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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来描述,倒像是对生死的毫不挂心。
无暇细思,他全力对抗剑上越来越巨大的阻力。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场面静得近乎凝滞,没有震耳的金铁交鸣,没有耀目的如虹刃影,甚至连烟尘都没有卷起半分,但一旁窥看的萝纱知道此战的凶险,实在刚才那刀来剑往的战斗之上。
若艾里能支持到剑尖伤及罗炎,这一战便是胜了;若罗炎抢在他突破护身力壁之前完成魔法,予以还击,艾里便危险了!
可罗炎为力壁所护,自己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虽只是个旁观,萝纱不知不觉中已满头大汗。
僵持了不知多久,艾里所滴下的汗珠已经打湿他脚下的地面,剑尖终于距罗炎不及一寸,罗炎俊秀孤傲的面容也近在咫尺之间。蓦然他与罗炎眼神相交,心中一震。
因为那双眼睛。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盈满其中的,竟是深深的哀恸和痛楚。那绝不是战斗中人眼中该出现的神色!
艾里因为这奇异的眼神而分心,长剑险些又被逼回。
然而胜负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六道光束汇聚而成的灰色光柱突地扩大,旋即所有的光束同时消失无踪,似乎都被吸纳入原先被灰光笼罩,那直径丈余的圆地中。
一切都静默了下来,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的发生。仿佛只在弹指之间,又仿佛过了很久,圆圈内的地底射出了七彩的光芒,地面的颜色也成为不断变幻着的灰白色,像是柔软的云团,云缝间则深不见底。
魔界通道终于打开了!
罗炎的双手得回自由,随手便拨开了额前的剑锋。艾里只觉一股大力自罗炎手上排山倒海般冲来,全然抵挡不住,踉跄着倒退几步坐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欲提剑护身,双臂却是一麻,竟动弹不得,手中长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方才与罗炎的相持已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艾里心中暗叹:「到头来,原来这片荒山便是我的埋骨之处。」
抬眼看罗炎,却见他并不急着上前了结自己,刚才的奇异神色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淡的失望。
虽是得胜一方,但罗炎挺拔的身姿却透出一股萧索凄清之意。没有想过这数次与自己相敌的魔王,身上会流露出这样人性化的一面,艾里有些呆了,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竟开始觉得他只是个失意人罢了,哪里像是可惧可恶的魔王?
蓦然艾里眼前微微一亮,罗炎上方的空间竟出现了一个慢慢旋转着的七彩漩涡,便像那个空间陡然塌陷一个空洞,所有的光线都从洞中漏出去一般。
彩光的映射令罗炎的神色看来变幻不定,而未及见他有何动作,流转七彩的漩涡瞬间爆开,所有的颜色最后化为蓝色,天空般清澈的蓝色。
蓝光穹幕状向四周延伸,所过处空气中的阴郁为之一清,光幕内笼罩的所有草木如同沐浴在雨露下焕发出光采,整个空间似乎在一瞬间洁净了起来……
「圣域天涯!」艾里一震。
然而此时的罗炎已非十年前的他,在圣光的照耀下,他身子只是微微一僵便恢复行动能力,却并不上前了结艾里,也不还击施术者,只是负起了手向树林的一角看去。
蓝光消逝后,现出了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萝纱。
自不久前在拉寇迪中心广场,见过罗炎在母亲塑像崩塌那一瞬的感伤神情后,她便对他抱有一丝亲切感。
并没有理由,只是那一刻他的神情,令当时也是心情低落的她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因此就算当时双方为敌,她对罗炎也没有多大的敌意。这也是她心无尘垢,不为定见所拘,换作旁人,哪个会对这杀人如麻的魔王有亲切感?
刚才眼见艾里危险,胸前的水晶再度轻震,萝纱脑中又涌入些未曾知晓的魔法知识。
她周身魔力旋即感应到冲入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法图形、符号,开始鼓荡,糊里糊涂地使出了「圣域天涯」。
然而现在见罗炎并没有多少敌意,她提不起斗志,一身魔力也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得呆在当场不知该做什么了。
小姑娘是不知所措,罗炎却也不动,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不,应该说盯着她的胸口。
「干什么啊?」察觉到他眼光的异样,萝纱微红了脸。
但她自知堂堂魔王若看上自己这种黄毛丫头,那将是三界最大的奇迹与笑话;不觉得他的神情有猥亵之色,所以她没有着恼只是觉得奇怪。
眼神沿着罗炎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口,看不出个所以然,近来除了尺寸增大了一号,并没有什么啊!(虽然还是不一样!)
