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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难过的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是的,她终于可以对自己承认了,是因为钟重,她无法忘掉钟重,就好像五百年前她无法忘记王爷一样。
“放开我!”吉弟恼怒地尖叫,他的手脚全给绑了起来,整个人像一条香肠一样被扔在床上。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的嘴也捣住。”任吉天威胁地拿着条手帕靠近他。
吉弟忍不住号啕大哭。
“乖,不要哭,你大哥也是为你好。”任太太心疼地抚着孩子的发。“忍耐一下,等你大哥收了那只鬼就立刻松开你。”
“我不要我不要!珍珠是我太太!我不准你们伤害她!”
“瞧这可怜的孩子,真的被鬼迷了心窍了。”任太太难受地别开脸,忧心地望着大儿子。“真的可以吗?你真的行吗?别拿你弟弟的性命开玩笑啊。”
“要是不放心的话,那就另请高明——唉啊!”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任太太没好气地瞪他。“他是你弟弟!”
“唉唷!我知道啦!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冒着被你们送进精神病院的危险回来救他嘛。”任吉天泪眼汪汪地嚷:“不要老是打我的头啦!”
“好好好,以后都不打你了,大法师。”
“那个女鬼……真的会来吗?”吉美坐在房间角落里,一脸的恐惧。“好可怕,人家可不可以回房去啦?”
“当然不行!人愈多阳气愈盛,那女鬼自然就不敢乱来了。”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刚刚那女鬼不就安然自在地坐在他们家的客厅里看电视?可见人多人少对鬼魂半点影响也没。
任家的人全挤在吉弟的小小房间里,五个大人挤在一间儿童房,自然拥挤得很。他们各据一方,神色凝重。
“大哥,你不要伤害珍珠,她是个好鬼,她以前是我太太,等她投胎转世之后也要作我太太的。”
“你傻了你!女鬼说的话也能听?!”
“那是你不了解她。”
“我干嘛了解一只鬼?她是鬼耶!人鬼殊途你听过没有?人跟鬼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又没有要现在跟她在一起。”
“你这小鬼胡言乱语的,被鬼迷得太厉害了。”任吉天摇摇头。“你放心吧,等大哥收服了她,你就会清醒过来,变成一个正常的小孩了。”
吉弟不说话了,忿忿然地怒视着任吉天,半晌之后才咆哮道:“你最好想清楚,现在立刻放开我!否则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揍你一顿!”
“用不着等你长大,我现在就先揍你一顿!”任吉天火大了,将手上的手帕塞进弟弟的嘴里。“你给我安静一点!”
吉弟愤怒地大睁着眼睛,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躺在床上不住地挣扎。时间久了,他也累了,就这么含着眼泪沉沉睡去。
他们到底等了多久?等得任先生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任太太也拥着吉弟小小的身子昏睡过去。
背抵住门口的任吉亚不住地打着呵欠,而他身边的吉美老早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好累喔……”吉亚喃喃自语地说着:“奇怪……现在到底几点?怎么会这么累?”
对啊,吉亚跟吉美都是夜猫子,怎么会这么早就睡着?任吉天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他的眼皮愈来愈沉重,意识也愈来愈模糊。他努力想睁开眼皮,却发现自己已经跌落睡梦深渊。
“吉弟,吉弟。”
吉弟眨眨眼睛,突然惊醒了过来。他从床上跳起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自由了,嘴巴里塞着的手帕也已经拿掉,珍珠正坐在床沿忧伤地望着他。
“妳要走了?”吉弟焦急地问。
“嗯。”
“那妳还会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珍珠无奈地苦笑着。“吉弟,如果我不回来了,不转世投胎……”
“不行!”吉弟吼道。
那声音吓了珍珠一跳!那声音——那威武神气的声音、那霸道无可反驳的声音,是王爷,是威武王的声音。
“妳一定要回来!我不准妳跟别人在一起。”
“吉弟,我……”
“妳要跟那个金虫虫在一起对不对?!”
珍珠沮丧懊恼地咬住下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准妳那么做!妳说过妳等了我五百多年了!妳说过的!以后妳就是我的,我不准妳再跟别人在一起!”
这哪是八岁小孩会说的话?
珍珠愕然望着吉弟的脸,他脸上充满了坚定,那是一种绝对不会更改的坚定。
“我等妳回来。”
“你认不出我的。”珍珠摇摇头。
“我一定认得出来!”吉弟举起手,他的小手上依稀有着红线的痕迹:然而那红线却愈来愈淡,淡得几乎快看不见了。
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表示他们之间的缘分快尽了吗?
“我不准妳跟别人在一起!我不准我不准!”突然,吉弟号啕大哭起来;他用力抱着珍珠,那深深的拥抱感觉竟好像回到了当年一样。
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她不能不去奈河桥,不能不喝孟婆汤,这是她当年的心愿,而今命运完成了她的心愿。
珍珠无言地拥抱着吉弟,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答应我,妳一定会回来我身边!我们来打勾勾。”
望着吉弟的脸,珍珠强笑着举起手跟他打勾勾,但她不得不注意到,才过这么几秒,联系在他们之间的红线颜色却又更淡了一些。
“我等妳回来。”
珍珠点点头,推开了窗子。
“我等妳回来。”吉弟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妳一定要回来!”
