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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也走过去,在桌前坐了,斟了两杯温茶,推到谢谢面前一杯,说道:“可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得手。”
谢雨霏道:“那他也会走,能想出这种计划的人,心思必然缜密,做事必然谨慎,这一次他没有骗成功,但是此案牵涉重大,死了那么多人,他不走,怎能安心?”
“你认为,他们已经离开了肃州?”
“不会,时间上来不及!”
谢雨霏歪着头,认真地思索道:“他们设计之前,应该就已准备好了退路,一旦得手,立即远遁。而要逃,最快捷的当然是马,但是马匹却不好藏匿财物,所以最好的工具就是车,而且是长途大车。但是一般人家都不可能备有大车,更何况是一伙不事生产的骗子呢?所以这车一定是租车行的。”
夏浔微笑点头,着迷地看着她的模样,虽然谢谢都已是做了娘的人了,可是这时候还是像个小女孩儿似的,聪明活泼狡黠伶俐,那飞扬神采,就像一只骄傲地摇着尾巴的小狐狸般,说不出的可爱,他的女人,都是有灵魂的女子,不是花瓶似的摆设,这是夏浔最为之骄傲的地方。
谢雨霏没有注意丈夫欣赏宠爱的目光,她很专注地思考着对方可能的举动,缓缓说道:“但是,宋瑛带人赶去,对他们来说,是完全不在计划之中的一个大意外。事情失败,我们又及时封锁了所有要道,他们来不及走掉,那么,他们就会去退租!”
夏浔接口道:“未必吧,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他们躲还来不及呢,还会在乎租车的那点小钱?”
谢雨霏哼道:“相公好笨,所有的路都封了,任何人不准出入,别的商旅都去退租,偏偏他们不去,这不是摆明了他们可疑么?”
夏浔恍惚,但转念一想,又蹙起眉头道:“那又怎样,这肃州城是西域通商要道,行旅客商无数,各大车行买卖兴隆生意红火,每日至少有上千人要用车,这些人又散居在各处,既然无辜者退租、疑犯也退租,难道我们要一个一个的去查?”
谢雨霏道:“要缩小查问范围却也不难,这些骗子既能骗得拓拔明德上钩,平素应该就是以肃州为老巢的,他们既是本地人,又是做案之后租车离开,必定担心车行的人认识他们,所以他们一定会易容改扮,扮成外地的客商,像他们这种人,必定备有各种身份凭证和路引,这个难不倒他们。”
“外地客商?这些商贾中大部分都是外地客商,这范围减不了多少啊?”
谢雨霏狡黠地一笑:“帖木儿退兵不久,此时就能得到消息,马上赶来恢复经营的客商大部分都不会是头一次到甘凉来做生易的,他们大多是做久了西凉生意,很多人还是此前就有多笔生意积压下来,所以一听战事平息才会迫不及待地赶来。”
夏浔眨眨眼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谢雨霏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睨着他道:“西凉地广人稀,不及中原平靖吧?”
“当然!”
“这里的剪径蟊贼、坑蒙拐骗者较中原为众吧?”
“当然!”
“所以……”
谢雨霏慢条斯理地道:“商人们为了安全,载运货物、行走通商,大多会租用合作已久、彼此知根知底的车行的大车。我刚才已经说了,此时充斥于肃州城中的商贾行旅,大多是走惯了西域商道的人,作为老主顾,车马行岂能没有印象?我们只查头一回到这些车行租用车马的外地客商,这一下范围是不是缩小了许多?”
夏浔拍案而起,振奋地道:“妙啊!就这么办,我马上通知肃州卫,对全城所有车马行进行缉查。”
谢雨霏道:“相公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说过了,他们租车,一定也会冒用其它身份,这样一查,很大可能只是叫他们手中的几份假路引作废,未必就能抓得住他们,狡兔三窟嘛!”
夏浔一怔,颓然道:“既然如此,何必大费周章,这不是无用功么。”
谢雨霏道:“怎么就是无用功了?绳子不一寸寸勒紧,怎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我们不但要查,声势还要造的越大越好。”
夏浔双眼一亮道:“敲山震虎?”
