨、彩缓玻璃为罩的宫灯将置在桌上,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别的不说,光是这几盏灯,就是极昂贵的物件儿了。
杨家几位女眷,都坐在屋里,有的倚在罗汉床上,有的坐在金丝藤的圈椅上,花梨木的小圆桌旁,茗儿发上不簪髻,只挽着一窝丝的杭州缵,长发恰似光油油的乌云,上身穿一件白藕丝对衿的短襦,下身着一件月华湘水裙,娉娉婷婷地坐着。
巧云引着几个侍女进来,端了热气腾腾、香甜宜人的冰糖燕窝粳米粥进来,都使青花小瓷窝盛着,几位夫人一人一碗,茗儿使汤匙轻轻搅着粥汤,笑盈盈地道:“老爷已经奉旨还京了,估摸着路程,再有五六天就能到。老爷这趟回来,一时半晌儿应该不会再离开了。
老爷回来了,家里的事儿就得老爷做主,算算日子,老爷这一走一年多,咱家许多事儿得叫老爷知道。小荻,咱家的田地、桑麻、丝茶,包括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你父女两个管着,这些方面要盘理清楚,得叫老爷心中有数。”
小荻捧着瓷碗了,有些急性子地吹了吹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男人是一家的主心骨,自己的相公就要回来了,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小荻自然也不例外。
茗儿道:“梓祺姐姐管着山东到辽东诸多营生、雨霏姐姐操持着的各地商铺、分号,颖姐管的浙东、南洋一带的生意,也都理会一本明白账来,等老爷歇过了乏儿,都得一一叫他过目。”
茗儿刚怀孕时反应比其他几个女子尤其强烈,闻着点油腥味儿就犯恶心,吃的很少,如今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妊娠反应已经不再强烈,但是头几个月的折腾,现在还没缓过来,以致一张瓜子脸儿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冷不丁望去,小脸上就剩下两只大眼睛了,不像一个孕妇,倒像日漫里边的美少女,卡哇伊的很。
茗儿吁了口气,攥起粉拳,轻轻捶了两下后腰,微笑道:“老爷奉旨经略辽东之后,茗儿便与几位姐姐操持这个家,一直谨慎小心,生怕出点什么岔子,无法向老爷交待,还好,家里一切安好,老爷回来,咱们也就有个交待了。对了,还有思浔和思杨的学业,咱们尤其得上心,这两天督促的紧着点儿,老爷回来,一定会考较她们功课的,可别叫这两个丫头在她爹面前露了怯。”
一提起自己的两个女儿,苏颖就生气,大概是小时候野惯了,两个丫头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从来不上心,倒像男孩子似的喜欢爬树翻墙,嬉戏打闹,整个俩假小子,把那西席老师气得整天吹胡子瞪眼的,一听茗儿嘱咐,苏颖便道:“这俩臭丫头,再淘气我就打烂她们的屁股,看她们还疯不疯!”
茗儿轻笑道:“颖姐,打不是个法子,她俩只是贪玩了些,性子并不坏。像我小时候,爹娘也好、兄长也罢,从没碰过我一手指头,我还不是认真学东西么?倒是我三哥,听说他小时候不肯读书,常被爹爹狠揍一顿,结果还是……”
提起三哥,茗儿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轻叹了一声,才又展颜道:“孩子总归要管的,道理先和她们讲清楚,要是还不听话,就罚她们的站,再不然就罚她们少吃一顿饭,只要姐姐你舍得就成。”
“两个丫头这么不乖么?那我这当老子的,可真要打她们屁股了,颖儿不舍得,我舍得!”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茗儿听见那声音,身子便是一震,陡然抬头,笑吟吟地站在暖阁门口的,赫然正是夏浔!
“相公!”
