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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君山银针注茶时最怕“候汤”(守候和控制水温)的时间过长或不及。
时间长了,这茶色转浓、茶味变苦、香味尽失,连下品都不如;可这时间若是不够,则空有香味而饮之淡如水,亦属下品,是以即冲即饮为佳。
可是,风爷爷却命人事先冲好了才送来,白白的糟踢了这一壶珍品。不消说,爷爷当是想告诉她--人一如茶。
茶有茶性,人亦有意,上好的茶若不顺茶性,自当连下品亦不如;而再好的人若不合意,却也连普通人都不如。
这道理她明白,可是只要一想到,她的幸福必须牺牲寒竹姊姊的幸福,就算姊姊真的不怪罪于自己,教她如何心安?
就算真能和驭飞大哥厮守一生又如何?她明知过了候汤时刻的君山银针连入口都难,她却仍是端起了茶,细细的辍饮,任凭这苦味顺着喉头百下腹中。当她恋上了本就不该属于她的男人时,就注定该她饮下这一杯苦涩难咽的茶。
只是这茶苦,心却更苦。
明知他是彻夜守候,她却偏还用话儿无情的刺伤他。
她欠他的,这辈子可有还得起的一日?
这个问题在她的腹中和那苦涩难咽的茶,混合成一种令她几欲翻呕的酸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胃中的翻腾。
门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让冷梅连忙藏起她方才深印在脸上的伤痛,她逼着自己微微勾出一抹微笑来面对推门进来的人。
“咦?翔宇大哥,你怎么会和寒竹姊姊一起来呢?”
冷梅有些讶异连袂而入的人竟然是雷翔宇和寒竹,因为他们就像天和地,能凑在一起也真是奇怪。
“你好点了吗?”寒竹以手碰碰冷梅的额再碰碰自己的脸,“看来是好多了,就连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她仍是淡淡的口气,但一向冰冷的眸子似是融雪般的温柔。
雷翔宇挑起了一边的眉头,似是对眼前的一幕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有想到冷得可以冻死人的年寒竹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不过讶异归讶异,他仍是遵守承诺的不置一辞,他倒想看看年寒竹有什么法子说服冷梅。
“我没事了。真的,而且连以往常有的心绞痛都好了很多,我觉得我的身子比以前更好了。”冷梅挤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如果你的身子好多了,那我们就该回京城了,不然再拖下去,这婚事的准备就来不及了。”寒竹冷不防的说。
虽是早就明白,可是冷梅的心中仍是不觉一震,脸色也惨白了几分,她颤抖的吸了一口气,颤魏魏露出一个吐哭还难看的笑容。“恭喜姊姊,其实梅儿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早点出发,不然要是误了事就不好了。”
雷翔宇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现在上演的是什么戏码,怎么他一点都看不懂?这年寒竹不是和他的好来劝冷梅回心转意的吗?怎么他看来看去就看不出她的努力,而且愈看她愈像是来搞破坏的。
“可是……你……”
雷翔宇张口想抗议,却被寒竹似冷箭的回眸给硬生生的打断。
“翔宇大哥,你想说什么吗?”
冷梅不解的望着雷翔宇不自然的反应,他个性洒脱,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曾见他对什么事吞吞吐吐过。
有什么事这么难以说出口吗?
“他只是心急。”
寒竹对冷梅这话说得轻柔,但在冷梅没看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的瞪了雷翔宇一眼,似是在责他坏事。
“翔宇大哥为什么心急?”冷梅直觉的问。
“我心急!?”雷翔宇疑惑的复诵,可是在看到年寒竹森冷的双眸时,他连忙改口:“对!是了!没错!我心急、我很心急、我心急的快要死了。”
谁来告诉他他心急个什么劲?一边说他还一边在心中直疑惑的想——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心急,反倒是那个女人说得这么肯定?
“翔宇大哥,什么事这么急?”冷梅来回的打量着寒竹姊姊和翔宇大哥。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觉得他和寒竹姊姊之间的气氛好奇怪,彷佛有一种她看不到的空气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动,可是,她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他只是心急该在什么时候到我们家下聘。”
寒竹这句话才说出,当下另外两个人立刻一脸愕然,异口同声的张着大口,甚至连动作也差不多的同时望向寒竹。
“下聘!?”
两个人的心中同时浮出同一个问题--天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雷风静思兴奋得连招呼也不打,直接推门而入。
这个声音一出现,当下讶异的人又多了一个年寒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雷风静思会这么巧的站在门外。
“寒竹姊姊,这是怎么一回事?”冷梅如坠十里迷雾之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寒竹的惊讶只是短短的掠过她的脸,之后她仍是一脸平静无波,“就是你听到的这回事,我要嫁给他。”
“那驭飞大哥怎么办?”冷梅忍不住冲口而出。
“他的心中只有你,我要一个少了心的男人做什么?反正你对他也没这个意思,我们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爹会同意我的做法的。”寒竹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思,只是静静的揪着冷梅瞧。
“不是这样的!我也爱他……”冷梅察觉自己冲口而出时已是不及,只得以手捂着小嘴,但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这真是太好了,冷梅配飞儿、寒竹和宇儿,这真是双喜临门。”雷风静思高兴得忍不住击掌叫好。
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她原是中意寒竹做她的媳妇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不简单,在一番曲折之后,年寒竹还是成了她的媳妇,这岂不令人快哉?