谢雨霏嫣然道:“车行要查、客栈也要查、对百姓民居,也要发动甲长里长,让那四邻八舍相互监督。包括这悬赏认尸的手段,眼下还没人来举报,不代表一直没有人来,就算一直都没有人来,那伙骗子却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不知道,就会慌,这种种举措,必然逼得他们心惊肉跳,不敢在巢穴中久匿,如果这时候咱们再给他一条活路走,你说他走是不走?”
谢雨霏忽然压低了声音,对夏浔窃窃私语了一番,夏浔听罢犹豫道:“这件事……我倒是办得到,只是……他们会上钩么?”
谢雨霏笃定地道:“一个以做老千为生的人,当用骗能达到目的的时候,他会本能地去做!”
夏浔凝视着这位昔日以千术为生的谢大小姐,眸中渐渐露出促狭的笑意。
谢雨霏脸红了,羊脂美玉似的脸颊上泛起两抹羞红,仿佛晕开了两片胭脂,她在夏浔脚上狠狠踩了一下,大发娇嗔道:“看甚么看!讨厌!”
窗外墙根底下,苏颖打个手势,蹑手蹑脚地退去,她刚一移动,不远处两片碧绿的花叶子乍然一分,从中间探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靥来,随即蹦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跟着苏颖鬼鬼祟祟地离去。
“颖夫人,这事儿我们好像帮不上忙啊,他们要抓的是个骗子,那骗子藏着不出来,我们找不到他,怎么去抓?”
苏颖没好气地道:“你干爹这不是有人帮忙了么,咱就不要操心啦!”
“嗯!”唐赛儿钦佩地道:“真的呢,霏夫人好聪明,我就想不到这么多。”
苏颖登时打翻了醋坛子,酸溜溜地道:“人家是狐狸精转世投胎,能不聪明么!”
唐赛儿垂头丧气地道:“可是……干爹变的好笨呐,霏夫人这么说,他都好久不明白。我一直觉得干爹聪明绝顶,无所不能呢,唉!”
苏颖“噗嗤”一声笑,说道:“这世上哪有无所不精、无所不能的人?不过,唐丫头,你干爹却还没有笨到那个份儿上,他呀,是故意在那小狐狸面前装傻呢!”
唐赛儿奇怪地问道:“霏夫人是他娘子,又不是坏人,干爹为什么要装傻骗她呀?”
苏颖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傻丫头,谁说一定要对坏人才能骗他。我告诉你,这世上有的人是以骗为生,有些人是说过谎话骗人,可是只要是男人,就一定装过傻、骗过人。男人装傻,才能骗得女人犯傻,女人犯傻,才会对他死心踏地,懂么?”
“哦……”
唐赛儿挠挠头发,困惑不解地站住了,她没有听懂。
唐赛儿站在原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惑地看着苏颖的背影,过了半晌,突然雀跃而起,兴奋地挥着小拳头:“我明白了,那个骗子很厉害,但是霏夫人却能对付他。霏夫人比骗子还聪明,却要被干爹骗,所以,干爹才是最聪明的大骗子!嘻嘻,我就说嘛,干爹怎么会跟大笨熊似的!”
