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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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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在这里能弄到一杯咖啡吗?”她问道。

他回答得口齿不清,嘴唇和舌头无法正确地发音。

“必租……纠录宾。”备餐桌在角落旁边。她猜出来了。

“你要来一杯吗?和以前一样,加牛奶不加糖吗?”他打了个“是”的手势。她拿走他的餐盘,不一会儿便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他发现她喝黑咖啡,这倒是不寻常,后来见她将他喝牛奶用的吸管放在咖啡杯里,不由得微微一笑。潘格兰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不过他们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不断地相遇。莎兰德显得非常内疚。最后她终于打破沉默。

“我以为你死了。”她说:“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绝对不会……我老早就会来看你了。请原谅我。”

他低下头,嘴唇扭了一下,浅浅地一笑。

“我离开的时候,你陷入昏迷,医生跟我说你会死。他们说你会在几天内死去了,我就走了。对不起。”

他抬起手放在她的小拳头上。她转而紧紧握住他的手。

“以斯租了。”你失踪了。

“阿曼斯基告诉你的?”

他点点头。

“我去旅行了,我需要离开一下。我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就这样走了。你担心吗?”

他缓缓地摇摇头。

“你根本不需要担心我。”

“我粗不按心以,以一上欧不意有事。阿门西恩按心。”我从不担心你,你一向都不会有事。但阿曼斯基很担心。

她又露出撇嘴的招牌笑容,潘格兰这才放下心。他仔细地瞧着眼前这个女人,和记忆中的她作比较。她变了。变得整齐、洁净,穿着相当讲究,唇环拿掉了……嗯……脖子上的黄蜂刺青也不见了。看起来长大了。他笑了,这是几个星期来的第一次,听起来像一阵咳嗽。莎兰德也展开笑颜,内心顿时充满一股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暖意。

“你租迪恩袄。”你做得很好。他用一只手比着她的衣服。她点点头。

“我现在很不错。”

“新机物人袄吗?”新监护人好吗?

潘格兰发现莎兰德的脸一沉,瘪起了嘴,直视着他。

“他还好……我可以应付得来。”

潘格兰挑眉表示询问。莎兰德却环顾餐厅,转移话题。

“你来这里多久了?”

潘格兰虽然中风,目前说话与动作的协调都仍有困难,但心智却十分健全,他的雷达立刻侦测到莎兰德的声调不对劲。认识她这么多年来,他发现她从未对他正面撒谎,但也不是全然坦白。她不说实话的方式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和新的监护人之间显然有问题,对此潘格兰并不讶异。

他深感懊悔。有多少次他想过打电话给毕尔曼--即使不是朋友,毕竟也是同行--问问莎兰德的近况,后来却又忘了?在他仍有权限的时候,为什么不对法院裁定她失能提出异议?他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的私心,他想继续和她保持联系。他没有女儿,便把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孩当成女儿来疼,并且希望有藉口维持这段关系。何况,那根本太困难了。现在的他连踉踉跄跄走到厕所、拉开裤子拉链,都很费力。他觉得是自己失信於莎兰德。不过她总会活下去,……她是我所认识的能力最强的人。

“地乌。”

“我不明白。”

“地乌瓦意。”

“地方法院?什么意思?”

“气销以……西勒……西么……”

潘格兰涨红了脸,由于发不出音来,整个脸纠结在一起。莎兰德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轻轻一按。

“潘格兰……别担心我。我有计划,很快就要处理我的失能宣告。这已经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不过我可能还是需要你帮忙。可以吗?必要的时候你能当我的律师吗?”

他摇了摇头。

“袄哦。”老了。他用指节敲着轮椅扶手。

“笨袄都。”笨老头。

“对,你要是这种态度就是个笨老头。我需要一个法律顾问,我要你来当。你也许不能出庭,但却能在适当的时机给我建议。好吗?”

他又摇头,然后才点头。

“估租?”

“我不懂。”

“以现租斯么?不斯阿门西?”你现在在做什么?不是阿曼斯基?莎兰德沉吟不语,盘算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情况。太复杂了。

“我已经不替阿曼斯基工作了。我不用为了赚钱替他工作,我有自己的钱,过得很好。”

潘格兰的眉头再度揪在一起。

“从今天开始,我会常常来看你。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不要太紧张。现在我有其他的事要做。”

她弯身将一个袋子提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棋盘。

“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机会痛宰你了。”

他不再坚持。她不知想搞什么鬼,又不肯谈。他确信自己对她的事将产生重大疑虑,但也对她有足够信心,知道她想做的事或许游走在法律边缘,却绝不是违背天理的罪行。潘格兰和大多数认识她的人不同,他相信莎兰德是个真正有道德的人。问题是她的道德观不一定与司法体系一致。

她替他把棋子排好后,他认出这是自己的棋盘,不禁大吃一惊。一定是他生病后,她进公寓偷走的。当做纪念吗?她给他白棋。顿时间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莎兰德陪了潘格兰两小时,打败了他三次,正当两人为了棋赛争执不下时,却被一名护士给打断,说他下午的物理治疗时间到了。莎兰德收拾好棋子,折起棋盘。

“你能告诉我他在做什么样的物理治疗吗?”她问护士。

“是肌力与协调性的训练。我们在慢慢进步,对不对?”潘格兰板着脸点点头。

“你已经可以走几步路。到了夏天,就可以自己到公园散步了。这是你女儿吗?”

