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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那几个学经济的,我怕他们给我们学校掉价。”王主任毫不掩饰地说。
于是我就在研究生部的小会议室里见到了马副主席。马副主席听说我是理科的学生,就问我,《自然辩证法》是怎样的一本书?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的写作虽然没有完成,但这是恩格斯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当代自然科学的各种结论作了科学的概括。一九二五年这部遗著以手稿和笔记的形式出版,不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推动,它对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以及革命和建设的实践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我口若悬河地说。
很显然,我的回答令马奇同志很惊诧,他没想到一个学生物的也这么懂《自然辩证法》。“你能知道恩格斯对《自然辩证法》的写作没有完成就很不简单。”马奇同志赞赏地说。“《自然辩证法》一书中研究了力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各种运动形式的辩证关系。这在生物学研究中有着充分的体现。”我继续补充道。
马奇同志很愿意跟我谈话。“想不想从政啊?”他和蔼地问。
“想过,但只是想想而已。讲师团是干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给领导干部讲马列主义,听课的可都是大干部。你愿不愿意去呀?”马奇同志解释说。
我笑了笑,未置可否。
离毕业还有两三个月,我的当务之急是论文答辩。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星期后,研究生部主任又通知我,让我去省委讲师团一趟,几位副团长要见见我。
我惴惴不安地来到省委,在收发室登了记。收发室的工作人员往里打了电话,同意我进去。我走进省委大楼。这是一座苏式建筑,楼的举架很高,但窗户很窄。
我走在幽深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里,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森严和神秘,心里有些发慌。几位副团长在一个小会议室接待了我。马奇同志今天没在。
“雷默,马奇同志介绍了你的情况,我们不太相信,想再考核考核。”一位副团长说。他们让我谈一谈恩格斯的《反杜林论》,我来之前多了个心眼儿,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几本著作我都翻了翻。
“这本书讨论了三个方面的问题: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其实我对这本书也就知道这些。几位副团长对我能回答这三部分就很满意。
“你的专业生态学是怎样一门学科?”他们继续问。
“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科学,人作为一种高级生物,研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就上升到哲学问题,因此,生态学与哲学之间是相通的。”既然问到了我的专业,我就极尽发挥之能事。
在攀谈了半个小时以后,一位副团长说:“很好,你回去等信儿吧。”
我离开省委大院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毕业论文答辩后,我从《东州日报》上看到一则招聘信息,东州市政府研究室招聘三名工作人员,其中要一名学生态的。我一看与我的专业有关,便毅然决然地报了名。
考试那天早上,由于着急参加考试,骑自行车闯了红灯,我心想,坏了,警察要是扣我的车就耽误事了。
警察一过来,我就满脸堆笑地说好话。也是老天爷成全我,警察那天的心情不错。他说:“你怎么回事儿?下次注意,走吧。”我喜出望外地骑上自行车就消失了。
考试很顺利,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当时的分配原则叫双向选择。省委讲师团一事我已抛在脑后。
市政府研究室通知我上班,上班的第一天就参加了市政府机关运动会。开幕式上,研究室方队人人拿了一把羽毛扇,好像人人都是诸葛亮一样。
我走在方队中感到很自豪,研究室是市长的智囊团,我是市长智囊团的一员,心里很得意。
可是麻烦不久就来了,研究室人事处到白山大学研究生部拿不到我的档案。研究生部王主任说,两个月前就被省委组织部拿走了。
研究室人事处的同志与省委组织部沟通,回答很简单:“这个人省里相中了,让他到省委讲师团报到吧。”
研究室人事处的同志据理力争,但没有用,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而我已经开始介入东州市最大的软科学课题《东州市城市生态建设总体规划》。
那是一段很灰色的时光。我在市政府研究室工作了半年多时间,没拿到一分钱工资。人事处的同志费尽心机还是拿不到我的档案。我也动用了父亲所有的关系,最后打动了马奇同志。
马副主席要找我再谈一次话,于是,我再次走进省委办公大楼,走进了那条铺着红地毯的幽深的走廊。
在马奇同志的办公室,他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慈祥老人。
“雷默,人生的路怎么走就在一念之间。讲师团很清静,市政府很热闹,但是钱钟书先生说过,‘你愈听得见喧嚣,你愈听不清声音’,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马奇同志的话让我很震动,但我已经不可能更改选择,我为这个选择付出了太多。
“我们已经安排你到省委党校进修一年。”马奇同志遗憾地说,“既然你不愿意来,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最可惜的是我们浪费了一个研究生指标。好了,年轻人,祝你前程似锦,好自为之吧。只怕你有一天要后悔的。”
