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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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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脖听到这样的说法,显然有点害怕,一边吐着白泡沫一边哼哼说:当时我看了看老万头的纸钟,是早上九点。到现在,现在几点了,我不知道。

纪石凉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都快两个多小时了,情况不妙呀!

歪脖更加害怕了,一骨碌爬起来求救说:报告政府,我是被他们欺负,心里一时想不开,才这么干的,没想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纪石凉问道:你这么干目的何在?

歪脖用眼睛瞟着彪哥,又不敢点他的名,含糊地说:我就是想引起政府注意,让政府明察号子里的情况,处罚暗中破坏监规的人,没有半点给政府添麻烦的意思。请政府务必救我….

纪石凉站起来,说:既然你也不想死,我还是得救你一命。你自己要配合抢救措施,照我说的办法做。

歪脖半蹲半跪在那儿,活像一只发了犬瘟的狗,嘴里一个劲表态说:请政府快快指示,我一定照办。

纪石凉吩咐道:你把头伸到水龙头下边,用嘴包住胶皮管,牙要咬紧,不管等会儿水压有多大都不要松口哟。

歪脖果然很听话,一一照他说的办了。

纪石凉喊道:现在我开水啦。你要大口大口吞水,一直吞到上头下头一起鼓泡泡,不然洗衣粉冲不干净,会留下后遗症的。

歪脖口含水管,大声嗯嗯着,表示赞同。

纪石凉将水龙头猛地拧到最大,歪脖准备不足差点被冲了一个跟头。为了保命,他不但没有任何计较,反而迅速爬起身来,死死扒住水池再次咬住胶皮管,大口吞水。果然,过了一会儿,歪脖不光嘴里鼓白泡,胯下也开始有白花花的水流透过裤裆流下来。

正在此时,沈白尘气喘喘地跑了回来,手里拎着氧气包,后边跟着张不鸣。一看到歪脖跪在水池那儿又吐又拉,真的有些急眼,开口就说:张所长,这是你亲眼看见的,不是我在瞎说吧,对一个重病的嫌疑人进行体罚,全世界任何国家都是不允许的。怪不得外电总是评论说中国的司法有人道死角,看来他们并不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张不鸣看满屋子的嫌犯都在注意地听着小沈说话,觉得很是不妥,马上厉声制止道:小沈,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不要随便下结论。

每次与纪石凉发生类似的冲突,张不鸣的态度都很含糊。张所这次说话的声音非常严厉,使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失控,赶紧刹住话头,不敢再说什么。

纪石凉看到所长,并没有太多表示,对沈白尘则采取了一种视而不见的态度。只见他径直走到所长跟前说:嫌犯已经供认了他吃洗衣粉的原因和经过,我打算等会儿让书记员整理一个书面材料,再叫他签字。

张所长朝纪石凉点点头,然后扳起趴在水池上的歪脖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要不要去医院洗胃?

歪脖已经被折腾得有气无力,见到所长还是想站起来立正说话,被张不鸣用手按住了。于是他坐在地上说:报告政府,不用去医院了,肠子肚子都吐出来,躺下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张所长很放心的样子,转身对众犯道:来两个人,帮他冲冲凉换件衣裳,扶到床上休息。然后又对歪脖说:你违反监规自我伤害的行为,还是要按规定给予相应处罚。

歪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还没有出声,彪哥一使眼色,马上有两个嫌犯上前,开始替他解衣冲凉。

看到张不鸣转身要走,歪脖突然推开那两个人.一下抱住他的腿叫道:政府救命!政府救命!洗衣粉不是我自己吃的.是28号叫人灌的!

纪石凉一听,眉毛皱成了两个疙瘩,回身揪住歪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吼道:什么?别人灌的?刚才问你怎么不如实交代?

歪脖继续抱着张不鸣的腿不放,说:刚才我是被水灌糊涂了。

纪石凉气得把他往地上一推,又回头问彪哥:28号,你可是用脑袋担保过的,现在怎么说?