珍珠回头凝视着吉弟,在夜空中那扇窗子前所站着的吉弟显得那样孤独……多年以前她仿佛也曾见过那样的身影,那是威武王的身影;她那不可一世、孤高寂寞的威武王……
望着窗前那小小的身影,她无言、无助地哭了起来。
奈河桥。
走在奈河桥上就再也不能回头,这是冥律。
孟婆看也不看她,机械化地舀了一豌汤端到她的鼻尖。“喝下去。”
珍珠颤抖地接过了汤,那汤色泽金黄,无色无味,却是一碗可以忘情忘爱的汤。
摇摇晃晃之间她在汤碗里看到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哀伤的脸,丝毫没有如愿以偿的快乐。
“喝!喝啊。”等在另一头的转生使催促着:“快喝!快喝啊!”
望着金黄色的孟婆汤,望着汤碗里自己的脸,珍珠几度举起汤碗,又几度放下汤碗——她不能……她做不到……
“珍珠?”转生使错愕地望着她。
“钟重!”珍珠仰天哭喊:“钟重!”
蓦地,奈河桥畔出现了一袭暗灰色斗蓬。
珍珠顿时哭倒在地,而神奇的是那碗汤并没有倾覆,它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似是永远不会倾倒。
“你不能过来!”转生使大吼。“金虫虫,快回去!你不能上奈河桥!上了桥就不能回头了。”
但钟重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他翻开了斗蓬的帽子,露出一张混合着忧伤以及欣喜的脸孔。
他走到珍珠身边,轻轻地扶起了她。“别哭。”他轻柔地说着。
望着他,珍珠又哭又笑!她扑倒在钟重怀里又哭又笑地嚷:“我做不到!我不要忘记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
珍珠抬起泪眼。是的,在冥界几百年,这是第一次她的眼睛里真正有了眼泪。“可是你……你是狩魂使……”
“不再是了。”钟重身上的斗蓬像是褪了色,那暗灰色斗蓬渐渐、渐渐地转白,然后成了一袭在冥界再普通不过的白袍。他已经不是狩魂使,他只是冥界一个极为普通的鬼魂。
“你……”
“为了妳,什么都值得。”
千年道行?狩魂使?名列仙班?都可以舍弃,他都可以不要,如果那些代表着要无嗔无喜无忧无虑直到永远,那么他很乐意放弃;他不能再过没有珍珠的日子,连一分一刻也忍耐不下去。
“可是……”珍珠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她又欢喜又心焦。
“我求求你们了!喝!快喝啊!”另一头的转生使已经急得快晕倒了!他不断不断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急得整张脸都抽搐了。时间就快到了啊!天哪!神啊!那两个人在干嘛呀?天哪!他为何要当转生使?为何会那么倒霉的接到珍珠的案子啊?!
珍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又哭了起来。“可是红线……”
钟重微笑着凝视她的眼。“我听到有一个人说“人定胜天,魔鬼也可以练成仙”,我相信她。”
她楞楞地望着他,泪水盈眶。“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从来没打算离开妳。”
“那万一我喝了孟婆汤走了呢?”
“我会去追妳,用尽任何方法。”他微笑,笑望着她的脸。“傻瓜,妳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摆脱我?别忘了我可是投资了千年的护灵印在妳身上。”
她从来没想过钟重会这样说话,她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紧紧地依靠在钟重的胸前,然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向转生使大吼:“我下辈子不要这样了!”
“什么?!”蹲在地上抱头呻吟的转生使抬起眼,一脸苦瓜。
“我不要再这么软弱!我要保护他!”
“……”
“你听到没有?!”
“妈的……算我倒霉!我听到了听到了!姑奶奶啊我求求妳了!妳说什么我都依妳!拜托妳快点喝啦!”
珍珠端起了孟婆汤,她凝视着钟重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下辈子,换我保护你。”她轻轻说着。
钟重微笑,不置可否地笑望着她。
孟婆眼也不抬地端给了钟重另一碗孟婆汤。
“一定不忘记……”珍珠迷蒙着双眼,喃喃自语似地提醒着自己。
“我们不会忘记的。”钟重喝下了孟婆汤,拥她入怀,低头给了她深情而缠绵的一吻。
他们交换了彼此的孟婆汤,在那深情缠绵的吻中,他们重新来到了人间
那一夜,台北都会里诞生了一个小孩,欣喜若狂的父母为孩子取名为:孟可。
同样的一夜,东京都的一间古老宅院里也诞生了一个他们期待了三十年的小孩,那家族依照古老的传统替孩子取名为:樱冢壑。
【离别是再见的开始】
是后记?还是缘起?
当夜枕在你的胸前耳鬓厮磨
你的发我的发紧紧交缠连理
你笑说今生来世
结发千年结发千年结发千年
铰下来的发存于盒中如我
一缕魂魄静静守候
孟婆来了又走痴笑我
却也怜惜
那汤搁置千年早已凝干
孟婆……也遗忘了
当日你笑说结发千年
终于候到了你
(女孩惊喜着说:“唉啊!好美的首饰盒!”)
结发千年呵
郎君怎堪负我怎堪负我
(女孩娇嗔不依地嚷:“打不开啊!你替我开嘛!”)
你伏首案前细细凝视雕花
郎君当日你说结发千年呵
弃守那固守千年的盒一如我心
发仍紧纠缠
你竟不经意地
随手一扬
发
飘落
飘落
(“快来看!开了!”你摇醒沉睡中的女孩。)
(“什么都没有嘛!”女孩惺忪地埋怨着,怎没有一箴血泪?)
发飘落俗世千年
当日你笑说
结发千年
而今郎君怎堪负我?
孟婆
那汤早已凝干
孟婆
忘了何处寻你
孟婆
那汤
早已凝干
话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到底有多久呢?看看那本书后面的日期真的是吓死人的久!那是八十一年十一月出版的……
看到那数字,沈亚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自己。天……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