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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是我自作自受。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小姐怕就想不到了!”李增枝接着道,“禹城大败,世人皆以为我孤身脱险,实则当时我在逃亡途中被朱高煦生擒,只是后来马和赶到,传燕王令旨,命他将我放了,并教我在荏平收集溃兵。我遵其意照办,这才收罗了万余人马带回京师,将功补过,使朝廷免处重罚!”
听到这里,妙锦已是瞠目结舌,半晌方怔怔道:“大姐夫为什么要放你回京师?”
“他是要我,还有我哥哥暗助燕藩!”李增枝垂头丧气道,“白沟河一败,朝廷元气大丧,燕王也想着将夺取天下。他老人家看中了我李家在朝中和军中的势力,希望我们能待在京里暗中助他!而且,在放我之时,马和还偷偷跟我说,待我家兄弟回京,自有人来联络我们,为我兄弟在朝堂上开脱!可小姐你可知?那个联络我的人是谁?”
“谁?”妙锦紧逼着问道。
“你四哥徐增寿!你可知你四哥为何会拼命在朝堂上为我大哥脱罪?因为他一直都是燕藩在朝中的内奸!他救我们李家,便是听燕王之命,要保住我们李家这支势力。只要哥哥这次不死,那不仅欠他一个天大人情,而且从此就和你四哥,还有燕王绑在了一起。将来你四哥要他做什么,我家哥哥又岂敢不从?”
“咿呀!”妙锦失声一叫。她万万没想到,李增枝竟然说四哥是燕藩的人。半晌,她方回过神来,怒喝道:“你撒谎!四哥已经跟我解释过,他救李景隆,是因为你去找他,威胁他说若不救李景隆,你就咬出我去德州的事!”
“我哪里敢咬他?是他主动找的我!”李增枝哭丧着脸道,“我都说了,他是燕藩的人。既然如此,我兄弟和燕藩的交易,他自然都一清二楚。我若出来咬他,且不说无凭无据,就果真成功,他死前再把我兄弟出卖德州的事抖搂出来,那不光我哥哥完了,就是我,也难逃死罪!他若见死不救,我哥哥纵然被朝廷处死,可他念及兄弟情深,为保我一命,也未必就把他徐增寿攀出。再说了,当时我哥哥是九死一生之局。我又不是神仙,怎就知道他徐增寿竟有逞天之能,连这种案子都能给翻过来?有这两处计较,你说我何必冒着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危险,去招惹他徐增寿?所以,这都是燕王一早就设定之计,先放我回来,并给我机会收罗溃兵,将功补过;继而再把救我家哥哥的办法告诉徐增寿,让他在朝堂上救我哥哥一命。从今以后,我李家兄弟,就是燕藩的人了!”说到这里,李增枝舔舔干枯的嘴唇,道:“说了这些,小姐也该明白那个玉蚕是怎么回事了吧?从一开始,那玉蚕就是徐增寿故意扔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若我没料错,小姐您去德州,多半也受了他的怂恿。你孤身救玉蚕,自然无可能成功。而我兄弟肯定也不敢贸然杀你。到时候,燕藩的人再偷偷找到玉蚕,让她临阵刺杀我家哥哥,以换取他们救你脱险。当初擒你时,我衙门内突然起火,想来就是燕人的设计。那时候我忙着救火,又要遣人看管你,根本就无暇顾及玉蚕,正好给了燕人机会,要不然那女人怎么突然变了性,愿意伺候我了?正因为发生了这些事,这才有了接下来的白沟河大败。这之后,咱兄弟陷入绝境,只能被燕王一步步牵着鼻子走,终于把朝廷的本钱赔个精光!事到如今,就连咱兄弟二人,也和他徐增寿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听他和燕王的吩咐!”
“咣当”一声,妙锦手中的宝剑脱落于地,起初因怒气涨得通红的脸颊,此刻已是一片惨白。过了好半天,她猛地摇头道:“我不信!这都是你的狡辩,你无凭无据,不能算数!”
