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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什么事?” 胤禵猛地拦住一端着水盆出来的婢女悄声问道。
婢女神色仓皇,颤颤地猛摇头,疾疾避走离去。
夜色中飘浮着清冷的寒气,胤禵身上似疙瘩频起,他越加烦躁起来。
为何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会不会……他脸色大变,攥紧拳头,踢门而入。
门口守着的稳婆大惊失色,结巴道:“贝勒爷,爷,这女人家生孩子男人怎么可以进去?” 胤禵一把推开身旁劝拦的人,绕过屏风,大踏步走至榻边。
胤禵双目如被钉住般不能眨动分毫,艾薇像是被缚绑在了人间炼狱的刑柱上,床褥血水重重浸透僵结,几成暗赭,新血来不及凝结,刺目的汪红一片,湿透的长发散乱纠结,因痛楚而颤动着,秀眉紧颦,双眸涣散,嘴上咬着的巾帕血迹斑斑。
“她这是怎么了?”胤禵松开她被缚绑的双手,心痛欲裂,恨不能以身相代,已无力再去责骂她们。
“夫人她盆骨太窄,又使不上力,怕是难了。”隐婆们赶紧蹭步上前,觑瞧向他,再不敢多言一句。
“来人,就是绑也给我将那姓墨的给架来。”胤禵怒目暴喝。
艾薇只觉连痛呼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无边无际无法挣脱的苦痛让她恨不能早点死去,她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阖上了双眼,放弃挣扎,任绵软的身子沉坠下去。
周围一片惊呼,“天那,羊水都破了。。。。。。”
“夫人昏厥过去了。。。。。。”
“见红破胞,这下大人小孩怕是都要不保了。。。。。。”室内惊慌叽喋聒噪。
胤禵扑下身去,紧握住艾薇双手,只觉手下一片湿冷,她嘴唇指尖泛出暗紫,痛骇欲绝,灵魂几欲脱窍,“薇薇,”那一声凄厉嘶喊划破漆黑的夜空,惊起千百宿鸟,扑愣愣地飞过京城的苍穹。
“薇薇,薇薇,薇薇。。。。。。”胤禵紧攥住她手,欲将温热传递于她,声音渐已嘶哑。
她是要死了吗?她昏昏沉沉,耳边充斥着似海螺里传出的缥缈呜呜风声,又似飓风来临狂扫千里般的雷霆万钧,欲将她吞噬于那重重黑雾之中,猛地一只手破雾而出紧紧抓住了她,那般坚定、有力,淡淡的暖意直透掌心,一时心头冰寒尽融,无限暖意。
天地之间惟有那人的声声呼唤。
艾薇的双手早已被自己弄得破皮出血而觉察不到疼痛,一股坚决的力量强行扳开了她自虐的掌心,她本能地攥紧了那温热之处汲取着力量。
胤禵感觉到艾薇的手指微微一动,他凑近了她。
耳畔的嘶喊终唤住了她,“你认识我吗?”她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似乎听见自己迟疑的声音远远飘来。
“薇薇,是我,我是胤禵,薇薇,你一定要坚持住,他马上就来了,薇薇,薇薇,”他的心仿被生生地撕裂开来,他泪流满面,不停地吻着她冰凉双手,“只要你能平安,我什么都答应你,薇薇,我让你走……”
艾薇眼中流转着泪,唇角扯起丝缥缈的笑容,仿连微笑的力气都已殆尽,胤禵看她嘴唇龛动,凑到她唇边,凝神细听,却已是弱不成声,他一边流泪一边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口中的巾帕已被人取走,她狠狠咬住塞着的手指,唇间盈满腥热。
门外又是一阵惊呼喧哗,墨濯尘疾步入内,见状飞快地将艾薇亵衣撕开,在她心口附近疾疾落针,待缓过神来,四周隐婆七嘴八舌说起前险,墨濯尘一概充耳不闻,伸指向艾薇下体探去,片刻,取过湿帕擦净血污,复抚上她肚腹道:“原先你腹中婴儿头还未至产门,乃气逆不行,儿身难转,并非交骨不开。只因你见久产不下,心怀恐惧,恐则神怯,怯则气下不升,气不升,则上焦闭塞,所以你只需放松便可。”
