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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的表情，看着他嘴角流出的血，我还能说什么来安慰他呢？
龙回历X年X月X日
坐在我的弹簧腿丈夫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头贴在他背上，这是最好的防止自己从飞马上掉下去的姿势了吧？
唔，死亡以这种缓慢而又明显的方式靠近，真是对我们两人意志的最大考验。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比我还要紧张，因为他并不明白我身体到底差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也不打算告诉他，更确切些说是不敢告诉他，掰着手指头计算死期的痛苦我已经尝了太多，我不想让他也这样。
他说我的悲观毫无理由，只要到了神弃之城见了卡尔我就一定可以得救，可是我知道其实他也很害怕，那些安慰人的话只是用来骗自己的。德那克大师给的地图上标出的这条路连他自己都没走过，没有参照物，指北针一进入神弃之地就转个不停，这种情况下只凭着太阳判断方向，谁知道我们有没有走错？而且从地图的比例来看，以我们的速度早该看到沙地或者荒山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们除了干裂的平原之外还什么都没见过，及时到达神弃之城几乎是不可能了。都知道，但是谁也不说，他是怕我绝望，我是怕他知道我已经绝望。
龙回历X年X月X日
人怎么可以咳得这么厉害？内脏像要随着气流冲出去一样，一旦咳完，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休息半个小时却只能恢复搂着他的腰的力气，我真的快死了吧。
皮肤早已不是健康的颜色，手腕细了一圈，把手贴在脸上摸到的全是骨头，唔，我已经丑得像个老太婆了吧？想要戴上面纱，却被他一句“我想看着你”就阻止了，而且再也升不起这个念头。这样才算是夫妻吧，并不因为相貌变化而嫌弃对方，如果他突然间变成一个老头，我也会这样对他说：我想看着你。
龙回历X年X月X日
今天再次拒绝了他，看得出来，他快要发怒了。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一旦让他住进我的帐蓬我就一点隐私也没了，不能写日志，不能哭，不能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难道不是和他越来越亲近吗？
如果他再问，就答应他好了。也许和他住一个帐蓬会睡得更安稳呢。
第八十一章 无法承受
莉娜终于为我念完她的魔法日志的时候，我们进入神弃之地已经整整三年了。眼前依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走错了路似乎是肯定的了。
现在就连我也能看出来莉娜快不行了，可是她依然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尽力露出笑容，让我知道她心里很充实，她一点也不怕。可是我怕，怕得简直快疯了，这他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真的有神，神就是专门捉弄人的吗？瑞兰德已经离开了我，我用了三年时光才让自己的心灵创伤渐渐恢复，助我恢复的最关键人物莉娜，和她的感情才刚刚开始，她也要舍我而去了！难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受折磨的？！在我受折磨的同时，先是瑞兰德，后是莉娜都因我而承受着同等程度的痛苦，难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给我最喜欢的人痛苦的？！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很多时候，我有手持一把开山大剑把这天地劈开的冲动。
纵使我有开山大剑，纵使我有劈开天地的实力，我也不能去劈，我要扶着莉娜。呃，莉娜，我最亲近的人，她已经连搂着我的腰的力气都没了。一个月前我就让她坐到我前面，那样她只需要向后依着就行了。开始我还害怕环在她腰上的手会刺激她，一天下来她的呼吸毫无变化后我才问出来，她的感觉正在消失，不仅仅是触觉，还是视力，听觉，嗅觉……
每个晚上，莉娜都会傻傻地问我：你爱我吗？
我的回答永远是：我从没有比这一刻更爱你过。
为什么会越来越爱她？因为她为我付出的一切，因为她快死了，因为她爱我吗？当然不是，那样的话我的感情应该称为报答称为怜悯。我爱她是因与她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从第一次见面直到现在，她展现在我面前的美丽、聪明、大方、执着甚至贪财、蛮横、自负、深沉、软弱，这些都让我不得不爱。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还不知道去爱的话那我就真是一个瞎子！那么，在进入神弃之地之前我就瞎了吗，为什么那时候没发现莉娜的好？当然不是，那时候我的心里全是瑞兰德，呃，瑞兰德，她在身边却不爱上她的话恐怕比瞎子好不到哪里去吧？我早就发现我根本不恨瑞兰德，然而此刻实在不是想她的时机，我猛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略用力环住莉娜的腰，闭上眼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
眼泪从眼角流出，就挂在莉娜的头发上，鼻子酸的要命，无声嘶吼在喉咙里来回震荡，这该死的命运，已不知是第几次让我哭了。
尽管知道不该想，可是那部分思维根本不受我控制。如果莉娜死了，我该怎么办？如果莉娜死了，我该怎么办？如果莉娜死了，我该怎么办……
还算好使的脑子却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这个问题并不去想到底怎么办，也许是根本就没有办法，也许是自己不敢想，也许这样问只是一种习惯……
是啊，人死了，能有什么办法？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办法？！
所以如今我所做的事都是维持莉娜的生机，让她有活下去的yu望，只有不死，才可能有办法。我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开始为他讲我的生活经历，为她介绍我所处的世界，详细地为她描述我的每一个亲人朋友。《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我不知道几个，但我所能描述的事物总量一定远远超过了《一千零一夜》的字数，那个阿拉伯女人为了挽救天下女人的性命为她的国王讲故事，我在为激起我的恋人的求生yu望为她倾尽胸中所知。当莉娜表现出对佛教的兴趣，我想起了奥本斯特曾说过的那句话：对有信仰的人来说，死亡是永生之门。现实已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她也只能期待那虚无缥缈的轮回了吧。
