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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这就是利润!
1999年春,盛传家畜口蹄疫,人们性命重要,猪肉少人问津,供过于求,养殖户跳楼价、大放血地抛售,许多农民因此赔了老本,不再养猪。到我开肉店时,疫情已过,货源短缺,价格又一路攀升,最高时,长安县批发到四块四一市斤。肉贵了便摊钱,那么一丁点儿,就值七八毛钱,白白送给了人,人情都未落下。而就连这么丁点微不足道的利润,也叫师傅在不知不觉间“折耗了”。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尽管当时经济很紧张,我还是毅然下定决心,花一千余元购买了电子磅。
肉店不赚钱,师傅心里比我更急。听说西安肉价便宜,师傅不失时机地提出建议,到五公里之外的西安朱雀路批发市场进货,那儿批发价三块八,较之长安县有六毛钱的差价。
“千万别小看这六毛钱,一百斤就差六十元,天长日久,你算算,何止六百、六千!”
由于我刚入此行,不识货,于是师傅与我一道,每天凌晨三点钟准时起床,骑上自行车,到批发市场以单车驮货,风雨无阻。
说起来赶紧捂住嘴巴,小心别笑掉了大门牙,猪肉咬不动,更不能啃了大骨头,白白浪费了口福。长安县有一百多万人口,是远近闻名的农业大县,盛产生猪的地方,大肉批发价反倒比消费城市——西安市高出许多。门外汉以为长安县杀猪卖肉的心重,想一镢头挖口井,一口吃成大胖子,业内人则将其归功于长安县食品公司和动物检验检疫站的管理有方。
在西安市所辖的十三个区县中,长安县拥有许多绚丽的光环,什么国内生产总值全市第一,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全市第一,财政收入全市第一……不胜枚举,可是工资水平总也赶不上物价的涨幅,职工的收入较之市内要差一大截。我的学兄孔庆东教授在《刀下出美人》中,论及韩国的美人是咋整出来的,“拿刀子硬整呗”,与此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刀把子”换成“笔杆子”就行。
长安县税费重,除正常的国税、地税、工商行政管理费、卫生防疫费、动物检验检疫各税费“一个都不能少”外,仅大肉行业而言,县食品公司加收每头八元的大肉批发管理费;倘若在县境外进货,动物检验检疫站加收每头六元的复检费;再加上西安到长安的运费每头五元,合计一十九元,还不算每日风雨无阻,来回奔波的辛苦劳神费。同“羊毛出在羊身上”一样的道理,猪毛当然要出在猪身上,从而形成了长安肉价高于西安的奇怪现象。许多用肉大户,如宾馆饭店、餐厅食堂、职工大灶等等,为了降低成本,不惜舍近求远,去西安买肉,这对长安肉食市场形成了不小的冲击,构成了不小的威胁,长安境内的屠宰场和肉食经营户对乱收费现象意见很大。
意见归意见,人家有红头文件,是政府行为,割你没商量。食品公司有大肉稽查队,动检站设检疫科,精兵强将,装备优良,每天早晨来回巡查,双休日照常加班。美其名曰:“为了公众的食品安全,吃上放心肉。”
冠冕堂皇!事实上,有几个人真正懂得大肉,甚至看也不看,只顾盖戳收费。一旦逃费被捉,轻则补票罚款,重则没收大肉,再从重处罚。
对于乱收费,屠宰场、经营户叫苦连天,完费吧,为他人作嫁衣裳,无利可图;逃税吧,每日巡查,十回漏网,一朝被抓,得不偿失。于是一些销售大户“你有政策,我有对策”,与食品公司和动检站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一位杨姓同行,家住马王镇,离户县很近,在韦曲青年街开家“诚信大肉店”。一次他在户县大王镇屠宰场进回三头肉,未到食品公司和动检站补办手续,被食品公司捉了个正着。因食品公司为企业建制,没有执法证,杨同行底气十足,搪塞着不想交罚款。当时食品公司去的人手少,不便来硬的,假装放他一马,借故出门,却打电话通报给动检站。动检站人多势众,杨同行无法阻拦,肉就被运到了动检站的复检门市部。杨同行是个慢性子,孩子掉到井里都不着急,以为补几张票,大不了再罚点款就能摆平。于是磨磨蹭蹭不紧不慢地筹钱,晚去了半小时,三头大肉便被动检站没收并削价处理,还要罚他两千元,否则不得再营业。三头大肉价值一千七百元,再罚两千,即使一个月黑不当黑、明不当明地加班加点苦干也赚不回来。杨同行哑巴吃黄连,欲哭无泪,最后请客送礼,托人说情,才总算摆平此事。
经营户之间也有矛盾,你逃过费,肉价稍低,就会抢我的生意,我当然不服气,绝不能袖手旁观,听之任之,就会点炮,报告食品公司和动检站。他们得到可靠线报,尽管没有搜查证,也会如公安局侦破案件一样,翻箱倒柜地搜查,万一查不出,在你肩头上拍拍“不错,守法经营,好样的”。佯装离去,半路再杀个回马枪,杀你个措手不及。
一次我隐藏了一头大肉,被同行举报,食品公司大肉稽查队出动,人赃俱获。我担心在店里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影响不好,知情者知道因为逃费,不知情还以为真的黑心进了不合格大肉,于是任由他们将大肉拉到食品公司。他们不由分说要罚一百元,我问收费、罚款依据,他们拿出了长安县商业局几年前下发的一份文件,而拿不出物价局颁发的“收费许可证”。我以为他们手续不全,拒绝受罚,他们说我胡搅蛮缠,要没收大肉。我问既然是政策,为什么偏吃另待,只在韦曲地区收费,其余地方不收。其中为首的一位,听说是刚从商业局副局长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反聘到食品公司,专管收费的调研员竟回答:“因为韦曲人有钱,所以要收费!”
