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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惨叫,正在试图靠近被劝说者的人似乎也遭了毒手,没法看见具体情况的众人也只听到了一些很奇特的动静。
比如液体如熔岩一般喷洒而出的沙沙声音,以及骨头被利刃所切割摩擦的吱吱嘎嘎响动——不过这也够了,每个在刀头舔血多年的人都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所以随之产生的可怕结果也在情理之中——那个发出疯狂叫喊声的人刚刚再次沙哑地笑出声,起码二十把刀剑就同时迎了上去,在他发疯杀死更多人之前把一切都完结在了开始阶段,至少这些动手的人在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们错了。他们实在是低估了这片黑暗所蕴藏着的威力,惶恐不安的心态再加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所产生的双重效果,终于使剩下的六千多人心中同时升起了想尽情杀戮和破坏的念头。
“大家冷静一点,我们不是在来的路上有留下回去的信标吗?”总算还没有被突发状况弄得完全失去理智的西特忽然开口道,“那些标记是用特殊的夜光笔划下的,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中也可以找到,大不了我们再从原路退回去。”
能让西特决定退回去,倒不是他个人野心暂时得到遏制的结果,其真实的原因恐怕还是他比较看重自己的性命,再加上尤莉曾说过一句“若敌人无法抵抗可以退回”的话……
不过平心而论,这个决定还是明智的,只可惜迟了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
※ ※ ※
“退出去?这倒是个好办法,用夜光笔划的痕迹的确可以在黑暗中加以分辨。”虚空才说完,就察觉到了修伊充满惋惜意味的眼神,“殿下,您好像很惋惜似的……是因为敌人有逃脱的机会吗?”
“正好相反,他们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逃脱了,我所惋惜的,只是这位敌人的领导者下命令的时机迟了一点而已。”修伊笑了一笑,“不过这一点的延迟就够了,已经完全足够把他所有的部下都带进死亡的国度里去了。”
“我不明白,哪里迟了?”倪剑问道。
“这个命令只要早上那么五分钟,他们至少还可以找到最后一个被写上的标记。然而在现在来说,一切都晚了,他们所信赖的夜光笔也不能救他们的命,因为那些标记已经不复存在了。”修伊摇了摇头,“他们如果早发现,也许还能把尸体留在外面供人收殓,但现在只能去喂杀人蜂的肚腹。”
“不存在了?”米伯特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试过,”修伊淡淡说道,“不管在这些洞穴的什么地方留下任何气味型又或者是夜光磷光型的标记,都会在洞穴内特异的高密度水气循环环境中被迅速溶解,并随着四处循环的湿重水气在一分钟内完全消失。所有类型的标记方法我都试过了,结果都只有一个——你不去适应它,就会被它所淘汰,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没有选择去打破这道由自然造成的不可抗力屏障。”
“那也就是说……”玛丽嘉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石缝之中所显现的无尽黑暗,“他们死定了?”
“正是如此。”这回修伊的答案非常简洁。
※ ※ ※
西特现在很后悔,特别是看到那些应该出现在黑暗之中的绿色标记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脚踩空进了万丈深渊一样,整个心都变得空空落落的。
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什么在最多七八分钟前亲眼见到一名士兵划在身后山壁上的记号会失去影踪,下意识中只以为是设陷阱的对手抹去的他只感到,一滴滴冷汗正从自己额头上朝着垂直方向的地面滑落。
“标记在哪里?”部下之间疑惑至极的互相询问声在黑暗之中响起。
只感到喉咙发干的西特唯一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个字——“逃”!
悄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蹑手蹑脚地从原来位置后退数步的西特刚做好逃脱的准备,一坨粘糊糊的东西就落在了他的颈项上,在此刻根本没在意这是什么的某人连擦拭的工夫都没有,就这么连滚带爬地摸黑离开了众人的感知范围。
但也只是走出五分钟,陡地感到脖颈传来火焰般烧灼感的西特就颓然跪倒在了地上,瞬时发现四肢完全失去活动能力的人想发出凄惨的叫喊来缓解那似乎要把他的身体都溶化一样的腐蚀性疼痛,但却恐惧地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也脱离了控制的范围。
颤抖着的舌头在空气中进行着最后的努力,然而早已背叛肉体的声带却顽固地锁住了它的发声功能,甚至到这具躯体在黑暗中静静地失去一切生命迹象的时刻也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第四批的死者也在同一时间内全部产生,和以前一样还是五百人,而其中就包括了他们的总指挥官西特。在通过触摸这类的手段认知到又有人在黑暗中奇怪地死去之后,一直没能得到标记任何存在证据的人们终于彻底释放了心中的恐惧,把对死亡的各种表现淋漓尽致地上演在了洞穴之中。
“我不干了,我要离开!”类似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想逃走的人至少占据了上风,“快找出口,我们离开这里,没有必要为别人送命啊!”
“我身后就是我们来时的路,因为我是走最后一个的……”
说话的人还来不及把句式完成,被人重重撞倒在地的声音就传遍了整片黑暗,紧接着的就是这个倒霉鬼被无数人的脚步从身上践踏过去时所发出的凄厉惨叫:“不……不要……救命啊!呀!”