莎兰德和潘格兰对望一眼。

“昂以。”养女。

“你能来看他真好。”你这段时间都躲到哪去了?莎兰德对这明显的暗示故作不解。她俯身亲亲潘格兰的脸颊。

“我星期五再来。”

潘格兰费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她陪他走到电梯,等电梯门一关,立刻到柜台要求见主治医生。柜台人员请她去找一位A·席瓦南丹医师,办公室在走廊另一头。她自我介绍,说她是潘格兰的养女。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以及将来会有什么发展。”席瓦南丹医师翻开潘格兰的记录簿,读了前几页。他的皮肤因出过天花而留下痘瘫,还留了一道稀薄的山羊胡,莎兰德看了觉得很可笑。他终于看完抬起头来。出乎她意外的是,他说话带着芬兰腔。

“我的记录里面,潘格兰先生没有女儿也没有养女。事实上,他最亲近的亲人好像是一个八十六岁的表亲,住在耶姆特兰。”

“他从我十三岁起就开始照顾我,直到他中风为止。当时我二十四岁。”

她伸手从夹克内袋掏出一支笔,丢在医师面前的桌上。

“我名叫莉丝·莎兰德。把我的名字写在他的记录簿上,在这世上我是他最亲近的人。”

“也许是吧。”席瓦南丹医师口气坚定地回答:“但假如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你可是拖了好久才让我们知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偶尔会来看他,虽然和他没有亲戚关系,但是万一他情况恶化或过世,我们得通知这个人。”

“应该是德拉根·阿曼斯基。”

席瓦南丹医师扬起眉头。

“没错,你认识他?”

“你可以打电话给他,确认我的身份。”

“不必了,我相信你。听说你坐在那里和潘格兰先生下了两小时的棋。不过没有他的许可,我不能和你讨论他的病情。”

“那个老顽固永远不会许可的。其实,现在是错觉让他感到痛苦,他认为不应该让自己的病痛成为我的包袱,认为他还对我有责任。事情是这样的:这两年来我以为他死了,昨天才发现他还活着。如果我早知道他……说来复杂,我只想知道他的诊断结果以及将来会不会复原。”

席瓦南丹医师拿起笔,工整地将莎兰德的名字写入潘格兰的记录簿,并询问她的社会保险号码与电话号码。

“好了,现在你正式成为他的养女了。也许这并不完全符合规定,但是,自从去年圣诞节阿曼斯基先生来过之后,你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今天你也看到了,应该看得出来他有协调和说话的问题。他之前中风。”

“我知道,是我发现后叫救护车的。”

“嗯,那么你应该知道他在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他昏迷了很久,昏迷这么久的病人多半都醒不过来,但他的确醒来了,显然还不准备死去。首先他被安置在完全无法自理的慢性病患护理病房,本以为全无希望,不料他竟出现进步迹象,并在九个月前搬到这里进行康复。”

“他恢复行动和语言能力的机率有多大?”

席瓦南丹医师双手一摊。

“你有更厉害的水晶球吗?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有可能今晚便死於脑溢血,也可能再过二十年正常的生活,我无法得知。可以说全看上帝的旨意了。”

“如果还能活二十年呢?”

“他的康复过程很辛苦,一直到最近几个月才终于看到进步。六个月前,他必须有人协助才能进食。一个月前,几乎还不能离开椅子,部分是因为躺了太久肌肉萎缩。现在已经能自己走一小段路了。”

“还会更好吗?”

“会,甚至会好很多。跨越第一道门槛是最难的,但现在每天都能看到进展。他已经失去将近两年的生命,再过几个月就到夏天了,希望他能到公园散步。”

“那说话呢?”

“他的问题是语言中枢和行动能力都受损,丧失这些能力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被迫学习如何控制身体、重新说话。他不一定记得该使用哪些字,有些字甚至得重新学过,但毕竟不像小孩牙牙学语一一他知道字词的意义,只是发不出音来。再给他几个月,你就会看出他的说话能力比今天进步多少。行动的能力也一样。九个月前,他还左右不分,在电梯里也分不清上下。”

莎兰德沉思了一下,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有着印度人长相和芬兰口音的席瓦南丹医师。

“A,是什么的缩写?”她问道。

他颇感兴味地看她一眼。

“安德斯。”

“安德斯?”

“我在斯里兰卡出生,三个月大的时候被一对住在土尔库的夫妻收养。”

“那好,安德斯,我能帮上什么忙?”

“来看他,给他脑力的刺激。”

“我可以每天来。”

“我倒不希望你每天来。如果他喜欢你,最好让他期待你的造访,而不是感到厌烦。”

“有没有什么特殊护理能让他进步得更快?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他对莎兰德笑了笑。

“特殊护理恐怕只有我们这里有了。我当然希望能有多一点资源,希望预算削减不会影响我们,但我向你保证他在这里受到非常完善的照顾。”

“如果不需要担心预算削减,你还能为他提供什么?”

“像潘格兰这种病患,最理想的当然就是给他一个全天候的个人运动教练。但是在瑞典早就已经没有这种资源。”

“聘请一个。”

“你说什么?”

“替他聘请一个个人教练,尽可能找到最好的。请你明天第一件事就做这个。还有在技术设备方面,一定要满足他所有的需求。我会负责在周末以前让你们有资金去付钱。”

“小姐,你在捉弄我吗?”

莎兰德用她严厉、坚定的眼神瞥向席瓦南丹医师。

※※※

米亚踩下刹车,将她的菲亚特停在旧城区地铁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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