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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系的。一多兄比我大六岁,他不但是我的兄长,而且也是我的师长,我一生在读书、学习、工作和政治活动等方面,都曾得到他的亲切关怀和具体指点。
早在清华念书时,他就关心我的前途,鼓励我考清华中等科二年级,写信告诉我准备哪些功课,还要求我写读书心得。后来他在美国留学,虽说学习很忙,还是在家信中经常嘱咐我课外要多阅读杂志,打好普通知识的根底,他说“根底既成,思想通彻,然后谈得上做专门的学问。此非文科独然,实科亦莫不然。”又嘱咐我要多写信质疑问难,“虽远隔重洋,书信往来,节序已迁,但研究学问,真理不改,时间不足以囿之也”(见闻一多全集四卷,书信,73页)。但是后来针对我的具体情况,他又叫我停止写札记,不如以此时间多读书,获益更多。他在信中这样写道:
“如今你的缺点乃在于‘思而不学则殆’。读书甚少,仅就管窥蠡测之知识,思来思去,则纵能洋洋大篇,议论批导,恐终于万言不值杯水耳……。例如本次札记中读老子哲学,固见思力,但此种问题,我尚望之却步,况吾弟之初学,岂能必其言之成理乎?此种见解存之脑中可也,笔之于书则不值得。故目下为弟之计,当保存现有之批评精神以多读史书……。杂志除《创造》外,若《学艺》、《东方杂志》、《民锋》、《改造》亦宜多看,以求得普通知识……。”(1923年6月14日)
今天重温他对我的这些恳切严明的教导,不但使我深受感动,而且觉得他这种务求实学,不尚空谈的治学态度,对今天广大的青年知识分子来说,也是有益的。
令人难忘的是暑假两个月的家居生活,他给家里带来的那种自由、活泼、新鲜的气氛。我们家庭虽说比较早地接受了新时代潮流的影响,在辛亥革命前夕就能阅读到《东方杂志》和《新民丛报》之类的书刊,但是读四书五经的传统习惯仍然存在。在经子史集四类书籍中,父亲主张读经,一多兄则主张多读子史集,而他每年暑假回家,也正是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来大量阅读这些书籍的。他嫌一般的书桌不够使用,于是便把裁缝做衣服用的案板拿来当书桌,上面堆满了各类书籍以及稿纸和稿本,重叠沓杂,每隔几天,总得有人替他整理一番。“闻一多先生的书桌”,从他青年时代起,就不是很有秩序的。我上中学以前,是在父亲的督促下念书的,因此一多兄暑假回家消夏,对我也是一大解放,在他的影响之下,我也读起《史记》、《汉书》、《古文词类纂》、《十八家诗钞》这一类书籍来了。他在某一年暑假给他的朋友的信里曾写道:
“归家以后,埋首故籍,著述热大作,校订增广《律诗的研究》,作《义山诗目提要》,又研究放翁,得笔记数则,暇则课弟、妹、细君及诸侄以诗,将以诗化吾家庭也。”
记得有一次他给我讲解苏子瞻留别其弟子由的一首诗(题为:《辛丑年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讲到“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时,他不禁感慨系之。这时,他心里显然是以子瞻自比,而把我比作子由的,因为岁月如流,眼看暑假就要结束了。
我上中学,开始学的是英语,为什么后来又改学法语呢?这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决定的:“我们家里大家都学英语,你就学法语好了。”于是我就改学法语了。至于我学法语而又选定法国文学这门专业,那更是和他本人爱好文学的倾向分不开的。 一九二五年夏天,上海爆发了震惊全国的“五卅”惨案。当时我正在上海震旦大学预科念书,学校当局以举行考试为由,要求所有参加罢课运动的学生,一律返校,否则就要开除学籍。当时,我没有回学校,家里的人多不赞成;因为在那时候,震旦大学是国内唯一的一所用法语教学的高等学校,离开震旦,便有失学的危险,但是我这个行动,却得到了一多兄的支持。
后来我去法国留学,经济方面,一多兄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事情的经过是这样:我留学法国开始是自费,后来才补上了湖北省出国留学的公费名额。以当时我们家庭的经济情况而论,要维持我在国外念书的生活费用,毕竟是感到吃力的。这笔费用 是由父亲统筹,而由几个哥哥酌情补助的。一多兄当时已经是大学教授,工资收入较多,因而他拿的钱就比较多一些。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破家亡,离乡背井,他到了昆明,接着我也就去昆明了。我第一次看到的关于介绍中国革命情况的书籍,是斯诺写的《西行漫记》,这本书是一多兄交给我的,而在看完以后,又遵照他的嘱咐传递给另外一个朋友了。在新华书店还没有在昆明设门市部以前,我看到的《新华日报》和《群众》等书刊,多半都是从他那里取来的。他的那些仗义执言,追求真理,爱憎分明,充满战斗激情的文章和讲演,如《可怕的冷静》,《画展》,《五四运动的历史法则》,《一二·一运动始末记》,《人民的世纪》等等,曾经感动过许多人,也感动过我,对我的启发和教育很大,尽管我当时常常感到自己的步伐是跟不上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这样说过:“千百万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自己也在饥饿线上挣扎;不是我们不想研究学问,现实逼得我们不得不走出书斋啊!”