荒谬之极,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胡搅蛮缠,胡说八道。然而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个人毕竟斗不过单位,权衡轻重,只有采取财去人安、息事宁人的态度,处以十倍罚款,交过八十元人民币了事。
某经营户给县境内几家大专院校供货,为了逃费,干脆买辆面包车,于东寨村租赁一院民房,办起地下黑工厂。大量的白条肉不进肉店,直接拉进民宅之中绞、切加工,其质量可想而知。你们食品公司、动检站再厉害,总不至于“私闯民宅”吧!
《华商报》曾以“要卖肉,先交费,食品公司收的哪门子费?”为题予以曝光,西安电视台也曾经关注。舆论归舆论,说说而已,一阵风就会过去,无关痛痒。食品公司百十号人,要吃、要喝还要发福利、盖大楼,不收费钱从何来?下岗职工上访、失地农民闹事,党委和政府已经够烦的了,如果食品公司再来静坐、动检站上街游行,岂不是乱上添乱,天下大乱?如今,发展虽然是硬道理,稳定才是大目标,平安是福,平平安安对大家都好。
师傅人好。开店之初,我们在西安进肉,师傅起早贪黑,出大力,流大汗,又手把手地教导我,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培养成切、割、剁、绞无所不能的专门人才,这一点我永远铭记于心,没齿不忘。他日倘若发家致富,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掘井人,卖肉不忘领路人,逢年过节,必好酒好烟好点心,看望孝敬他老人家,即使师傅百年之后,也当立副牌位,供奉起来,早晚上几炷香,磕几个响头。
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师傅也不例外。师傅是杀猪的老把式,打架子肉很在行,对于剔骨案板肉,师傅见过没卖过,用师傅的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说话粗鲁,言辞无忌,“这可不是哄人的话”,“这肉好得跟×一样”是其口头禅,婆娘,女子不爱听;而且年龄偏大,动作迟缓。如今已非物资匮乏的年月,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顾客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当然就该尊为上帝。
当今眼目下时兴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嘴像抹过蜜糖一样,“婶呀,姨啊”地叫着,奉承得主顾喜上眉梢。嘴不停,手亦不停,打肉、称肉、收钱、找零,动作一气呵成,末了一句“你走好,欢迎下次再来”。顾客心里如同喝了蜂蜜一般,畅快无比,欢天喜地地去了,下次保准还来,说不定还能引来一大帮主顾呢。
师傅一把年纪,不宜与大姑娘、小媳妇嘻嘻哈哈、打情骂俏很正常,但稍不如意,板一副面孔,黑旋风李逵似的,令人望而生畏,见而却步也是实情。
一口锅里搅勺把,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自从在西安进货,肉店见到利润,虽然暂时未增加师傅的工资,但伙食明显改善。清晨蛋羹、荷包蛋自不待言;卖肉的喜欢吃肉,大肉是现成的,不用掏钱购买,随手劙一刀就是;鸡、鸭、鱼肉,只要开口,从来没有驳过师傅的颜面,不久,就将师傅吃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在西安进货挺辛苦,肉店产生了利润,师傅亦自觉功劳不小。每日早上忙活一阵子,午饭后生意清淡,小憩一会儿也无可厚非。但到后来,居然一觉睡到大天黑,不叫吃饭不起来,把一摊子杂活全扔给我,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的”,我倒变成了学本事的学徒娃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面皮薄,不好意思抹下脸孔,把话挑明,曾暗示过几次,师傅净打马虎眼,装起了糊涂。
如今用人,宁给好心甭给好脸,否则做不好东家。人要靠自觉,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干,兢兢业业、勤勤奋奋才能长久,这是我的经验之谈,也算作对打工者的苦口良言吧。
嘟囔得多了,师傅嘴上不说,心里便吃了气,打起了肚皮官司。幸好人心隔着一层厚厚的肚皮,要不然,彼此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人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是多么尴尬、难堪和不可思议啊!师傅产生了抵触情绪,表现在言谈举止,对待顾客冷言冷语,对待我家人阴阳怪气,甚至恶言相向,动辄撂挑子不干啦。因为师傅心里很清楚,我还未学会卖肉,肉店里暂时还离不开他。
注意,我说的是“暂时”,俗语说:“磨子天天转,伙计月月换。”花无百日好,月无三日圆,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不是提倡自由择业,双向选择吗?我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好言好语抚慰着师傅,心里却盘算着“看你还能牛皮几天?”一方面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留用师傅,以观后效;另一方面,请我妻哥在别的肉店学习技术,悄悄地作着另一手准备。
一日我有事,师傅独自一人去西安进货。依照以往的销量,除双休日外,我们每天只能销售一头大肉。那天,师傅破例雇用了一辆机动车,赊账进回三头肉,妻子很担心,师傅却说:“天凉了,怕熊呢,今天卖不完明天接着卖,反正又放不瞎。”
绳子往往从细处断,师傅是个乌鸦嘴,说好的不应坏的偏应,果然不幸而言中。第一天卖了不足一半,第二天肉已不新鲜,少人问津,苍蝇却成群结队,不请自来,“嗡嗡”乱飞惹人生厌,第三天直接放进了冰柜,以后没有能够再取出来。放过十天半个月之后,实在无法处理,白白费电不说还占地方,遭人耻笑,只有趁夜深人静之时,做贼似的,悄悄地拿得远远地扔掉。这一次损失几百元,师傅眼睛瞪得像两只鸡蛋。
农历十月一,棉裤、褙褡穿齐备,当地又称“寒衣节”。按照习俗,要给仙去的老先儿们烧纸钱,送寒衣。逢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