彪哥似乎并不怎么害怕,反而盯着他的脸说:报告纪管教,这个人从来没有真话,信他还是信我,政府看着办吧!

不等纪石凉再说什么,张不鸣很严肃地发话了:老纪小沈,把28号62号都带到问讯室去,分头问话。这件事情一定要搞清楚。

纪石凉和沈白尘口中答应着“是”,眼睛对视,都在不言之中表示着各自复杂的心情。

沈白尘跟在一行人后边,正要走出仓门,门边有个人把手伸过来抻了他一把,定睛一看原来是魏宣。

魏宣冲他眨了一下眼,沈白尘感到自己的手心里多了一个小纸团。小沈把纸团紧紧攥住,不由得朝纪石凉的后脑勺看了一眼,仿佛怕那儿长着双眼睛,看见这令人心慌的一幕。

57

对一号仓里的这场混战,魏宣置若罔闻。

现在在他眼前晃动的,除了那份该死的起诉书,别的什么也没有。他的脑子成了存量已满的硬盘,再也腾不出空间接受别的信息。他瞪着眼看那些人互相指着鼻子骂,互相推推搡搡扭作一团,然后惊动了警察,出来进去地调查训话。诸如此类走马灯一样的场景,在他面前变换,他却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为什么吵闹。现在他什么也不关心,牛顶死狗,狗咬死猪,都跟他没关系。

从昨天下午拿到起诉书起,魏宣差不多成了一个傻子,不吃不喝不动作,跟谁都不说话。起诉书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飞快地找到了“案件事实”一节,“盗窃金融机构,数额特别巨大”几个字一闪,他的眼睛就像被刺瞎了一般,忽地黑了,随后脑子里也漆黑一片。在警察一再地催促下,魏宣提起重似千斤的笔,在送达通知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押回一号仓,心像死了,沉沉的,软软的,没有一点力量跳动。

沈白尘曾经跟他说过,起诉书诉什么是关键,也是外边的法律专家一直在争论的焦点。假如以不当得利论处,那就很可能转到民事法庭去裁决,只要把取得的款项还给银行,顶多再处以罚金,就了事了:假如以盗窃金融机构罪论处,事情就麻烦了,因为按现行法律,该项罪名成立,而且超过十万元就属数额特别巨大,可以判无期甚至死刑。

…文…对这个毛头小警察的话,魏宣一直没太当回事。他不能轻易相信,同样一个行为,在法律上的认定会有这么大区别,或许只是危言耸听罢了。魏宣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跟盗窃有什么瓜葛,充其量就是个拾金而昧呗。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被盗对象,不停地主动把钱财往小偷的手里塞?可如今起诉书白纸黑字摆在眼前,沈白尘的警告即将成为现实,魏宣不得不重新掂量他的建议,依靠传媒的舆论影响审判气氛,进而扭转局面。

…人…说真的,魏宣对传媒界没有什么好印象,总觉得那些人多半都没心没肺,只顾他们自己炒作爆料,怎么热闹怎么搞,到头来当事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是不管的。魏宣担心万一事情闹大了,收不得场.自己还不得更倒霉?本来已经迈错了一步,就别再错上加错惹是生非了。所以当沈白尘提出让他给周小乔写纸条的时候,他几乎不假思索就给回绝了。那时候,他的想法很单纯,别给周小乔添麻烦。

…书…沈白尘脱口说出了周小乔的姓名,使他防范的心理大增。可以肯定,沈白尘的女朋友一定先接触过小乔了,采访要求被拒绝之后,这才回头来找他,明摆着在搞曲线救国。魏宣无法知道小乔拒绝采访的原因,强迫她改变态度,显然不妥。也许小乔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可以低调地解决问题,比如说还钱或者罚款,破财消灾。在魏宣眼中,周小乔是个有头脑善应变的人,她不情愿做的事情,魏宣不会勉强她去做,这似乎早就成了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规则,他一直把恪守这个规则看做自己表达爱情的方式,也是一个男人对待心爱的女人应有的风度。他崇尚绅士,除了身份,还有做派。