兴许是我已经习惯了这哀伤、绝望但又不愿放弃的生活，当那个与众不同的中午到来时，我完全无法承受。
莉娜摇了摇头，制止我再喂她，她积聚了好久的力气才轻声道：“就是今天了。”
听了她的话，我一时愣在那里，然后很快就想通了她指的是什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为什么这么肯定？”
莉娜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停留在心脏的最后一丝火元素魔法气息没了。”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半天我们没有再赶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不动也不说话。我右手搂着莉娜的肩膀，左手将她两只手抓在手里，在这恋人间极普通的动作中我的心一片片碎裂。
莉娜突然低哼一声，脸上瞬间恢复了血色，那是只有健康的人才能拥有的颜色。
“我要你好好活着，要你死都不能忘了我，不然我这辈子就真的什么也没留下了。”
“嗯。”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比瑞兰德更早认识你，如果真的有轮回，下辈子我一定要在瑞兰德之前认识你。”
“嗯。”
“你爱我吗？”
“爱，我从没有比这一刻更爱你过，这句话已经说了千百遍，可见，认识你以后，我越来越爱你。”
“比爱瑞兰德还要爱吗？”
“比爱瑞兰德还要爱。”
莉娜的眼睛猛然明亮了一下，接着眼中的脸上的所有光彩都以可见的速度消隐，她露出了笑容，以一种近似呢喃的语调道：“我真的没什么遗憾了，原谅我这么小气。”
直到莉娜闭上眼，她脸上都带着笑，好像很满足的样子。最后的生机从她身体里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左眼角淌了下来。这是她最后的泪水了吧，可我的泪还要流多久呢？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一直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渐渐冲了出来，不用怕莉娜听到，她已经听不见了。受刺激的泪腺产生的酸痛感和分泌出的泪水让我睁不开眼，鼻涕也开始流下来……
不管我怎么流泪怎么哭都不足以释放我此刻伤心的万分之一，除了伤心还是伤心，没有感觉，没有思维，没有以前，没有将来……
第八十二章 有救
这悲伤会缠绕我一辈子，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止住了泪，正要抱着莉娜站起来，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低吼。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天边的两个小点，那吼声正是由左边的小点发出。片刻之间那两个小点已经现出轮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应该是两头龙。两头龙直着朝这边飞来，左面的那头显然要快得多，只是猛震了几下翅膀就拉开了与另一头龙的距离，在数息之间冲到了我身前不足一里处。那淡青色的庞大身躯在空中说停就停，显示出它掌握气流的高超技巧。它虚悬在那里，每一次震翅带起的风声就像雨天里的轻雷。
淡青色的龙慢慢降了下来，同时向前飞着，震翅速度仅仅能够支撑它本身的重量。即使这样，它缓慢震翅带动的风也差点要将我吹倒，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它在一里外就要减速。面对这样一头庞然大物我一点也不怕，即使我猜不出它是卡尔的坐骑。哭了三天，我的心早已经死透了，升不起任何情绪。
风龙终于落了地，一个金色披肩长发甚至连眉毛都是金色的英俊男子从风龙背上一跃而下，雪白的披风在下落时高高扬起，就像是一面象征了正义、希望的旗帜。他就是召唤师卡尔了。
卡尔根本没有落地，他施展出莉娜飘翔术的进阶魔法飞行术直接朝我们飞来，如果莉娜还活着，说不定会在看到这一幕时对他产生信心。可惜……
我的心情没什么变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飞来的身影，这个来迟的英俊男人，我真的很想往他脸上抡几拳！
他的目光只和我的眼神接触了一下就转到别的地方，将我全身上下和莉娜打量了一遍才再次与我对视，这时他已经飞到我身前三米而且落了地。这个比我高了半个头的魔法师第一句话就让我本已混乱不堪的脑子清醒过来：“她还有救。”
莉娜还有救！当这个意思在脑子里变得无比清晰，我忽然失去全身的力气倒了下去。昏迷之前看到的是卡尔自信而又真诚的笑脸，感觉到的是正从身体下方吹过的将我和莉娜托住的风。
当我从纷乱的忽而狂喜忽而悲凄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吼出的第一声就是莉娜。仿佛是为了响应我的呼喊，我真的就看到了莉娜，胸口起伏呼吸着的莉娜。她就躺在我身边的床上，看起来就像睡熟了一样。于是我马上认为我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当即狠狠地一拳打向自己的脸。胳膊才刚刚抬起，手腕就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抓住了，我转头望去，看到了一脸慈祥笑容的熊猫。
“大师，我不是在做梦？”
回答我的是一个平和中正但却带着股傲气的男声：“我把最后一片不朽护盾碎片用在了她身上，她的确已经活了，你不是在做梦。”
那声音实在太陌生，我根本没转头寻找说话的人，只是看着熊猫，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熊猫点头道：“嗯。”说完松开了我的手腕。
唔，最近受的刺激实在太多，即使这次是喜讯，我仍然有点承受不住，身体再次失去所有力气摔倒在床上。我面朝着在一旁熟睡的莉娜，静静地看着，眼睛累了也不敢闭上，流了泪也不去擦……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要再醒了，不要再醒了。
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我这样祈祷着。可能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