“我如今命在旦夕,又哪还敢诓小姐你!密谋劫持玉蚕之事,是我亲自和徐四爷商量好的,后面在德州的事,虽是推测,但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小姐要有不信的地方,只管去问你家四哥!”李景隆解释一番,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妙锦道,“小姐,我该说的都说了。其实杀这玉蚕的真不是我,这都是徐四爷、还有燕王他们串谋好的啊,我只是被算计罢了!求小姐开恩,饶我一命啊!”
妙锦没有再吭声。李增枝兄弟贪生怕死,他们为了保全性命投效燕藩,妙锦并不感到奇怪。而李增枝所说徐增寿的诸般作为,妙锦听了虽然震惊,但冷静想来,却也并无疑点。而且,听了李增枝的话后,妙锦和自己的经历一对照,立时发现了两个可相印证之处:当初从景儿口中得知玉蚕被劫后,她曾经去找增寿问计,增寿的回答,便是只有去德州强行劫人一法。虽然当时增寿也说了此事甚险,但自己听后却动了心思,其后的单骑北上,虽不能说是受此言怂恿,但说受他启发倒也不为过。而更关键的是在德州。当时自己怎么就这么巧碰见马和了?而且那时他也正在打税客司衙门的主意,还挖好了地道?最重要的是,自己进入玉蚕房中后,明明有亦失哈在门外把风,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人影,还把李增枝给招了过来?而且自己被擒时,燕藩诸内官也没有现身相救,只是在被擒下后放了把火,可到那时,也没人来救自己。想到这里,妙锦的心顿如坠落到了冰窟窿里——她已隐隐感到,李增枝的话是真的。
突然,妙锦猛一弯身,从地上捡起宝剑,对准李增枝的胸膛,厉声问道:“李增枝,我再问你。你北上后,景儿从你府中逃出,你家里的家丁是否又将她捕了回来?”
“她?”李增枝一愣,道,“这事在德州时家人就有来书,说这婢女趁人不备,打伤了几个下人,从后院逃了出去。后来他们也曾有追,但没有追上。因我要的是玉蚕,对这婢女倒没上心,便回书命他们不用管了!”
“你瞎说,我逃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打伤你家下人。当时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抓住机会就逃了。”一旁的景儿立刻反驳道。
“不是你打伤的?”这下轮到李增枝发懵了,“可当时家人来信,确实是有三个奴才被打晕了啊?我还在纳闷,你一个弱女子,怎能有这番能耐!可要是这样,他们又是谁打伤的呢?”
李增枝说完,妙锦皱起眉头开始沉思:景儿说是顺利逃出,李增枝却说有几个家奴被打晕。两相矛盾之下,那结论只有一个——打伤家奴的其实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想到这里,妙锦已经有了答案。
徐增寿!对!只有徐增寿!李家兄弟出征后,岐阳王府守卫松懈,徐增寿借着机会,遣人暗中打伤家奴,制造出机会让景儿逃脱。而景儿逃出来后,又只能回中山王府,这时徐增寿再偷偷将其擒获。并一直秘密看押到自己回京,直到自己逛街那天,再将她扔到织棉坊,让她与自己相遇,从而使自己知道玉蚕被李增枝所擒之事。自己得知玉蚕落入李增枝之手,必然会火冒三丈地去找增寿问计,增寿再因势利导,让自己跑去德州救人。而在德州,马和他们早已准备就绪。待自己到后,他们先将自己带进税客司衙门,与玉蚕相见,继而又故意走漏风声,并将地道出口堵死,使自己束手就擒,并以此为挟,说动玉蚕委身李增枝,在战事开始后寻机刺杀李景隆,从而一举改变了白沟河大战的形势,使燕藩获得全胜,从而彻底颠倒了天下气运!这个圈套布局缜密、环环相扣、阴毒至极!作为布局者,不仅一开始就将玉蚕的清白和性命算计在了其中,连自己这个徐府四小姐,也成为其中的一颗棋子!而这布局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四哥——或许还有远在北平的大姐夫!
