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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我还气他的好相貌,气他仿佛事事都比我优秀,气他的自以为是,气他的一切。总之,我就是讨厌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要讨厌他一辈子。
坐在书桌前,我呆呆地看着摆在窗前的仙人掌,自从莫野说我像仙人掌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留意这种毫不起眼的植物,我喜欢它张牙舞爪的刺。
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裴裴,我可以进来吗?”是父亲。
“进来吧。”我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
“怎么还不换衣服。”父亲摸着我的头,温和地问。
“我为什么要换衣服?”我尖锐地道,猛地转过身,看到父亲换了一套衣冠楚楚的唐装我冷笑道,“好隆重,这套衣服是妈妈在世的时候帮您做的吧。”
“裴裴!”父亲叹了一口气,“今天必竟是你哥哥的生日,他说了会带女朋友回家,我们不能太失礼。”
“他不是我哥哥。”我暴跳如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女朋友”三个字特别刺耳,“我妈妈只生了我一个孩子。”
“裴裴!你还想让你兰姨伤心吗?”父亲生气了,“你答应过我最少在外人的面前要维持基本的礼貌。”
我转身背对父亲,紧紧抓住椅子的指关节泛白,是的,这就是父亲,他的面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包括女儿的感情和自尊。
“如你所愿,爸爸。”我强忍住不让声音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我会准时出席你‘儿子’的生日晚宴。”
我加重了“儿子”两个字的发音,父亲叹了一口气,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
不错,莫野就是我父亲口中的我的“哥哥”,我口中的他的“儿子”。
我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只是兰姨的儿子,兰姨是我父亲的妻子。
当然不是原配,我父亲的发妻是我的母亲,我十岁时母亲就过世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轻手轻脚,那么温婉细致,她说话的声音总是细声细气的,她总是柔柔地叫我小兔儿,说我的门牙就像兔子一样可爱。
母亲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心里是有些恨父亲的,若非他母亲就不会死。
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年她不顾一切地为父亲生下了我,已经是冒着很大的生命危险,生下我后昏迷了两天两夜,医生甚至认为母亲挺不过去,但许是我的生命过于顽强,也或许是知道自己一出世就会失去母亲,我没日没夜地哭着。是母子连心吧?第三天母亲居然睁开了眼,而我几乎哭噎了气。
我爱母亲,她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赋予了我生命。但是可惜的是,我不是男孩儿。父亲一直都为母亲没有为他生一个儿子为憾事,我打小便知。
母亲爱父亲,她不愿意她深爱的男人生命里有一丁点儿的遗憾和不幸福,所以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坚持要为父亲再生一个孩子,可惜的是,这次母亲再也没有挺过去,而我的小弟弟,真的是一个小弟弟,更在母亲还没有停止呼吸的时候就夭折了。
我甚至不太理解什么叫死亡的时候,死亡就降临在我身边,夺走了我最深爱的亲人。这就是生活,它是这么残酷。再大一些的时候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我不是男孩儿,如果我是男孩儿,母亲就不会死了。
母亲死了,对小小的我来讲,天一下子塌了。首先“振作”起来的人是父亲,当然,男人的生活永远不会以一个女人为中心。三个月后,他娶了第二个妻子,兰姨。
男人永远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来掩盖他们的不堪的行为。是的,因为我太小,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是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的。这种需要简直刻不容缓。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裴裴,来。”父亲牵着穿戴簇新的我,迎向站在门口的女子,“这是你的新妈妈。”
我一下就爆发了,我还没有从丧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要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做我的母亲,我缩到父亲的身后尖叫,“她不是我妈妈!”
“裴裴。”父亲尴尬地站着,恼怒我带给他的不知所措,“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叫妈妈。”
“不,她不是我妈妈。”我退着,退着,泪水就出来了,我呜咽着,“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死了,我妈妈死了……”
“裴裴!”父亲无奈地唤我的名字,我听到那个父亲让我唤“妈妈”的女子轻声对他说,“孩子这么小,别逼她了。”
然后,她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掏出手绢儿帮我擦眼泪,我看清她的样子,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父亲在对女人的选择上永远有好眼光。她柔声道,“裴裴,你不想叫我妈妈,就叫我兰姨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她说话的语气,她为我擦眼泪的动作是那么像我的母亲,我几乎是立即就喜欢上这个女子,但是,我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我们上方传来,他叫道,“妈!”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就看到他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莫野。
那年他十六岁,正当翩翩少年时。
他是漂亮的,因为他有个美丽的母亲,他继承了他母亲傲人的外表,也延续了他母亲温和的气质,兰姨无疑是很会教育孩子的母亲。他太抢眼,太优秀了,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子,这无疑使才十岁的我顿觉自己是多么的卑微。
而且,他叫兰姨“妈”,这更令我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我在做什么,盗取别人的母爱么?她是他的母亲,不是我的!