唐赛儿想通心事,恢复了对夏浔无条件的崇拜,便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第835章 钻地鼠
肃州庙多,庙宇大小不一,大庙占地十余庙,小庙只如一座土地庙。
西域以前是佛教盛地,如今虽然被回教占了上风,但是在肃州从来没有发生过黑汗王朝对于阗王国那样残酷的焚寺灭佛的宗教战争,所以这里大量的寺庙都得以保全,只是僧侣不事生产,全赖信徒奉养,信徒越来越少,寺庙香火不盛,这里的僧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昔日遍布满城的寺庙中,许多僧侣已远走他乡,一些寺庙的庙产被僧侣们出租或挪作他用,还有一些则人去庙空,彻底破败,被风雨侵蚀着,奄奄一息地等候着彻底倒塌的那一天。
万松岭此刻就藏身在一处小寺庙里,这座寺庙还有几个老僧苟延残喘地难持着,基本上,香火已经绝了,也不再招小沙弥,只是因为几个老僧年纪大了,无力跋涉他乡,所以还在这儿维持。这座小庙全靠万松岭接济,才能维持到今日,万松岭多年的投入,就为了今日一时之需。
由于西域地区战争一向频繁,所以寺庙里大多都有秘密的藏身之所。当初黑汗王朝消灭于阗,焚烧经卷、杀死僧侣、毁坏佛像、拆毁寺庙,这些事情经由商旅沿丝绸古道传到甘凉以后,当地僧侣大为惊恐,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对秘道秘室的建设更是务求完美,几乎每家寺庙都有隐秘的地下秘室。
万松岭藏身的这处秘室在庙宇正殿下方,共有三个出口,一个在厨房灶台下,一个在后院井壁上,还有一个竟建在庙墙外面一棵半枯的千年老松树的树洞里,可谓穷尽心机。万松岭此刻就像一只深藏洞中的老鼠,惶惶不安地在地洞里等待着。
秘室的门开了,一个人影悄悄闪了进来,入口的门随即关上,他摸索着找到藏在洞口的蜡烛点燃,长长的、狭窄弯曲的通道中亮起了微弱的光,这人便用手挡在蜡烛前面,小心地一步步挪下去。
万松岭听到声息,早吹熄了灯,抓起刀掩在秘室门侧,侧耳倾听着。
那人举着蜡烛走进密室,把蜡烛举高,四下看了几眼,小声唤道:“师傅!”
万松岭吁了口气,从门侧凹陷处走出来,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
那人尖嘴猴腮,身形瘦削,正是万松岭的徒弟夜千千。
夜千千摸到桌前,用蜡烛点燃了灯,又吹熄蜡烛,这才对万松岭道:“师傅,辅国公杨旭明天就要离开肃州,西宁侯届时会陪他一起离开。”
万松岭冷笑一声道:“不出我所料,他失踪达半年之久,如今既然回来,一定急于回金陵,岂会在此久耽。禁行令可已取消?”
夜千千道:“令指挥已取消禁行令,不过南北客商,仍旧受到严格盘查。”
万松岭又是一声冷笑:“哼,料也如此,完全禁行,皇帝都做不到!那拓拔明德意图串通脱脱不花逃往瓦剌,这是反叛大罪,又恰有辅国公和西宁侯两位大臣在此,肃州卫自然不敢不予重视。不过,脱脱不花和拓拔明德既然都已死了,这所谓的盘查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你看着吧,等杨旭和宋晟一走,就会更松懈了。”
夜千千紧张地道:“师傅,我看着可不像啊,他们追查的很紧呢。三水的尸体被悬挂在指挥使衙门前边,重赏认尸,难保不会有人贪图钱财,向官府说出他的身份。三水与咱们走动一向密切,查到他的身份,岂会不对咱们生疑,咱们留在这儿,总是一个大麻烦。
还有,车行、客栈,甚至民居,现在都安排了人,正在逐门逐户地排查,难说哪一天就会查到这家寺庙里来,庙里头那几个老秃驴也不知道可不可靠,真要是有人把咱们供出去,咱们藏在这儿想逃都逃不了,可就叫人瓮中捉鳖了!”
万松岭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他娘的读过书么,还来拽文,瓮中捉你个龟啊!”
他急急踱了几步,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夜千千想了想道:“喔,对了,听说皇后娘娘近来凤体多恙,公主要回京探视皇后,各地官吏豪绅趁机送礼,要巴结西宁侯爷,听说肃州各方官吏正在置办礼物,准备赶在公主回京之前送到甘肃镇去呢。”
万松岭目光一亮,沉吟道:“肃州各方官吏要往甘肃镇送礼?嘿嘿、嘿嘿……”
夜千千提心吊胆地道:“师傅,你不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离开肃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