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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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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老纪立马黑了脸。自打昨天晚上接过老家的电话,他心里就猫抓似的难受,本来想在小戴这儿调整调整,放松放松,反而被这么没头没脸痛骂,满心的火气上攻,嘴里也没了遮拦:我怎么流氓啦?谁让你爹给你起这么个名儿啦?我要是真流氓,你大乳姐到今天还想有个清白之身?早把你破了瓜,摁到床上千了多少遍了……

这一通话也忒出格了,小戴一双大眼睛,顿时开闸放水,哪儿还有还嘴的份儿。

老纪自己也被这番糙话给吓呆了。要知道这话不光对不住人家姑娘,还无意间泄露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的秘密。幸好老纪当了多年兵,在高原沙漠丛林荒岛度过了无数寂寞而艰苦的日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超强,而且他也知道,小戴打内心不会真把自己当流氓的。于是赶快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磨磨叽叽说:真的,你爹干吗非给你起这么个怪名字?这不是给了我可乘之机吗?

小戴一把夺过纸巾,并不理他,只是把眼泪的闸门关小了一些,配之以抽抽搭搭的哭泣。

5

关于小戴这两个怪怪的称呼,还得从她刚入所那天说起。

张所长向大家介绍新来的美女狱医,拿着介绍信一看,不认识戴汝妲的妲字,就按秀才不识字认字认半边的老规矩,念成了戴汝旦。

名字被念错,小戴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故尔也见怪不怪。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那个粗通文字的爹,怎么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古色古香,既生僻又说不上有什么典故的名字。刚上小学那会儿,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古代有个著名的坏女人叫妲妃,就跟爸爸大吵大闹,非要改名字。爸爸不肯改,她便阳奉阴违,在作业本上把“妲”字,都写成“姐”字,搞得老师同学口口声声“汝姐汝姐”地叫,把小戴乐得屁颠屁颠。这一来,不光跟坏女人没啥关系了,比她大的人都管她叫姐姐。有一回爸爸来开家长会,一听老师点名,鼻子都气歪了,当场找到校长,置疑连名字都不认识的老师,怎么可能教得好孩子。后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丢了脸,爸爸气急败坏,一顿板子下来,把小戴打得两天不能坐椅子。

打归打,小戴的名字被叫错的事情仍然时有发生。这不,张所把“妲”念成了“旦”,看见小戴笑而不答,知道是念错了,又忙着更正,念出来恰恰是:戴汝姐。加上张所有口音,听上去活脱脱就是“大乳姐”。部下们听了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张所也觉得不对,拿着介绍信凑近了仔细看,还是不认得这个字,自言自语说:咦,这到底念个啥,念旦不是旦,念姐没出头……下边那个笑,更是可想而知。

就这样,小戴在所里有三个称呼,一个是正名,一个是旦旦,一个就是有点邪乎的“大乳姐”。旦旦这个名儿,算是昵称,谁都可以叫,可这“大乳姐”,是讳称,不是可以随便乱叫的。叫的人必须跟她关系好,光关系好还不够,还得挑她心情好的时候叫,这两个条件缺一条,谁叫谁得挨上一顿臭骂。今儿早上,老纪仗着自己跟小戴关系不错,开口叫了她的讳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高规格痛骂,说明小戴今天心情不好。

干看守的在警察这个行当里是个下等的差事,成天守着一群被拘的倒霉蛋,自己肯定自由不了,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心情总是阴多晴少,难得有轻松愉快的时候,再遇到点什么额外的事儿不顺心,肯定就要刮风下雨,说不定还要雷电交加呢。

眼下这两位,就处在刮风下雨的心境之下。

老纪心情不好,是因为儿子的成绩,可这小戴心情不好,又是为了啥呢?

却原来,大清早修丽副所长突然通知她,上边给所里派来一个新狱医,今天就能到岗,只需把工作交接了,她便可以如愿以偿回市局工作了。

说来也怪,这样一个可以说让小戴朝思暮想,经过了五年等待终于姗姗来迟的好消息,真正降临之时,不但没有给她带来想象中的欣喜,反而让她的心一下子难受起来。

小戴请求调动的原因,不用明说人们也清楚,人家大姑娘家家的,青春年华正好,出了校门就给圈在这偏僻的灰屋顶下边,眼看着一天天红颜渐老,还没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小戴也曾经人介绍,认识过几个公务员呀,小老板呀,还有大学讲师和工程师,都是一见面很喜欢,交往多了就知道,这姑娘人长得算美,差事可太不美了,于是处不了几天也就黄了。《曹刿论战》怎么说来的?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小戴本来在这方面挺有自信,也经不住这么三番五次地被人蹬呀。

但凡美女都有些任性,心里怎么想,嘴上只管说,所以小戴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话也说得够经典:自古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是已经入错行了,绝不能把郎也嫁错了吧。再在这讨厌的鬼地方待下去,成了河东狮吼的母夜叉,哪个好郎能要我?

