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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为了白花花的银两。”瑞克经松地抛下母球,诓啷!弹中红色基球,进袋,得分!“台湾的电影票房不景气,日前为止,只有老邓的片子可以飙到数千万的卖座。那群流氓经营了一间名义上的“制片公司”,要求老邓挂名到他们的摩下,票房收入采六四分帐,他们占六成,其余的演员酬劳和制造成本分得四成,老邓当然一口拒绝了,所以人家就上场玩硬的。”
“好,枝术不错,欣赏你。”赵方祺自个儿在旁边玩得很乐。
“里肌肉,你怎么晓得这些内情?”芳菲膛大品莹透亮的美胖。平时鲜少见他与邓导演聚在一起说悄悄话,两人应该陌生得很才是,此刻揣摩他的言下之意,俨然彻底了解内幕真相似的,里肌肉武也神通广大。
还称呼导演“老邓”哩!
不过,他的疑问依然属于受忽视的弱势团体。
“老姊,给你。”赵方祺等老爸等得不耐烦,乾脆塞根球棍给她。“干嘛?”她随手接过来。“轮到你了,输家今晚负责洗碗。”
赵爸爸放下击球杆,锐利的目光射向瑞克。“我想,你该不会凑巧听说了那个组织帮派的万儿吧?”
“当然。”瑞克回视他,唇色愉快的微笑并未反应在瞳仁里。“老邓好像提到过,那间“三合制片“由“青竹会”的大哥幕后经营。”
赵爸爸一怔。“青竹会……”他喃喃重复。
芳菲只花一半心思在赌局上,两只耳朵挺得半高,仔细捕捉他们的单字片语。
她从未听过“青竹会”的名头,相信向来以良好公民自居的爸爸也没有。但,他的反应却显示答案是相反的。
老爸的表情分明暗示著他对“青竹会”这个黑帮的名头并不陌生。可能吗?她的小老百姓爸爸和黑道?
芳菲冷眼观察著父亲,忽尔发觉一件事:自小到大,她头一遭瞧见父亲大人慎重警觉的表现,以往他向来唯老妈的意见是从,恒远笑呵呵的,即使汽车被痞子刮坏、或者老妈的躁性子发作起来,他也不当一回事,像透了没脾气的呢人。
原来,泥人也有泥性子。而且一旦威起来,气势不逊周润发的小马哥。
“爸,青竹会是什么东西?”“嗳,你们烦不烦啊?赵方祺翻脸了。“一局简单的撞球也能拖上六十分钟,大大的难题也等这场比赛完成之后再谈好不好?”
“闭嘴。”芳菲难得有机会向老成的小弟摆出长姊的威严。
“青竹会不算什么东西。”赵爸爸敛起一切外露的锋芒,以往的善良可亲重新占据他的仪表。“只要会内的人不碰著我的宝贝女儿,它啥东西都不算。”
“目前“三合制片”的痛子仍然停留在捣毁硬体设备的阶段,还不敢直接攻击工作人员。但,只要老邓坚持拒绝与他们同流合污,青竹会迟早会出现更激烈的举止。”瑞克彷佛看不惯天下太平似的,继续火上添油。
芳菲白他一记青眼。多事!