徐增寿和燕王!将他们和这个阴谋牵连在一起,妙锦不由一阵头晕目眩。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最最信任的四哥,而另一个,更是她一直视作英雄一般膜拜,且芳心暗许的意中人。可就是他们,这两个妙锦心中最为亲近的男人,竟为了他们自己的“功业”,用最为奸险的算计,设下如此恶毒的圈套!想到这里,妙锦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妙锦眼色漂移,神情中已带着癫狂,一旁的景儿看在眼里不由大惊,忙将她扶到一边,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急声劝道:“小姐,你莫听这淫贼乱讲。四老爷多风雅的人,岂会和他狼狈为奸?依奴婢看,咱们不如回家找四爷问个明白,省得中了这淫贼的奸计!”
景儿劝了半晌,妙锦方回过神来。听了景儿劝说,她不由一阵苦笑。景儿与她徐妙锦不一样,在这盘所谓的棋局中,景儿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没有像她那般发挥穿针引线般的重要作用,所以对其中详情也不甚了解。故而,听完李增枝的话后,妙锦结合自己的经历一想,基本上已经信了,而景儿还是半信半疑。
不过景儿的话,也给了妙锦一丝希望:如果李增枝是在撒谎呢?想到这里,妙锦不由有些激动。
“恩,回去问四哥!”刹那功夫,妙锦做出了决定。尽管理智已经告诉她,李增枝之言应该是真的,可在内心深处,她仍期盼着有奇迹发生。毕竟从感情上说,她实在不能接受一向敬仰的四哥、还有大姐夫是那种心狠手辣、口蜜腹剑的奸毒之人!她希望徐增寿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将李增枝的这些“污蔑”全部推翻!
“小姐,那这个淫贼怎么办?”景儿指着被捆成麻花似的李增枝问道。
“他……”妙锦将眼光瞄向李增枝。李增枝浑身一抖,带着哭腔叫道:“小姐,该说的我都说了,事情经过你也知道了,您姑奶奶就行行好,饶我一命吧!我还不想死啊。呜嗬嗬……”
李增枝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口中哀嚎不止,妙锦看在眼里,心中又恶心又鄙夷。不过经过刚才的异变,妙锦已丧失了杀李增枝的兴趣。思索再三,妙锦摇摇头道:“罢了,将他扔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吧!”
“谢小姐不杀之恩,谢小姐不杀之恩!”见妙锦终于放过自己,李增枝如释重负,忙扭着身子趴到地上,对着妙锦一顿猛磕。
不过妙锦已没功夫搭理李增枝了,此时的她,心思早已飞到了城中的中山王府。她急切的需要徐增寿给她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信服的解释。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保持住内心的安宁,使她不至于陷入绝望的沼泽和深渊!
可是,徐增寿真的可以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吗?
三
日上三竿,徐增寿终于大梦初醒。这几日五军都督府忙得是热火朝天,就在上个月,燕军在经历短暂休整后又重新南征,而朝廷这边,在经历了东昌大捷后也是信心高涨,平燕总兵官盛庸率德州大营倾巢而出,真定的吴杰也率兵出城,约以合击燕军。前几日军报传回,燕军已兵至夹河,盛庸正督军前往迎战。虽说决战远在千里之外,庙算也都是兵部之事,不过作为右府左都督,徐增寿也没落到清闲。这两日,年轻的天子精神抖擞,连招五府都督们入宫讲解战事。虽然徐增寿身份敏感,但这种纸上谈兵于军事并无关系,只不过是为了过瘾而已,故建文也没有特意避开他。昨日,徐增寿与王佐等几个武官陪建文讲到午时初刻,方才打道回府。连日的折腾,饶是徐增寿身强体壮,也着实给累得够呛,便趁着今日朝休好好休息一番,给自己舒缓舒缓心情。
盥洗完毕,徐增寿走出卧室,徐得已在外面候着。增寿见着他,遂问道:“大哥与二哥呢?”
“回四爷话!”徐得恭恭敬敬禀道,“一大早宫里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