谢谢、苏颖和小荻都惊喜地叫起来,还是梓祺身手敏捷,一个箭步冲过去,已然忘形地扑进了他的怀抱,搂得紧紧的,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去……
※※※※※※※
夏浔在家里呆了两天,本来依着他的估算,自己先行上路,至少提前四五天到家,结果先是在涿州耽搁了一下,到了淮河往南的时候,又遇上几场暴雨,行程又受了延误,而走在后面的仪仗,倒没遇上这些麻烦,结果夏浔只在家里悠闲了两天,他的大队人马就到了。
夏浔是奉旨钦差,钦差回京,按照规矩,回京覆旨时,必须得先到金殿见驾,复旨缴差,完事之后才能回家。哪怕他当天回京时已经错过了朝会,也得先住进驿馆,候着明日见驾之后,才能回家见自己的家人,这叫先公后私。
可夏浔先行上路,图的就是早日见到亲人,再说规矩是规矩,实际上只要家在京都的官员,很少有人肯守这规矩,夏浔以前奉旨出去,回来也是先到自己家里,早已成为常态。等到仪仗人马进了金陵城,他就不能再拖延了,于是又离开家门,与他的仪仗碰了头,赶去金殿见驾。
金殿上,阔别京都一年多的夏浔重现朝堂,当庭缴旨,并陈述经略辽东经过,以及所获政绩。朱棣满面春风,大加褒奖,夏浔虽离开权力中枢跨度三年,实际时间一年有余,可是荣宠不减,一回京师就重又进入众人视线。
等到朝会已毕,许多与夏浔友好的学士、御使、都督、尚书大人们正要围上来热络一番,木恩又赶来传旨,皇上谨身殿召见。众大人无奈,只得艳羡地看着夏浔随木恩而去,自行散去,改日再找机会与国公饮宴。
“皇上今日心情怎么样?”
这句话,算是官场上一句公开的暗号,向皇上的身边人这么问,其实问的不是皇上的心情,而是不知皇上心意的情况下,探问皇上此番召见对自己是有利还是不利,夏浔清楚,他在辽东时,一直有御使弹劾他权柄过重、网罗亲信、结纳党羽、欺压藩属,而唐杰之死已经报到五军都督府,迄今还没有下文,这件事儿也有变数。
木恩心领神会,笑答道:“奴婢看,皇上心情好着呢。”
夏浔听了,一颗心便定下来。
到了谨身殿,夏浔依礼见驾,皇上唤起、让座,夏浔在木恩搬过来的锦墩上坐了,朱棣先问了几句辛苦,便进入了正题:“文轩,辽东军屯改制和募兵之法,朕已经看过你的奏折,详细情形,却还不尽了然,你且与朕再说说。”
夏浔在辽东的最后几个月,别看他几乎不露面了,可他的全副心神都扑在这两件事上,心中自然有数,几乎不需思索,便一桩桩一样样的陈述起来。朱棣听了,微微点头道:“募兵之法,可谓立竿见影。只是这军屯改制,效果如何,还需今秋才知。”
夏浔笃定地道:“皇上,虽然结果如何今秋才知,但是臣有把握,此事一定可成。臣在辽东这些日子,已经了解的清楚,辽东气候固然不比关内,但是辽东多河流,大部分地区雨水之充沛较之草原也要强上许多,所以还是宜于农耕的。
以前农耕不得其法,主要是收获与己无关,屯夫无志于此,可民间则不同,许多乡间地主,口挪肚攒,千方百计的买田买地呢,若是种地没有好处,他们何至于此?可是军中屯田年年欠收,卫所将领总要给朝廷一个理由吧?而民间百姓为了少纳粮,自然也不愿说自己丰收,故此,人云亦云,便给人一种辽东不宜家耕的假象。”
朱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因你辽东之事,朕对屯田也特别的关注了一下,特意叫陈瑛配合户部,对天下屯田做了一番统计了解,不甚乐观呐!说关外不宜农耕?嘿!河南、淮西等地总不是关外吧?可是核计之后,朕是大吃一惊啊!”
夏浔双手按膝,静静地听着,朱棣愤然道:“别处且不说,就是这些地方,军户屯田,一人所耕,收获不够其本人半年的口粮。陈瑛仔细查过,屯夫们种地,哪有人给你挑水浇田、施肥锄草的?一个个都是撒下种子去,便听天由命,它爱长不长,反正收成了,与己无关,颗粒无收,朝廷也得照发军粮。”
说到这里,朱棣蹙眉站起,负手缓缓而行:“因此,朕对辽东军屯变革才格外的关注,如果确有效果,少不得要对其它地方逐一改制。只是,辽东变革之法到底怎样,眼下还不能证实。军屯之法,祖宗遗制,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朕也不好擅作大改。
辽东原本就几无米粟可收,全靠朝廷拨付,用之以变革,自然不虞出什么岔子,但是在证明有效之前,其它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