小戴这番话,看起来只不过自我调侃,其实也还另有所指。小戴一直看不惯修丽,说她是针鼻儿大的官儿,箩筐大的架子,成天拿着鸡毛当令箭,跟男人们比上比下地较劲儿,生把自己的性别给弄得不辨雌雄了。在这方面,老纪是小戴高山流水级的知音,私下里两个人一块儿嘲笑修丽,是他们共同的业余爱好。

可是今天撞了鬼,得知新来的狱医马上到岗,自己就要离开这讨厌的鬼地方,小戴的心情突然多云转阴间有小雨,跟老纪一碰面,无缘无故就斗起嘴来。而老纪呢,平时宽宏大量惜香怜玉的派头一点不剩?从来不在小戴跟前说粗话的良好纪录也被破坏了。两个人的无名火加到一块儿烧,顿时烈焰冲天不可开交。

他们俩大约还不知道,其实这是一种惜别之情的特殊表现形式,连他们自己也被吵得不清不楚了。反正现在看上去,这一男一女两位管教都黑着脸儿,呆呆坐在那儿,谁也不跟谁说话。他们俩这情形,对现在还在囚车上颠着的那几位,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讲?因为两位管教的情绪都坏到了极点。

一般来说,人们都有将情绪转移给别人的本能,高兴了如此,生气了更是如此。

做过签证的人都知道,你去领事馆签注,成不成也得看签证官的情绪,要是他头天夜里没睡好,或者跟什么人怄了气,本来你以为板上钉钉能签到,说不定刚把护照交到窗口里就给扔出来了,拒你没商量。他情绪不好,你运气不好。

不同的事情一样的道理。这两位准备接收新囚入监的管教处在如此状态,等会儿魏宣一干人来了,还不得弄出点动静来?那就看是谁运气不好喽。

6

魏宣一到,今天收监的五个嫌犯就到齐了。纪石凉马上开始对照犯罪嫌疑人移送档案,验明正身。因为情绪欠佳,老纪今天的动作格外快,成心要把这几个倒霉蛋一股脑推到戴汝妲那儿去体检,让她忙去,自己决不相帮。

此时,小戴已经用一个大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声调也有意压低了几分,还特别使用了一种外强中干的口气,命令嫌犯们动作。老纪一望而知:哈,小戴心里已经发虚了。

按收监程序,每个囚犯量了血压、测了体温、听了心肺之后,还得脱了衣服,让狱医看看身上有无吸毒留下的针眼儿,再脱了裤子,接受生殖器检查,看看有没有梅毒一类的性病。这是小戴当了五年狱医,到了儿还没迈过去的一道坎。

平时碰到这道坎,都是老纪帮她搞掂。可是今天,明显指望不上这个人,小戴只能硬着头皮上。可恨的是,男人们光着身子,只要还没躺进棺材,见着年轻女人总忘不了发情。那几位虽说一个个惊魂不定,一听让他们脱光了,仍然有两位先在裤衩里边支起了帐篷。小戴心里那个气,又不好说什么。老纪在一旁见了,比小戴还气十分,走过去,先用文件夹啪啪把那两个玩意儿拍得耷拉下去,再回来登记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正是魏宣。

老纪示意魏宣要检查行李,用脚踢踢他的拖箱,大呼小叫道:带着这么高级的行头,打算出国考察呀?该不是又来了个海归吧?

说着,还用眼睛瞄瞄小戴,看她有没有反应,才接着向魏宣提问。

两天前,女监区来了个年轻海归,风度翩翩,斯斯文文。老纪一见就叹气道:这么好一个妹子,上哪儿待着不好,跑到这儿来凑热闹。小戴听见,酸不叽叽说:佳人要是不来,公子何缘相见?酸得让他很受用。

老纪现在提这个茬,当然是想撩拨小戴一二,没想到人家不接茬,心中难免无趣。

魏宣一报名字,老纪就认出他来,上下打量一番,说:原来是你呀?媒体上的明星!怎么着,让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硌了牙吧?

说风凉话是老纪的拿手好戏,尤其当他不高兴的时候,怎么损,他就怎么说。小戴常说老纪的舌头像条软鞭子,抽人不见血。今天老纪怄了一早晨气,魏宣撞见能有个好?

接下去,沈白尘的担心成了现实,魏宣果然再次歇斯底里大发作:天上往下掉馅饼?又不是我要的!我怎么知道那个傻瓜取款机他妈的怎么搞的,忽然间精神错乱,你要一百它非给你一千,你要一千它非给你一万!而且还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给你给你给你,你想不要都不行……

老纪见怪不惊,把身子往桌边一靠,将笔杆在手指头上变戏法似的绕来绕去,任由魏宣表演。那几个正在体检的嫌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待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小戴也把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看看老纪,满眼的不以为然,只有处在的悲愤中的魏宣完全失态,忘了身份,直着嗓子叫喊。

魏宣的冒犯使老纪心中的不悦有增无减,可他表面上仍淡然处之,说:这么牛的脾气?那就到一号仓去试试钢火,那儿都是狱中明星:不过眼下,不管你是谁,再牛的脾气再高贵的身份,都得先脱裤子光屁股,让咱美女医生看看你的小老弟长得好不好。

魏宣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了祸,想用行动弥补过失。只见他三下两下就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了,整个人白不呲啦地光着,在初夏有些热度的风里不停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

老纪再也不去理他,继续检查魏宣的行李,把该拿出来寄存的报给旁边的小警察登记,一边报还一边评议:欧米茄手表一块……名表呀,价格不菲……雷朋太阳镜一副……够派……魅族M8手机一个……国产的,这倒怪了,跨国公司白领,怎么不弄个洋手机玩玩……

眼看魏宣等人的手续都办完了,被押送着进了一个带有电动装置的大栅栏沈白尘转身打算往办公区走,只听得纪石凉在身后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在这儿闲逛!

7

沈白尘敲了敲所长办公室的门,听见里边有个浑厚的女中音底气很足地应道:进来。

沈白尘推门进去,看见办公室有两张桌子,门边的一张空着,上边竖着所长张不鸣的丁岗卡;里边一张坐着位大脸庞、大嘴巴、大眉大眼的中年妇女,头发剪得比板寸长不了多少,让人一见就想起著名歌手德德玛,连声音也很相像

沈白尘问了声好,交上工作介绍信,刚准备自报家门,却被对方打断了话头。字正腔圆而又热情高涨的声音,源源不断从她的大嘴巴里送了出来:

你是新来的狱医小沈吧?局里甲就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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