瞥见衣襟中水晶坠子的微光,联想起刚才水晶奇异的颤动,她才想到:「难道他在看这个?这在地摊上用笑容哄得老板送给我的坠子,难道会是个异宝?难道他想要的是这个?」
不由有些担心地捂住了坠子。虽然不知道价值,自己就是很喜欢这坠子,说什么也不想给人。
眼中闪过一丝了悟,罗炎终于收回了视线,和声道:「放心,这次并没有受命为难你们,我也没兴趣做这多余的事。若你们担心的是这通道,更是大可不必。命令我的那老家伙想要称霸大陆,自然不会要我放出太厉害的家伙来跟他捣乱,人界化为焦土对他并没有好处。」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个不值得在意的小角色。艾里的唇边浮出自嘲的微笑,却说不出心头的感觉是放心还是不甘心。
安全有保障后,新的疑问随即冒了出来:「刚才罗炎的眼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艾里心想:「从罗炎的语气与眼中的嘲讽看来,他对凯曼王并没多少忠诚,对他的霸业成败也漠不关心,否则早该取了可能泄漏他行踪的我和萝纱的小命。他为何要对凯曼王的命令绝对服从呢?惟我独尊的魔王怎会落到身不由己的境地呢?」
「身为魔界之王,为何甘心受那老儿差遣呢?」从未想过与魔王会有这样和平对谈的一天,一时冲动下艾里干脆问出了口。
「不关你们的事。」可罗炎直截了当地截断了话头,「你们走吧。」
这种状况自然是强的一方说了算,萝纱走过去扶起艾里,面向着罗炎一步步退远。
罗炎忽向艾里道:「心无一物虽是不易,但万物存在便是存在,何必强要抹煞?」艾里心头如遭重物撞击,隐隐约约地悟到了什么,却又空空落落地抓不真切。
罗炎又转向萝纱,口唇微启似乎也想说些,但沈吟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来。萝纱迷迷糊糊地眨眨眼,不解其意,搀着艾里飞上空中。好在这次没出纰漏。
仰望半空中二人渐渐变小的身影,罗炎轻轻叹了一声:「过强的力量徒然遭忌而已。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在这再度沈寂下来的暗林中,天地间似乎仅剩下他孤身一人,无边的静谧犹如海水般包围着他。
悄然独立的他久久未有动作,风吹过,一袭白衫鼓荡不已,勾勒出衣下瘦削高挑的身姿,竟透出说不尽的孤寂颓然。
回去的路上,艾里的心思还在罗炎最后那句话上,一直没有开口。是萝纱打破了沈默:「奇怪啊,罗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艾里猛然一惊,辜且把那句话放到一边,先考虑罗炎的事。
凯曼地域广博,适合他施法的开阔无人之地自然很多,他却偏偏挑中了距拉寇迪甚远的这里……若说仅仅是巧合,实在很难相信。
也许他也是和商队一样,是冲着这一带特殊的地理位置而来?想到这里,艾里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看来在自己隐身商队混日子的这段时间里,凯曼仍按着它的计划,朝著称霸大陆的目标迈进。
既然罗炎是受凯曼王之命,只要将事情联系到凯曼王身上,一切就很容易解释了。假设凯曼要向东面的联盟诸国下手,必须先控制唯一连接联盟诸国与凯曼的通道——法谬卡王国。
然而法谬卡现在正列兵西境,严阵以待。从正面开战,凯曼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法谬卡,联盟诸国便会趁这时间结成联军共同对抗凯曼,那便十分棘手。
于是凯曼王便想出了这招奇兵吧。
「魔翼山脉」本是凯曼与东南方邻国间的天然藩篱,人类军队难以穿越。有天险相隔,各国在这一带几乎没有驻军防守,法谬卡王国自然也不例外。
罗炎打开魔界通道传送至人界的魔族,应该是以能长途飞行的有翼魔族为主吧!当这支魔族部队飞越过「魔翼山脉」,凌空飞降于法谬卡军力最为薄弱的后方时,可以想见将给法谬卡的军心带来多大的冲击、给战况造成多大的改变!
以这支战力远胜人族军队的奇兵,配合正面战场直取国都或是枢纽城市,凯曼大概便能在极短时间内轻取法谬卡。
萝纱听了他的分析后,迟疑道:「那要把这事告诉商队吗?或是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法谬卡?」她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便唯艾里马首是瞻。
若是法谬卡事先得到消息有所防备,战况便将大不相同。想到自己的决定可能是决定战争局势的关键,艾里一时也有些兴奋,但随即便被一股更深的厌倦所取代。
「不用了。就算告诉商队的人,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再说我看这事不会与商队有关系。对将来的战争,我们就纯粹作个旁观者好了。」
虽然不赞同凯曼挑起战争,但根据他这些年来的见闻,那法谬卡王荒淫无道、好大喜功,也不是个好东西。
而综观联盟各国得知众参赛高手带回的消息后的反应,或是沈迷安乐、或是执着于参赛武人的地位与等级而不予采信,各国间更是猜忌重重、短视自利,同样令人难有好感。
艾里苦笑一声道:「要找到让人想热血以报的正义一方,或是能造福苍生的崇高目标,在现实中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啊。」
说到后来忍不住抱怨起来:「可这些坐拥一国财富的王公贵族们,自己争权夺利便罢,却累得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罪,真是好没来由。」
沈默了一下,身边的萝纱轻轻道:「跟那些传说故事里写的不一样啊……」
「打来打去,不过是大陆各王族间的争夺而已,我们何必搅和其中呢?再者,就像那罗炎所说,凯曼王要控制魔族部队,应该不会召唤出高等级的厉害魔族,虽然这魔族部队会是不小的战力,也还不至于破坏整个大陆的势力平衡,不用我们操心。」
「这支魔族部队意在奇袭,应该不会冒着被法谬卡军方发现的危险去骚扰民众。而这场战争的时间越短,两国民众所受战乱之害自然越低。凯曼要真奇袭成功,倒也不错,我们便由得它吧!」
艾里一笑,结束这个话题。「对了,倒是你刚才的魔法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香芋填鸭』?」虽然莫名其妙地会用这来路不明的魔法,她显然还是没弄明白名字。「我也不大明白,好像是这坠子……」
萝纱向艾里述说坠子的事时,时间很快过去,营地已经在望。为免守卫发现罗嗦,两人小心避开守卫视线在远处落地。
艾里叫萝纱取下那水晶坠子,看了半天却也没看出名堂。坠子中感觉不到魔法波动,应该不是魔法道具。
想不明白就不管了,反正看来没坏处。两人先放下此事,打算趁着夜色先摸回营地再说。
然而没走多远,一个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夜了,两位在这里做什么?」
糟糕!
两人硬着头皮转过身,黑暗中浮现出青叶白皙俊美的面容。
艾里暗暗叫苦:「惨了!偏偏被这难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