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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皱起眉头,瞟了费格劳拉一眼。
“那不重要。”布隆维斯特说:“她完全是按规矩办事。请说重点吧。”
“我们想知道你的出刊日期。这项调查进行得非常隐秘,如果你在艾柯林特完成调查前出刊,一切就完了。”
“那么你们希望我什么时候出刊呢?下次大选过后吗?”
“你自己决定,这不是我能影响的事情。你只要说出日期,让我们知道最后期限就行了。”
“我懂了。你刚才说要合作……”
首相说:“是的,但我要先声明,在正常情况下我绝对不会想到找记者开这种会。”
“我猜在正常情况下,你应该会极尽所能地避免让记者参与这种会吧。”
“说得没错。但我了解你背后有几个动力。只要牵涉到腐败议题你从不手软,这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在这件案子上,我们倒是有志一同。”
“是吗?”
“是的,一点也没错。又或者……可能在法律层面上有一些差异,不过目标是一致的。假如真有这个‘札拉千科俱乐部’存在,它不只是犯罪阴谋集团,也威胁到国家安全。这些活动必须加以制止,那些负责人也必须绳之以法。在这点上,我们应该是有共识的,对吧?”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
“我知道你对这件事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我们建议你将一切所知说出来。如果这是一般警察针对普通犯罪的调查,初步调查负责人可以决定传唤你接受讯问,但你也了解,这是关系到国家大事的非常情况。”
布隆维斯特略加斟酌。
“我能得到什么回报呢……如果我合作的话?”
“什么都没有。我并不打算和你讨价还价。假如你想明天一早就出刊,那也请便,我不想卷入有违宪之嫌的交易。我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请求你合作。”
“若是这样,‘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是很多。”布隆维斯特说:“有一点……我非常、非常气愤。我很生气国家、政府、秘密警察和这所有的混账王八蛋,竟然毫无理由地把一个十二岁女孩关进精神病院,直到她被宣告失能为止。”
“莎兰德已经变成政府关切的问题。”首相微笑着说:“麦可,对于她的遭遇我个人也非常愤怒。请你相信我说的话,那些负责人必须好好作个说明。但在此之前,我们得知道他们是谁。”
“我认为释放莎兰德并撤销失能宣告,才是首要之务。”
“那个我帮不上忙。我并不在法律之上,无法指挥检察官与法院的决定。她的开释必须由法院执行。”
“好吧。”布隆维斯特说:“你要我合作,那就让我知道一点有关艾柯林特的调查,我再告诉你出刊的时间和内容。”
“这我不能答应,否则我和你的关系就会像前任司法部部长和记者艾伯·卡尔森的关系一样。”
“我不是艾伯·卡尔森。”布隆维斯特冷冷地说。
“我知道。但话说回来,艾柯林特可以自行决定在他的任务架构当中,可以跟你分享哪些信息。”
“嗯。”布隆维斯特说:“我想知道古尔博是谁。”
众人均默不作声。
“据推测,古尔博应该在国安局内部、你所谓‘札拉千科俱乐部’的单位,担任了多年的负责人。”艾柯林特最后说道。
首相严厉地瞪他一眼。
“我想他已经知情了。”艾柯林特以解释作为道歉。
“没错。”布隆维斯特说:“他是在五十年代当上秘密警察,六十年代成为某个所谓‘特别分析小组’的团队负责人,专门处理札拉千科事务。”
首相摇了摇头。“你不该知道这么多。我很想了解你这些信息都是从哪来的,但我不会问。”
“我的报道里面还有很多漏洞,”布隆维斯特说:“得把它们填满。给我信息,我不会牵累你们。”
“身为首相我不能传递这类信息,而艾柯林特若是这么做也非常危险。”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我要什么。如果你提供情报,就等于是我的消息来源,这也意味着你的身份永远不会曝光。但请别误会……我会在发表的文章中实话实说。假如你涉入其中,我会揭发你并且尽一切力量让你永远不会再当选。不过目前我毫无理由认为你涉案。”
首相瞄艾柯林特一眼,片刻过后点了点头。布隆维斯特视之为首相违法的暗号——纯就理论而言——同意与记者分享机密信息。
“这一切可能很轻易就能解决。”艾柯林特说:“我有我的调查团队,并自行决定征召哪些同仁进行调查。我不能雇用你,否则你就必须签署保密约定。不过我可以雇你当外部顾问。”
爱莉卡一接下莫兰德的棒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全被会议与工作填满了。
一直到星期三晚上,布隆维斯特把柯特兹针对博舍所作的调查报告拿给她都快两个星期了,她才有时间处理这件事。一打开活页夹她才明白,之所以耽搁至今也是因为自己其实不太想面对问题。她已经知道不管怎么做,都避免不了灾难。
她七点回到位于索茨霍巴根的家,时间早得出奇,却在关闭门厅警报器时才想起丈夫不在家。当天早上她还特别送他一个长吻,因为他要飞往巴黎演说,周末才会回来。至于要去哪里演说、说些什么,她毫无概念。