艾薇听他一大通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缓下神来。
墨濯尘自明那番言语只是为振她心气,继续稳言道:“你面虽虚苍,但无烟熏之气,腹胎尚妥,我现行针护住你心脉,虽可阻心疾再发,但已不能灸麻剖腹而生,你气力衰微,如再要久耗蓄力,必定胎死腹中,这回你要靠自己撑过去,可先别盲目使劲,等我叫了再齐发用力。”
艾薇死死支撑着自己的意志,微微颔首。
墨濯尘强持镇定,一边让蝶衣为她拭去冷汗,一边力道适中地推上艾薇肚腹,她剧烈地喘着气,丝毫不敢放松用劲。
墨濯尘从药匣中取出个白瓷瓶,倒出一粒碧绿丹丸,奇香扑鼻,他拉出胤禵的手指,将丹丸送入艾薇口中,胤禵已端了茶盏侯着,正要递过去,墨濯尘冷冷道:“不必了,这药入口即化。”
“现虽已破胞,可水未流尽,还可一试,我刚给你服了最烈的催生药,我们一起再试试看。”
艾薇眨眼示好,墨濯尘双手横压在她胸腹之间,顺着胎儿的坠势缓缓推揉,艾薇虽靠着药力强行用力,可那挤推早已是无意识下的拼命动作。
大半个时辰过去,如此苦苦挣扎仍旧不行,墨濯尘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气,“现在只能走最后一步了。”他让众人都退出,只留下两位隐婆在内。
满天星光,飞雪飘扬。
胤禵伫立空庭,风雪交急,他也不让人撑伞,一身衣袍早已湿透,寒风吹来凛冽入骨,他却似无知觉,神情缥缈望着天际。
月华浅去,天空微微泛白,隐约一抹金红跃起于地平之处,声声婴儿的啼哭响亮的直穿云霄,漫天飞雪中融融日光铺洒大地,一片辉煌。
千金得名,徒然放手
“她的手怎么这么冰?” 胤禵剑眉深蹙,双手紧捂住艾薇素手。
“回爷,女人刚生完孩子,手脚都是冰冷的,没什么关系,等气缓过来就好了。”稳婆颤颤答道,背脊涔涔冷汗直冒,那个男人划刀破肚地取出婴儿实将她吓得不轻。
“孩……子,”艾薇虚弱得几乎睁不开眼。
“什么?”胤禵只见她的唇瓣微微嚅动,忙低首俯耳过去,轻轻撩开她汗湿粘在额上的发。
“贝勒爷,她是想看一眼孩子呢。”稳婆抱了婴儿过去,讨好道,“夫人,您瞧,是个千金呢。”
艾薇勉力瞧了一眼,唇角弯翘细微得几让人不觉,放心地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际云卷云舒,清风袭袭洗尽了旧时铅华。
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炭内焚着百合宫香,澄青地砖融融透出暖热之气,古铜花觚内插几枝香素,隐有春意,旭日暖阳透过银霞蝉纱,流溢渲染了一室醉红。艾薇慢慢睁开眼睛,虽肚腹裂痛,四肢倦怠依旧,但一股久违的温馨涌上心间。
耳畔传来蝶衣轻柔的笑声:“贝勒爷,您小心点。”
胤禵望着小小的婴儿简直不知该从何下手。
蝶衣和着乳娘俩人小心翼翼地将婴孩放入胤禵怀中,指点着他。
婴孩身子小小的不及他半臂长,攥紧的粉拳宛如小猫爪般大,全身柔软无骨,好象他稍一用力便会碰坏了她。
“怎么满脸皱巴巴的,象个小老头,长得这么丑?” 胤禵微皱着眉不满道。
“爷,刚生下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乳娘大着胆子道,指着婴孩紧闭的双眸说:“贝勒爷您瞧,这孩子眼线多长,等长开了,一定像夫人,是个小美人呢。”
胤禵急忙低头探究,左瞧右看还真是,咧嘴笑道:“恩,还真是。”
婴孩无意识的动动,嘟嘟嘴,吐出一些东西来。
蝶衣一见忐忑上前道:“呀,贝勒爷,脏了呢,还是让奴婢来抱她吧。”
“没关系。”胤禵笑笑,出奇的好脾气,“你去拿丝帕来替她擦一擦。”他越看,越觉得婴儿的五官轮廓酷似艾薇,还真讨人喜欢。
他闻闻婴儿脸颊的奶香气,又忍不住亲了亲,慈爱的表情瞧得周围一干人都有些发懵。
“啊,贝勒爷,夫人醒了。”
他转过头去,对上她含笑的明眸,一时愣住了。
她躺在那儿不知已经默默看了多久,胤禵抱着婴儿开始觉得有丝不自在,但还是走过去,俯身将婴儿摆到她的枕边。