这最后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如果我当初留在省委讲师团,人生的路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不敢想,也不能去想。可见,我与官场是一个历史性的误会,我与张国昌是一个知遇之恩的错误。
9。赌徒
张国昌原本是街道办事处的一名普通干部,由于天资聪颖被招聘到市政府研究室,很快便升任为工业处副处长。一次与主管工业的副主任出差,回来后向市政府秘书长汇报被考察城市的工业情况,副主任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秘书长说,国昌啊,你做做补充吧。
张国昌口才极好,他抓住机会口若悬河,条理清晰一二三四五,说得秘书长频频点头。这次汇报不久,张国昌就被破格提拔为市计委副主任,不到两年又升任副市长。张国昌在官场上升得太顺了,顺得让人眼晕。
但是张国昌毕竟文化底蕴有限,他在进入街道办事处之前只是个药材店的仓库保管员。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张国昌在官道上达到一定高度以后,明显感到自己的文化底蕴力不从心,在驾驭全局时有些吃力。他想在文化理论上找条拐棍,他实际上物色了好长时间。
在一次接待香港外商回来的路上,我第一次有幸坐在张国昌的小轿车里,那天晚上下着毛毛细雨。
“雷默,你在《东州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我都看过了,很有见地,我看你就调到办公厅来吧,研究室的工作太虚,年轻人还是要多干点实事,多开阔眼界,我看你就调到综合二处跟着我吧。”张国昌斜躺在后车座上说。
我当时听了激动不已,大有不知所措之感。就这样,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被调到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任副处长了。
应该说,张国昌身上有一种草莽的魅力,此人天资聪慧,却又不学无术,满嘴脏话中充满了哲理:“有的同志工作起来忙不到正地方,满场跑就是不进球,还有的同志一天到晚狗鸡巴操猪稀里糊涂。这不行,跟我干活就得脱裤子坐板凳,板是板,眼儿是眼儿。我喜欢总结过去老地主的工作方法,就得让干部少睡觉,多干活,干好活,在我面前即使你是个混蛋,我也要叫你不敢偷懒耍滑。在我眼皮子底下能躲过去,是树林里放屁——凑巧了。什么叫领导方法?我看就是让大家都干活,别闲着。凡事儿都有一个理儿,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皮裤没有毛就是棉裤薄。”
张国昌看上去有些侠肝义胆,又充满了匪气。他跟我说过,他自身就是个矛盾体,有流氓的劣根性又有追求儒雅的理想。这种性格上的两重性让他很痛苦。
据说张国昌的爷爷带领全家逃难途中,就曾带领一帮逃荒的灾民揭竿而起,抢占了一个地主家的大院,招兵买马,整日杀猪宰羊。后来这家地主引来了日本人,张国昌的爷爷领着全家逃了出来,叔叔、大爷却被活活地烧死了。
所以,张国昌身上有一种天然的英雄主义血统。用老百姓的话讲叫做匪气。他从小就是孤儿,一边吃百家饭,一边发愤出人头地。
文化大革命来临的时候,张国昌也上了山下了乡,在一个叫做丁家堡的地方认识了孟丽华。孟丽华是随父母走“五·七”道路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
一次,一个村霸对孟丽华欲行不轨,被张国昌发现,他夺过一个车老板儿的马鞭把那个村霸抽得满地打滚儿。孟丽华就这样爱上了张国昌。
张国昌从小很喜欢听《七侠五义》、《三国演义》里的故事,当上东州市副市长以后喜欢看金庸先生的小说,有一段还迷上了二月河先生的《雍正皇帝》。他没有时间看书,我只好给他搞了一套VCD,他一连看了三遍。
也难怪,连领导人也爱看二月河的作品。国务院的一位领导到东州视察时还说,你们一定要读一读二月河的皇帝系列,康熙打了三次大胜仗,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税收、海关。当时张国昌正好主抓东州市的税收和海关工作。
应该说,张国昌在东州市担任副市长这几年是有些政绩的,他做事务实,善于与大外商交朋友,但是,人一旦有了锦帏绣榻、锦衣玉食,便容易忘记过去,他的天性就是一匹无缰的野马。人一旦失去了束缚,恶的一面就会占上风。
张国昌从小就嗜赌,男人大多是喜欢刺激的,凡是刺激的东西都会使人上瘾,好的刺激可以使人上天堂,恶的刺激可以使人下地狱。张国昌对赌上了瘾,赌是最刺激的一种挑战。张国昌先是赌钱,赌前途,最后赌命。赌徒没有不输的,张国昌赌注下得太大,他不仅输掉了政治生命,更输掉了肉体生命。
张国昌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英雄梦没有实现,却成了一代枭雄。贩毒的头子叫毒枭,张国昌嗜赌自然可以称为赌枭了。
其实,张国昌豪赌,李国藩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李国藩起初对张国昌是马放南山。张国昌认为是一种信任,着实奔跑了起来。等张国昌占山为王以后,李国藩紧张起来,再加上挑拨离间者乘虚而入,李国藩陷入圈套。
有人怂恿李国藩给张国昌缚上一根缰绳,李国藩知道缰绳已经没有用了。他说:“随他去吧,但愿他悬崖勒马。”
10。移民
圣诞节之前,我妻子杨娜回国了。这次在美国波音公司培训收获颇大。俗话说,久别赛新婚,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更为迫切。我有一种做了坏事急于补偿的心理,做爱只是乞求对方怜悯的一种欲望。
杨娜在美国交了许多美国朋友,经常半夜打电话来,我的英文不好,每次接电话都很尴尬。偏偏杨娜产生了移民加拿大的想法,她看不惯国内尔虞我诈的工作环境,她更想摆脱“李张大案”给我们家庭带来的阴影。我无所谓,反正已经辞职了。她有欧美经历,办技术移民应该没问题。
我们去了东州市最大的一家移民公司。接待我们的是一位个子只有一米五、文质彬彬的朝鲜族女孩,她自称是这家公司的头儿,这是一家总部在加拿大的公司,分部遍布国内各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