雷翔宇只觉得头皮直发麻,好死不死的,他娘怎么在这当口闯了进来?他抬头向寒竹拚命的使眼色,可是那个女人甚至连看他一眼也不曾。
“寒竹姊姊,我不是……”冷梅着急的拚命摇着头,目光怎么也不敢正视寒竹,深怕会看到其中的责备。
寒竹伸手定住了冷梅的脸,让她的眼睛正对上她的。“冷梅,冷静一点,姊姊没有怪你的意思,爱就是爱,没什么该不该的。对我来说,风驭飞不过是个名字,可是,对你来说他的意义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吧!对他来说也只有你才有意义,就算你真把他让给了我,那也不能改变什么,你想这样我可能会有幸福吗?还有,你就这样把他推给我,你知不知道这很伤人?你可以不爱他,但你不能否定他对你的情爱,不是吗?”
“不是的,我……”冷梅的话被寒竹用手挡了下来。
寒竹轻轻的摇了摇头,“这话你不该对我们说,你要说服的对象不是我们这儿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寒竹姊姊,你和翔宇大哥的事是真的吗?”冷梅仍是挂心。
不确定这事,她的心不会安的,如果寒竹姊姊不能幸福,那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姊姊的痛苦上。说她滥情也好、乡愿也罢,反正她就是做不出这种事。
“你怀疑?”寒竹将问题又推了回去。
冷梅稍低下了头,虽然寒竹是她的亲姊姊,可是,有时连她都会忍不住想逃避她那像是看得透人心的眼神。
“没有!”她快速的摇摇头。“只是姊姊和翔宇大哥的事来得太突然,所以--”“如果我说他就是那布包哥哥呢?”
寒竹轻抚冷梅头上的发,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而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她话中的真假。
寒竹的话让冷梅又是合不上嘴,“你说他是……”话像是卡在她的喉头,怎么挤也不出来。
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
大雪方霁,虽仍是满地银霜,但较前些日子,天气算是好了许多。
“流音水榭”是风扬山庄一个以池为中心的景点,整个院子依池而建,池中有多座假山、凉亭分落,并以爬山廊连接池中的曲桥来贯穿全园。
一个迎风的人影临倚高高的爬山廊的廊边栏杆,风吹动水面上的寒气向那人影袭去,本该教人眨骨的冷意,对那人影似起不了任何作用,除了拂起他衣领、袖口的衣角,那伫立的人影竟是连动也不曾移动半分。
这翩翩临风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风扬山庄的少庄主风驭飞。
这些日子,他虽从不曾在冷梅醒的时候接近她休养的厢房,但是,每至夜阑人静时,他便会悄悄的前去凝视她的睡容。由她一天胜似一天的红润脸色,有的竟是一则喜、一则忧的心绪。
喜的是,那续命白玉杞真有灵效,让冷梅的身子一天强健过一天;可忧的却是,等冷梅身子无恙之后,她便会回转京城。
一低头,他瞧见自己水中的倒影,竟有一丝茫然,这影中的人儿是自已吗?
是那个意气风发、谦和有礼的风驭飞吗?
该当不是的,自己的脸上何时有这么紧皱的眉头?可要说不是,那五官却又是这么熟悉,一如他天天在镜中看见的身影。
才识情愁,便陷情愁。这一缕情丝果真是天下最难斩断之物,若非如此,今日的他也不会以这种郁郁寡欢之情,伫立在寒风之中。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冷梅这小妮子,何时竟将他的心占去了这许多,等他发现时已是不及,他大半的心早已沦陷。
人间大多数的事物,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可恨的是,唯有情之一事却非如此。然若,自己这一片情深为何还是得叹之无奈?
一合眼,她的一颦一笑近在眼前,可为什么一睁开眼,便又觉得她彷佛遥至天际?他低头自嘲的一笑,明白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竟有天地之远。
他不会往寻寻觅觅梦中佳人这么许多年之后,却还是让她循梦而来、踏梦而去,独留下他一人于浊浊尘世吧!
他随意的在脚边拾了些石块,顺手拋掷在池上,然后看到石子在一连串的弹跳之后没入水中,留下几圈涟漪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而冷梅呢?
难道她也会一如这入了水的石子,在他的心湖中漾起无限涟漪之后,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注定得过着没有她相伴的日子?
如果不能拥有她,那又为什么让他认识她呢?
不!一个从心灵深处发出的嘶吼让他整个人像是清醒过来。
既有心,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他又何必轻易放弃?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雷翔宇又来寻他。这些天不知是不是他的表现着实失常,让雷翔宇不但没有流连烟花之地,反倒是天天看着他。
虽说表哥玩心重了些,但对人的体贴倒是不假。不过现在,表哥可以放心了,既然他决定不放手,就不会像前些天那般意志消沉,对表哥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吧!至少他可以重回众花国探花寻芳,而不是每天眼巴巴的面对他。
“我已经想通了,你可以不用再说了,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风驭飞重拾笑容的转过身,这一看,脸上的笑却在霎时僵住了。因为在他身后的并不是雷翔宇,而是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你想通了?你的意思是……”冷梅一下子觉得口干舌燥。
既然知道姊姊已找到她的心上人,她终于有勇气去面对自己心中的这份情。所以在众人的指点下,她来到这儿找他,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迎面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他的意思是要她什么都可以不用说,他已决定放弃她了吗?可这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