她上楼放热水、脱衣后,拿着柯特兹的活页夹进浴室,花了半小时看完。她忍不住露出微笑,这孩子将来会是了不起的记者。他今年二十六岁,一从新闻学校毕业就进入《千禧年》,至今都四年了。她隐隐然感到骄傲。这篇报道从头到尾都展现出《千禧年》的特色,所有细节一丝不苟。
但她也觉得异常沮丧。博舍是个好人,她喜欢他。他说话轻声细语、聪明机敏又迷人,似乎也不重虚名。除此之外,他还是她的老板。该死的博舍!他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她一边心想也许有什么其他原因或情有可原的情况,一边却也知道不可能。
她把活页夹放在窗台上,整个人躺进浴缸思索着。
《千禧年》会刊登报道,这点毫无疑问。要是她还在,她一刻也不会迟疑。《千禧年》事先向她泄漏报道内容,纯粹出于好意,希望降低对她个人的伤害。如果情况反过来,是《瑞典摩根邮报》发现了有关《千禧年》董事长(刚好是她本人)的不利消息,他们也不会迟疑。
报道刊出后,对博舍将是致命的打击。严重的不在于他的公司维塔瓦拉向一家因为使用童工而被联合国列入黑名单的公司进口商品——而且这间公司还奴役罪犯,其中无疑有一些政治犯。真正严重的是博舍全都知情,竟还继续向丰苏工业订购马桶。在其他资本家如斯堪的亚前总裁所犯下的罪行被披露后,瑞典民众恐怕难以接受他这种贪婪的行径。
博舍当然会宣称自己不知道丰苏的状况,但柯特兹握有铁证。假如博舍采取这个策略,说谎的事实就会被揭发。一九九七年六月,博舍去了越南签订第一批合约。那次他待了十天,还到处参观该公司的工厂。如果他说不知道许多工人都只有十二三岁,未免显得太过愚蠢。
柯特兹举证在一九九九年,联合国的反童工委员会将丰苏工业列入剥削童工公司的名单中,当时还成为杂志报道主题。有两个反童工的团体——其中一个是位在伦敦、全球知名的国际反童工联合组织——曾经写信给向丰苏下订单的公司。维塔瓦拉收到了七封,其中两封寄给博舍本人,伦敦的组织非常乐意提供证据。而维塔瓦拉一封信也没回。
更糟的是,博舍后来为了续约又去了越南两趟,分别在二〇〇一和二〇〇四年。这才是致命的一击。博舍再也不可能说自己不知情。
无可避免的媒体风暴只会导向一个结果。假如博舍够聪明,就该辞去所有董事职务,道歉下台。如果他决定奋战到底,终将走向灭亡。
爱莉卡不在乎博舍是不是维塔瓦拉的董事长,她在乎的是他是《瑞典摩根邮报》的董事长。报社现在岌岌可危并且正在进行更新计划,容不得他这样的董事长。
爱莉卡下定决心了。
她要去见博舍,把资料拿给他看,希望能说服他在报道曝光前辞职。
假如他坚持立场,她将召开临时董事会,解释情况,迫使董事们开除博舍。万一他们不肯,她便只好立刻请辞。
她考虑好久,洗澡水都变凉了才出来冲澡、擦干身子,回到卧室里穿上睡袍。接着拿起手机打给布隆维斯特,无人回应。她下楼煮咖啡,然后打算看看电视上有没有电影可看,放松一下,这可是她进《瑞典摩根邮报》以后的头一遭。
走进客厅时,脚底下忽然感到刺痛,低头一看流血了。再走一步,整只脚又是一阵剧痛,她只得单脚跳到古董椅前面坐下。她举起脚一看大吃一惊,脚跟上竟然插着一块玻璃碎片。一开始有点晕眩,随后强自镇定下来,抓住碎片拔出来,简直痛得要命,血也立刻从伤口涌出。
她拉开门厅里放围巾、手套和帽子的抽屉,找到一条围巾,把脚缠住绑紧。光是这样不够,便又拿一条充当临时绷带加以固定,出血状况才明显缓和。
她讶异地看着沾血的玻璃片。这是哪来的?接下来又看到门厅地板上还有更多。我的老天……她往客厅看去,发现落地窗破了,地板上满是碎玻璃。
她走回到前门,穿上回家时踢掉的外出鞋,不,应该说穿上一只鞋后将伤脚的趾头塞进另一只,才跳着进入客厅观看损害情形。
这时她发现客厅地板中央有一块砖头。
她跛着脚从阳台门走到外头的花园。有人在后墙上喷了两个一米高的字。
婊子
晚上九点刚过,费格劳拉替布隆维斯特打开车门,然后自己才绕一圈上驾驶座。
“要我载你回家或是你想去的地方?”
布隆维斯特直盯着前方。“老实说,我还有点搞不清方向。我从来没有和首相正面冲突过。”
费格劳拉笑起来。“你牌打得很好。”她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扑克好手。”
“我是说真的。”
“当然,不过我的意思是你假装自己知道很多,其实不然。当我想出你是怎么认出我以后就明白了。”
布隆维斯特转过头看着她的侧面。
“我把车停在你家外面的山坡上时,你记下了我的车号。你却一副好像知道我们在首相办公室讨论了些什么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说破?”布隆维斯特问道。
她很快地将目光扫向他,又随即转回格雷夫杜尔街。“游戏规则。我本不该挑那个地点,但又没有其他地方能停车。你很留意四周环境对吧?”
“你坐在车里打电话,前座摊着一张地图。我记下你的车号,做个例行查询。只要引起我注意的车,我都会查,但通常都没有结果。不料查了竟发现你是国安局的人。”
“我在跟踪莫天森。”
“啊哈,就这么简单。”
“后来我发现你也利用米尔顿安保的苏珊在跟他。”
“是阿曼斯基派她留意我住处附近的动静。”
“因为她进入你的公寓大楼,我猜想米尔顿应该在你那层楼装了隐藏式监视器。”
“没错。我们清楚录下了他们闯入屋内翻找文件的经过。莫天森随身带了一部可携式复印机。你查出莫天森那个同伙的身份吗?”
“他不重要。只是一个有前科的锁匠,很可能是收钱办事。”
“叫什么名字?”
“消息来源有保护?”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