大约是在一九四五年左右,我写了一篇介绍戈吉野的文章,发表在昆明文艺周刊上。戈吉野是法国十九世纪唯美派诗人,读一点或介绍一点唯美派的理论和作品,就其本身来说,原无可厚非;不过在国土日蹙,民不聊生那种局面下谈唯美派,则显然是不合适的。我当时也意识到这一点。后来,我问他看到那篇文章没有,他笑着说:“你现在还写这类文章啦!”我回答说:“那是我在这方面写的最后的一篇文章。”但紧接着我又补充说:“艺术好比是座公园,城市里总该有这么一块清静的地方。”“不对”,他立刻回答说:“在非常时期,公园里也要架大炮呢!”他一语道破文艺问题的实质,使我在文艺与政治的关系问题上,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从而促使我不久以后写了《死去再生——向罗曼罗兰学习》的短文。
一多兄一生对我的帮助和教诲是很多的,上面所讲的,只不过是其中的点滴而已。
一多兄是诗人、学者和民主战士。他生活在中国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转变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重要历史时期;他所走的道路,也正是在这个重要历史时期一个知识分子应该走的道路,他从以不问政治为清高转到过问政治,从埋首钻研古籍转到毅然走出书斋,从“一个观念论者”变成为投身火热斗争的民主战 士。他有一颗热爱祖国的赤诚的心,这颗心差不多贯串在他一生的每一件工作和每一项行动之中;他也走过一些弯路,例如参加过国家主义派,又和新月派混了一阵,但这也都和他为祖国寻求出路这一基本思想分不开的。在不到五十年的短短岁月里,他一直在摸索,在寻找。这个“几十年来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真理”,终于在实际生活中,在共产党的影响和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就是人民的道路,革命的道路,而在一经找到之后,他便勇敢坚定地走下去,直到贡献出自己的生命。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党;他虚心学习,勇于否定过去,勇于接受新鲜事物,无私无畏,临危不惧,充分表现了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他和我们无数的革命先烈以及历史上的志士仁人一样,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在新诗创作和古籍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是我国文化遗产中的宝贵财富,而他那种严肃认真、丝毫不苟、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和创作态度,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一多兄年轻时,每于家人说他糊涂,不喜应酬时,便脱口而出回答道:“吕端大事不糊涂”。回顾他的一生,他是完全做到这一点了。今年是他逝世三十三周年,也是他的八十诞辰,谨赋诗二首,以表示我对他的崇敬和怀念:
一
书生岂昧兴亡责? 事于大处不糊涂。
痛斥豺狼拍案起, 滇南高义震神州。
二
一人倒下万人起, 热血从来不白流。
目睹河山新景色, 阿兄应亦喜丰收。
1979年4月12日
闻家驷
《蒙古秘史》的作者和译者
写于1240年的名著《蒙古秘史》,至今还未发现蒙古文原文本,只有几种不同的汉文音译本和汉译本。过去有些外国学者认为作者可能是失吉忽秃忽。据内蒙师院巴雅尔同志的研究,作者是成吉思汗和窝阔台的史官镇海、怯烈哥、薛彻兀儿等人。巴雅尔同志还认为,此书汉译者是《华夷译语》作者火原洁和马沙亦黑。但这二人不是音译者,音译者可能是《贞观政要》的译者、西域板勒纥人察罕。元朝后期的皇室贵族已经看不懂蒙古畏兀字写的《蒙古秘史》,所以需要搞汉文音译。察罕曾被元仁宗任命为中书省的参知政事。
沈镛与美学出版社及其它
沈镛同志的噩耗,我是从一个外调单位来人的嘴里知道的。大概在1968年冬天,那时我已被隔离审查,原因据说我是所谓“二流堂”的黑干将。有一天来了两个神气活现的好汉,提审我这个阶下囚,要我把重庆美学出版社和国民党反动派勾结情况从实招供。我当时说美学出版社是沈镛、徐迟和我等几个人办的,出版进步文艺作品,根本和国民党反动派没有勾结,相反是受到国民党反动派迫害的。至于社中经济情况,完全由沈镛同志负责,他们可以直接去问。来人顿时撂下脸来,一拍桌子,说:“他妈的,混蛋,什么事情都往死人身上推。”我说我早已被隔离,根本不知沈镛的死活,说不上我要往他身上推。至于美学出版社的经济,我没有管过,说不出。于是来人拍桌蹬脚饱骂一顿之后,扬长而去。
这些家伙的青皮相,一年多来我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动不了我一根毫毛。倒是沈镛同志的死讯,却使我久久不能释怀,我叹口气:“这样个好同志,死了,怎么死的呢?打死?自行出窗而死?还是病死?”我感到胸中一阵隐痛,但我无言作答。那一夜我仿徨了一宵,有一种有生以来曾未尝过的孤寂感。
我和沈镛同志认识,是在1936年的上海。那时他进中国银行总管理处工作不久,我则刚刚考入中国银行附属的中国保险公司,在分保部每天打水险分保单,摇计算机。中国银行有个食堂,中午沈镛和我就在那里吃饭。我们收入有限,所以吃的比较菲薄。由于吃的菜都是最起码价钱的,所以吃这种菜的人自惭形秽,经常聚在一张桌上。这样我遇到了他。一朝生,二朝熟,慢慢便谈到一块去了。那时我们最热中于谈的题目,是抗战问题。过不久他便带我去参加一些救亡运动的集会,还常常借给我看党在巴黎出版的《救国时报》。他那时似乎很忙,银行里的工作忙,业余的时间也忙,每天匆匆扒完两碗饭,谈几句必要的话,便匆匆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