胤禵笑道:“你这一觉睡得时间可长,你放心,乳娘刚刚已替她喂过奶了。”
艾薇望着女儿无邪的面容,她满脸通红褶皱,神情却纯净如雪,半点不知世间险恶,她心底软软的。
艾薇转过视线,目光从他烙着深深齿印的食指转到他的脸庞,停在他的眼中。
胤禵一愣,低下了头,俩人四目相对。她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那般长久的望着他,他在她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炼狱鬼门一圈兜转,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再醒来初见着稚子的一瞬间,艾薇心底对胤禵残剩的那一丝憎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胤禵心中热熔溶地澎湃到翻腾不已,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什么,整个脸色都变了变,慌掩饰道:“我叫人进来,先让你洗洗脸通通头。”他让乳娘抱开了婴孩,又唤人入内伺候艾薇盥洗。
一番忙罢,胤禵将艾薇抱至屋南的透雕夔凤护屏矮足短榻上,艾薇见靠背引枕皮褥一应俱全,尤嫌不足的还在榻上铺着张猞猁狲褥子。
胤禵尴尬的笑道:“她们都说月子里不能受凉。”
短榻的另一头设了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置着茶吊、茶碗、匙筋、漱盂、洋巾、果馔之类,门外候着的婢女们捧着翠绿烫金漆盘鱼贯而人,菜馔摆齐,几碟小菜,虽未见奢侈,却清爽诱人,胤禵才一揭开冰玉青瓷盅盖,白气蒸腾,香味扑鼻,“薇薇这盅十全大补汤可一定要喝了。”
艾薇听着汤名就想笑又怕他再胡说八道,便摆出副不已为然的样子,但那对明眸中闪烁的柔光已露了馅儿。
胤禵瞧着心底直叹,只觉好笑又甘之如饴,薇薇怎么能连‘装模作样’的神情也这般可爱呢?他忽地笑了笑,“还没给孩子起名呢,我让人排……”
“不用了,她叫忻圆。”艾薇脱口道,长睫飞扬,欣喜的神色似有些探求他的意思。
“她是你女儿,你爱叫什么就什么,何需问我这个外人。”他赌气道,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只怕是从前早就想好的吧,话冲出口又悔那言中浓浓的醋意。
艾薇一怔,逐低首默食。
胤禵唤人去取了梅花香饼来,将怀中手炉掀开焚上,仍盖好,放与艾薇脚旁,叫过蝶衣、乳娘轻声叮嘱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自此后,出了月子艾薇都已停服墨濯尘所配药膳,仍不见胤禵踪影,仔细问了蝶衣才知他日日都是等她熟睡后才来,她知道他在躲什么,可又实不愿错过这次机会。
这日夜静无风,隐隐听见虫鸣,一钩弯月衬着满天繁星,已渐西斜,胤禵蹑脚踏入屋内惊见艾薇坐于昏黄灯下,躲得了一时,又怎躲得了一世?
柔韧和煦的烛光淡淡地萦绕在她身上,虽瘦弱,那秀眉容颜却犹如初春露水中滋长的新叶般清新,胤禵修长的指尖划上她的眉心,低沉道:“你都好…了,听说你这两日都在找我?”
艾薇闻着了淡淡酒意,本该是飒朗风扬的他一身憔悴疲倦,漆黑的双眸散乱无光,清瘦如许,仿佛换了个人般,难掩病容,她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响才道:“你生病了?怎么还去喝酒。”
“你这算是关心我吗?”胤禵垂眸低喃,他知道借酒浇愁只不过是暂时的麻痹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让伤口愈合。
“胤……禵。这一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