赵家男主人终于颁下圣旨。“里肌……呃,瑞克,麻烦转告我女儿的老板,黑帮的滋闹份子如果可能对俺的宝贝女儿产生伤害,无论如何要开除菲菲,我宁愿让她回家吃自己。”
“爸,你的做法等于姑息坏胚子。”芳菲抗议。“好人一遇著黑社会就不战而败,那么他们如何懂得收敛自己呢?”“依芳菲的意思,地想留下来与邓导演奋战到底,除非电影杀青,否则绝不辞职,即使开学也一样。”瑞克笑腿腿的,终于揭露他向家长告密的重点。
两个男人分享著了然的眼神。
甫看芳菲平时拘持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洒脱劲儿,凡事不执著、不强求,其实她发起威来,火力才强大例!光从她反对瑞克进驻赵家,就能持续拗上个把月的脾气,直到上个星期才稍稍软化,可见一斑。那帮贼痞子八成当真惹毛她丫,因之,赵姑娘宁可豁出自己的安全,也要和他们纠缠到底。
“无所谓,我御赐你一柄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随时采强硬手段揪她进家门。”赵爸爸慷慨地拍打他后肩。
瑞克·吉尔柏当场乐开怀。
“吃饭啦!你们在干什么?”赵妈妈风火轮的嚷嚷飘下娱乐室。“我难得下厨一次,你们一伙人居然全给我窝在地下室躲避进食义务,当心我汤里掺泻药。”
“何必多此一举?”赵方祺常泼人家冷水。“妈,你不必加泻药就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全然不给面子。
“走走走,上楼吃饭。”赵爸爸连忙抢在爱妻发飙之前催促道。“瑞克,菲菲的公事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他挑了挑眉,同话题的女主角示威。
小人!跟幼稚园学生一样,吵架吵不过人家就转而向家长告密,亏她近几日对他的印象稍略改观了呢!
芳菲以凶狠狠的视线谋杀他。
“菲菲?”赵爸爸落到队伍的最末端,突然低声叫住她。“这件事情,别让你妈妈知道。”
父亲神秘兮兮的模样引发她的疑窦。
“为什么?”天知道若非瑞克多嘴,她本来就无意让任何家人获悉,但老爸的抑止方式却让她觉得……其中有蹊跷。
“乖乖听话,我自然有我的用意。”赵爸爸在她额头烙下一记慈爱的亲吻,迳先走上樱花木阶梯。
地下室短短几十分钟的聚谈,开始带给她诡异的联想老爸和里肌肉似乎各自隐瞒了某些机密。
究竟是什么呢?她沈索著。里肌肉也就罢了,反正那家伙从来心无正念,但父亲!地无法想像爸爸除了近二十年的好好先生形象之外,也存有其他隐晦的阴私。
“咱们改变赌约吧!老爸。”赵方祺瞬见一桌焦黑的菜色,扮了个苦相。“饭后没拉肚子的人负责洗碗。”
“小鬼!”赵妈妈离他一记五千锤。
“勇于面对现实的人无罪。”赵老爸陪笑著替儿子美言几句。芳菲打量父母和小弟笑闹成一片的情景,忽然失笑地摇了摇首。万事正常,她一定疯了才会连自己的老头子也怀疑。
余光一扫,却迎上瑞克深思而认员的褐眸──
再如何坚强的心志,也抵敌不过现实环境的压力。起码,对于四位突发决定跳开“邓氏阵营”的配角演员而言,正是如此。
“邓导演……”
周五召开例行讨论会议的时候,娇美的配角小女花旦怯怯开口──“我……可不可以跟您情商一件事情?”
“你说说看。”感应灵敏的邓冠旭立刻唤出她的难言之隐。
“我的戏份并不特出,目前只差两个镜头就拍完了……:而且国华公司最近想找我出任新戏的第二女主角……”花旦轻咬下唇。“这个……不晓得您方不力便提早让我……
呢……”
“你想走?”他的眼光堪称凶猛锐利。“可是接下来几天必须抢拍女主角的场景,没法子开机拍录你的戏分。”
“其实,我剩余的几个镜头也不是特别重要……找个替身、拿捏好背影的角度……”小花旦八成也明白自己的要求太过火了,赶紧转圜语气。“当然,这个不情之请提出得太过突然,是我的不对,但是,导演如果愿意成全的话……”
面对邓冠旭凌厉的视线,她期期艾艾的语气终于无以为继。
“知道了。”邓冠旭沈沈地开口。
第一位叛逃者,溜了。而且她并非唯一屈服在不安全感手下的演员。
饰演反派角色的江炳诚则挑中再隔三天的良辰美景发难。
“导演,我──”他扯开试探性的咧笑。“其实我最近肝有点毛病,医生嘱咐我越早检查越好,这个……导演,您也明了,身体健康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你也希望我放你一段长假?”邓冠旭立刻有了谱。
江炳诚迫不及待地提议。“如果导演担心我的休息会影响到拍片进度,因而决定换角,我当然不会有意见,毕竟是我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嘛!”