“我叫莫野。”他蹲下身看我,笑着对我说。
“莫野哥哥是兰姨的儿子。”父亲看我止住了哭声,也走了过来,几乎是带着讨好的语气跟我说,“你以后有哥哥跟你玩了。”
是的,我有一个“哥哥”了,而父亲也如愿以偿,终于有个“儿子”了。我看着莫野的笑脸,觉得老天很不公平,是的,他优秀出众,还有母亲疼爱,从今天起,还要剥夺掉一半我父亲的爱。哦,不,也许不止一半,因为,他是我父亲渴望了很久的“儿子”啊。
我突然就讨厌他了,厌恶他的笑脸,觉得他笑得假惺惺的,觉得他是在向我展示他的胜利,觉得他无比虚伪。
我猛地站起身来,在他们三人错愕的表情中,一言不发地转回自己的房间去,“怦”地一声关上门。倒在床上我捧着母亲的照片伤心地哭了,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疼我了,妈妈,那个叫莫野的人把爸爸也抢走了,我好讨厌他,妈妈,您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啊……
然后?
然后,我就把莫野视为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时刻欲拨之而后快。我故意弄坏爸爸送给他的一切礼物,偷走他的笔记拿去折纸飞机,把从同学那里搞来的没长毛的小老鼠放到他的被窝里,在他最喜欢的衬衣上画米老鼠……看到他费力地再去抄一次笔记,手忙脚乱地把小老鼠拿到外面去丢掉,偷偷洗衣服上的污渍时我总是开心地躲在一旁笑,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从来不来质问我,也从来不去向父亲告密,父亲偶尔问到他怎么不用他送给他的钢笔或其它什么东西的时候他还会找一些借口搪塞父亲。他越是若无其事,我越是愤怒,他是故意的,故意显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故意显出我的小气与没有修养,他故意让我觉得索然无味然后自动放弃对他的一切恶作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高明,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的确是觉得索然无味,因为我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被捉弄后的愤怒表情。
然后,我停止了恶作剧。我变得越来越不像女孩儿,我不肯再穿裙子,时刻都是牛仔裤与T 恤为伍,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儿的模样。我用功读书,我发誓要让父亲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我的身上,我在暗中与他较量,莫野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但是他总是能毫不费力地得到所有人的称赞,赢得父亲全部目光,我拼死拼活不敢有稍微的松懈才能让自己的成绩名列前茅,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书就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这令我几乎抓狂。
然后,两年以后,莫野考上了大学。
当时我是多么高兴啊,那个讨厌鬼终于要走了,远远地离开我的视线,我终于不用天天看到他那讨厌的笑脸了。对于他考上大学这件事,我敢说全家最开心的人就是我了。
我躺在床上傻笑,觉得明天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阳光。
“裴裴!”莫野在外面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我皱了皱眉,这个讨厌鬼,他来干什么?刚想开口说不可以,转而一想他明天就要走了,何不趁机显示一下自己的大方呢?我从床上坐起来,“进来吧。”
他推开门,大步踏了进来,坐到写字台前。
“我明天就走了。”他目光灼灼地看我。
我一脸假笑地祝福道,“祝你一路顺风呀!”
“你一定在想……”莫野顿了顿,微微一笑,“终于送走这个讨厌鬼了,对吧?”
我张大了嘴,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裴裴。”他微笑着看我,“你是一个不懂得掩藏自己喜恶的女孩儿。”
“就算是吧,又怎么样?”我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我知道。”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从第一次见我就讨厌我。”
知道就好,我冷哼一声。
“但是为什么呢?裴裴,我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他疑惑地说。
哦不,你做错的事太多了,你不该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你不该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惹人喜爱,你甚至不该长那么好看,我在心里恨恨地想。但是,我能说出来么,我张口结舌了,突然发现自己认为的他的这么多不该,是多么的可笑。难道你希望他像你一样没有母亲,你希望他笨他丑他坏么?我竟有一丝迟疑,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迷惑了,这突然的认知让我有丝害怕,许裴你是怎么了?你不是认定要一辈子讨厌这个人的么?怎么这会儿突然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我不敢想,越来越怕那即将暴露出水面的答案,努力掩饰自己的慌张,我倔强地道,“讨厌就是讨厌,没有理由的。”
“是这样吗?”他又叹了一口气,“好吧,裴裴,如你所愿,你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我了。你早点睡吧,再见。”
他失望地转过身,离开我的房间。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忍,几乎想叫住他告诉他我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忍着,忍着,不肯让自己唤出声来。
时光如水,一转眼,寒假就到了。
父亲一早就把我叫醒,“裴裴,快起来,今天莫野要回家啦,我们去车站接他。”
莫野?我睁开眼,再也睡不着了。他要回来了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一丝期盼。他走了半年了,这半年里,我竟然会时时想起他,每想一次,都会发觉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其实这两年来是他一直在容忍我,而不是我在容忍他啊。
远远地我就看到他了,他还是那么惹人注目,他又长高了一些,精神抖擞地扛着行李站在我们面前,放下袋子,他把兰姨拥进怀里,“妈!”
兰姨的眼角一下子湿了,父亲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啦先回家吧。”
我低下头,心里涌出一种感动的情绪,若是以前我定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向我示威了。莫野提起袋子,笑道,“裴裴,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没想到他会突然对我说话,我怔了怔,下意识地道,“爸爸叫我来的。”
“是吗?”失望的表情一闪即逝,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