…屋…自从踏上逃亡之路,魏宣再也没有见过小乔,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没听到过。出于对她的保护,魏宣一直不敢跟她联系。有那么几次,在异乡嘈杂的小旅馆,听着楼下麻将赌徒们吆三喝四的叫声与笑声,甚至还有隔壁客人召妓弄出的响动,他再也忍不住对小乔的思念,轻轻开启了已经停用多日的手机,从通讯录中调出小乔的号码。只需他的大拇指一动,就可以听到那个熟悉亲切悦耳,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了,可是他的动作总在最后的环节终止,原因不言而喻。魏宣只能满怀着温情和哀伤,在心里一声声呼唤爱人的名字,直到东方既白,独自迎接充满危机与侥幸的又一天。

当警察给魏宣戴上手铐,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似的痛得缩起来,那是一种真实的感官痛楚,而不是意念中抽象的关于疼痛的形容。这种痛,魏宣在与周小乔肌肤相亲欲仙欲死之际,曾经不止一次感受过。他认为那是爱到极致,把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交付给对方,才可能得到的感觉。可是现在,他正面临着与小乔的分离,他完全不能把握的分离。这种分离到底是短暂的,还是永久的,只能听由上苍安排。偏偏在这样一个时刻,他的心又感受到了爱的疼痛,他感觉到周小乔内心的呼唤,正从某个不可知的地方传过来。这种呼唤的力量,足以使他挺身担当一切苦难和厄运。

在公安局的审讯过程中,警察不止一次地提到,根据自动银行的监控录像,可以看见周小乔不停地帮他把钞票放进皮包。魏宣告诉他们,这完全是自己胁迫她做的。魏宣不知道警察们会不会听信他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他为保护未婚妻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无愧于他和小乔的爱情,这就够了。现在他最关心的事情,是周小乔到底怎么样了,他的庇护是否有效。

魏宣躺在一号仓硬邦邦的通铺上,回顾着灾难来临的过程,他们俩连一句商量的话都不需要,就心无旁顾地选择了配合柜员机的错误、扩大战果的行动。周小乔急促的呼吸,慌乱的动作,不断发出惊讶的叫声,其实都在鼓励他,替他加油。魏宣知道,她那颗永不知足的心一定被豪宅靓车塞得满满的,跟他的状态一模一样。魏宣一遍遍重复着梦魇般的动作,不停地将那张魔鬼般的银行卡反复刷来刷去,想停都停不下来的时候,他曾经希望周小乔上来拉住他的手说,够了,够了。可惜她没有叫停,也当然不会叫停。假如面对唾手可得的金钱能说够了,那就不是他的小乔了。

不知为什么,这些自出逃以来无数次回想的场景,无数次给他带来温暖的细节,眼下忽然间生出了许多别样的滋味,一些隐隐约约的委屈,甚至是暖昧的疑惑和怨怼,在不经意之间悄悄地浮现。彪哥和老万头在仓里的明争暗斗,就是一幕生动惊险的人生大戏,他亲眼目睹了这两个枭雄如何由陌路变成对手,又从对手变成了盟友。这无疑让他强烈地感知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利益关系的迷局中挣扎,唯有顺势而变才是生路。这个感想把一个巨大的问号竖在他心中:周小乔会不会顺势而变?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魏宣再也不敢往下想。再往下想,周小乔的名字将跟怀疑联系在一起,他的勇敢和担当还有什么意义?恐惧浮出水面,把魏宣托到了半空中,他感到自己像极了一只面临危险的章鱼,正伸出长长的腕足,想要抓着什么东西来抵抗一番,而最终所有吸盘都紧紧吸附了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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