“你省省这堆废话吧!”邓冠旭怪叫。“要滚就滚,我的戏不缺你一个。”
他或许不缺任何“一个”,但连缺“四个”,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因为在接下来的七日内,陆续有两位配角要求中途退出卡司阵容。若非男女主角事先签妥了合约,只怕连他们两位也会民心思变。
芳菲眼睁睁看著大伙儿的工作兴致越来越低落,而设备被人暗中破坏、道具遗失的消息层出不穷,不由得她不情切焦急。
她找了个收工的傍晚,片场仅剩聊聊三名工作人员在收拾善后,正好瑞克又绕到附近闹区采购零食、不至于出现搅局,若菲轻盈地挨向邓冠旭。
“邓导演,找可不可以和你谈谈?”
“嗯。”邓冠旭郁郁应了她的请求,一面整理随身的小东西,甚至忽略了从前对她格外照顾的亲昵神态。
“虽然我只是负责掌管茶水的,拍片要务与我扯不上关系,可是,导演,倘若您再不整顿众人的士气,总有一天明星们会全部跑光的。”虽然历史上直言进谏的臣子只有被人砍掉脑袋的份儿,她也顾不了三七二十一。
“算了,我才不打算祭出合约来牵制那票无情无义的家伙,让他们走了也罢。邓冠旭烦躁地挥了挥手。
“可──可是──”她渐渐激动起来。“他们怎么可以弃导演于不顾?香港的电影圈一直面临著类似的困扰,可演员们在一两年前集体走上街头抗议,那种互助团结的感觉多么优秀呀!就我们台湾的心明星们怕事怕死,活该任那群吸血鬼宰割邓冠旭终于正视她。赵家小妞居然还满讲求正义感的,当初接纳她入队,只不过卖瑞克学弟一个薄面,没想到临到头来,居然只有这位掌管茶水的小妹支持他。
“好!”他掌声喝采。“说得太好了”
“大伙儿应该自立自强,拒绝向恶势力低头。”她更是讲说得铿锵有力。“没错,咱们要不畏艰难,共赴险关,开创一个属于电影艺术的白色空间。”邓冠旭受到感染,挺身吼出他的慷慨激昂“导演,无论未来面临何种疑难杂症、无名肿毒,我,赵芳菲,誓死跟随导演的步伐!”她高举著拳头宣誓,振旺兴旧的光横溢著她丰润的颊。
“谢谢!我大感动了!”邓冠旭热切地执起她的玉手,两张通红高亢的脸孔几乎像霓虹灯一样闪亮。“芳菲,我从不晓得,原来现代年轻人当中,依然存在著像你这样忠诚的异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芳菲也!”
“所以导演一定要振作起来。”她慨然拍打难兄难友的臂膀。“莫要让那群瘪三知道他们成功地打击了你。”
“没错,士可杀,不可辱,我邓冠旭宁可送掉老命也不让人看笑话!”他霍地挽住她。
“走,芳菲,我请你喝一杯,为咱们光灿的前途祝贺。”
“走!”她昂旧地跨出第一步。
夕阳下,暖风中,两个肝胆相照的同党勾著肩搭著背,迈向昏黄的柔光,迈动他们驰而成功的第一步……是吗?
脑筋清楚的人通常明了,“成功”与“麻烦”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只可惜,整座片场脑筋稍微清醒的家伙,此刻还赖在“小豆苗”选购芒果乾。
瑞克几乎急疯掉。
谁能料到他甫离片场一个钟头而已,天地骤然变色。
五点半他抬著四小袋讨好芳菲用的零嘴儿,哼著小曲踏入片场摄影棚,然后,下巴垂下来。
放眼所及没有一件完整的物品。
道具石碑被拦腰砍成两截,保丽龙的质材洒满遍地雪白,布景以喷漆画满了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受伤程度最经微的摄影机失去它的灵魂之窗──完整的玻璃镜,最严重的机器则被拆成一堆电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