利刃出入肉体的声音传来,惨叫声倏然而止,一阵低沉的叫骂声也跟着响起:“这下子耳根就清净多了,看你小子再叫……唔啊!”随着一声惨号,杀人者的躯体也分成两半滚落到被鲜血浸透了的地面上:“你小子敢杀他?难道你只想自己逃走,才打算把他杀了灭口好把出口的位置一人独吞吗?”
“谁能保证你不是也这么想呢?”二号杀人者刚恨恨地说完话,就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周围似乎多出了数条朦朦胧胧的黑影。
立即察觉到不妙的他刚想辩解,一支听声辨位的长箭便贯穿了他的喉头。
“既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那大家就一起死吧!”带着疯狂气息的喑哑嘶吼从弓箭手的口中发出,“这样不是最好吗?死人是没有想法的,大家一起死,这样不是最好吗?”
“你这个疯子!”处于弓箭手四周的几个人一起动手,神志崩溃的人就这样被害怕遭到误伤的同伴瞬间大卸八块,然而疯狂却由此正式开始了。
※ ※ ※
“好,就点到为止,继续听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把耳朵从石缝旁移开的修伊与其说是真的这么想,倒不如说是一旁蕾娜斯的痛苦表情让他觉得这类残忍教育的目的已经充分达到了,“大家可以停止了,再往下听就是野兽之间的互相厮杀了,曾经作为人类的一群野兽之间的搏杀是没有学习价值的。”
“难怪你说不用偷袭,原来是因为偷袭反而更危险。”老酒鬼皱了皱早就拧在一起的眉头,“你早就想到有这种可能了吗?”
“我只是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一下,具体的效果会这么好我也没想到。”修伊的脸色非常淡漠,“但没必要偷袭是我个人出于安全的考虑倒是真的。当人性中的恐惧被完全引发出来的时刻,这种没有理智的人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加上六千这个数字后果会更可怕。”
“六千人的大屠杀不是没有过,但像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虚空的面色也不怎么好,但至少比一离开石缝就开始呕吐的另外四个人强,“还是互相残杀致死……没亲耳听到,我简直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存在。”
“战争就是屠杀,不过是被理智的行动模式所掩盖罢了,”修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毫不动容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而且战场比起这里,也不过是多了一些可见度和战士们对胜利的渴望。以我来说要营造这些气氛并不困难,但我只想让你们明白人性中的暴力面和残酷面,没必要如此优待作为演员的敌人。”
“太残忍了……”蕾娜斯捂着嘴跪倒在修伊身旁,大口喘气的她正在极力遏制胃部所产生的冲动,“你有必要把人性剖析到如此露骨的地步吗?”
“我还不算是露骨了,”修伊接下来的说话让好不容易维持着未呕吐形象的蕾娜斯当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早上吃的干粮立刻白花花地铺了一地,“在我看来,人性中最恶毒无耻的一面你们还没有注意到呢——那些人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就算不是,在平时也是互相打打闹闹的好朋友,这从前面还未出事前的对话就可以看出来。而当事情发生之后,仅仅为了那份不安和恐惧,他们就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把一切无耻卑鄙的手段都正当化了……嗯,你们注意到了吗?杀人只要一个‘他疯了’就足够,为了那份莫名的焦躁就可以把找到出路的同伴杀死,理由居然也只是‘想耳根清净’……蕾娜斯,你还需要我再剖析得更清楚一些吗?多么具有伟大意义的人性,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性本善理论在这里实在是得到了很好的诠释,难道各位不这么认为吗?”
“你……”玛丽嘉只说出了一个“你”就昏了过去。
一向在神学领域学得最虔诚的她除了实在受刺激太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无法辩驳修伊的论调直接导致气急攻心。
“你是想把玛丽嘉气成一个疯子吗?”没有她那么多心理负担的倪剑急忙心疼地把女神官从地上抱了起来,“她的信仰不可能接受你所说的一切啊!”
“然而这是事实,即使是信仰也不能掩盖的事实。”修伊深深地凝视着倪剑,“现在以敌人的角度给她这样的刺激,的确是很残忍,但这样的程度她还不至于会发疯。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也仅仅是给了她一个和信仰理论相冲突的例子,具体的答案还需要她自己去找。”
“你真是个严格的老师,连答案都不想给学生,这就是你让我们寻找自我的方式吗?”米伯特擦了擦嘴角的污迹,苦笑着直起了腰,“难怪你只是简单用一句‘在迷路和逃跑中把性命留在了这里’就指代了最可怕的过程,原来就为了让我们在接受事实的时候更有受到冲击的震撼吗?”
“现在不接受震撼,将来受到震撼的时候你们将更痛苦。”修伊此刻的表情中满是怜悯,“说实在的,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从来没打算要为你们的未来着想,但我很看重你们,所以我不希望在未来能给我更大助力的伙伴仅仅因为这样的一点小冲击,就丧失应有的判断力和理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话说白了果然很无趣,老大你就不能婉转些吗?”米伯特苦笑意味更浓,而一旁的倪剑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婉转的话未必是实话,我这话是对想听实话的人说的。”修伊把目光转向倪剑,“你一直因为怀疑我别有目的而不相信我,而现在,你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虽然我还是不太信任你,但我将相信你的目的并非恶意。”倪剑的眼神第一次显得冷静而睿智,如果玛丽嘉看到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要利用别人的人是不需要死人和废物来办事的。”
“你明白就好。”修伊的笑容就像戴了一副面具,既看不出他的开心是否真实,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笑些什么,“那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行动了,下一步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