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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根本不足以支持这么大一支军队平安返回塞内。基于此点考虑,三位阁臣建议永乐放弃追击阿鲁台的计划,仅率部继续在两河一带的草场驻扎一月,这其间,阿鲁台若返回,则与之决战,若不来,那便班师回朝。
应该说,三位阁臣的建议是合情合理的:只要入了秋,即便明军班师,阿鲁台返回两河草场,留给他放牧的时间也不够了。如此一来,鞑靼部落冬天仍将不可避免的遭受损失,这也基本达到了此次北征的战略目标。就连兵部尚书方宾,其虽然想战,但考虑到追击带来的潜在风险,几经权衡后也对此表示赞同。
永乐同样知道继续追击存在风险。可要就此罢手,他却颇有些舍不得:眼下的形势实在是太好了!本雅失里先与阿鲁台分裂,后又被自己打得一败涂地,如今的鞑靼已是实力大损、人心惶惶,对明军也是十分畏惧。若能趁此机会歼灭阿鲁台,那这几十年来威胁大明的鞑靼部落就将烟消云散!这样的诱惑摆在眼前,永乐焉能不怦然动心?而若就此罢手,阿鲁台虽然仍将受到严重损失,但未必就会伤筋动骨。待休整几年,他仍有可能恢复过来,再次威胁中原!与绵绵不绝的兵祸相比,永乐觉得若果能毕其功与一役,那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想到这里,永乐对胡广几个说道:“不如这样,我军仍然东进不变。把在威虏、顺安、平漠等几个近处城镇屯的军粮全部随军带上。另命成安侯郭亮将开平存粮运至大沙窝北的应昌。开平存粮尚有四五万石,届时若果缺粮,则命郭亮将粮草运至军中即可。”应昌位于开平以北约二百余里的答剌海子湖畔,是元代重镇。元顺帝北遁塞外后,曾一度在此建都,后虽废弃,但城廓犹存,用来临时驻军屯粮还是可以的,离漠北也更近。风遗尘整理校对。
“可开平怎么办?”胡广急道,“如此一来,开平存粮也就空了!而且四五万石也远远不够!”
“命张辅从宣府调拨。眼下已是五月,夏收过后应还有些粮食,足供宣府等镇一时之需,至于各仓中所存陈米则全部征用。此外陆路运来的二十万石江南大米应也快到宣府了,到时候全部转运到开平和应昌。只要应昌屯粮足够,届时再运至军中,大营便不至于缺粮!”
金幼孜皱眉想想道:“若果能如此,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其中环节过多,万一有一环出了岔子,咱们几十万大军就危险了!”
“不会有岔子!”永乐挺身而起,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帐外,一脸坚定地道,“良机稍纵即逝,岂能为万一之事而生犹疑?传令后方各部及沿途屯粮军城,皆需小心防备,若有差池,朕决不轻饶!”
“遵旨!”见永乐决定,三位阁臣只得应诺,然都面带一丝隐忧。
永乐定计后,明军加快速度,越过阔滦海子,顺兀尔古纳河北上搜敌。兀尔古纳河流域已经接近后世被称作大兴安岭的哈剌温山,沿途山路崎岖,丛林茂密,加之夏秋季节暴雨连连,给行军带来不少麻烦。不过明军追得虽然辛苦,鞑子逃得也不容易。阿鲁台已经损失惨重,现在阖族北遁,牛羊马匹是一样也不敢拉下,否则这个冬天他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可驱着大批牲畜穿越山林,这速度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反观明军,虽也携着大批辎重,但汉人的将作之术却无疑要高明许多。一路上明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皆都安排得有条不紊,这样速度反而更快。到六月初九,明军抵达群山边缘处飞云壑时,前哨传来消息,阿鲁台已聚集部众,在前方山谷列阵以待。
得知鞑子行踪,永乐精神大振,当即对一旁随侍的杨荣等人道:“北虏穷途末路,欲作困兽之斗!尔等即刻代朕拟手诏付各营把总,命彼等照预定方略布阵徐进。”
“遵旨!”杨荣几个刚一应诺,便见永乐已披上战甲,杨荣一惊,赶紧上前道:“陛下可是要前往观阵?可命三千营先往警戒!”
“不必!”永乐跃身上马,神采奕奕地道,“前方不远便是山谷出口,朕自携缇骑登丘眺视,煦儿率三千营跟上即可!”说完,不待杨荣再言,他便一挥马鞭,飞驰而去。
待奔了七八里,遥见前方已豁然开朗,永乐便知已到山谷边缘,他也不入谷,只翻身下马,登上一座小山丘,向下观察战场地貌。
说是山谷,其实这是群山中一块长宽各约十里的盆地,其间遍布草丛,中间还有几条小涧,而鞑子就在盆地的最远端列阵。想来阿鲁台一路亡命,本欲休养一阵,孰料明军旋即追至,鞑子精疲力尽之下,已无力再逃,只得在此决一死战。鞑子皆是马上好手,有此平地,正利其驰骋,阿鲁台选此处为战场,的确比在丘陵中与明军短兵相接要有利得多。
摸清阿鲁台意图,永乐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自言自语道:“漠北平川万里,尔不敢应战,如今却想仗这区区十里草场用兵,果真是黔驴技穷!”
说话间,杨荣等人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永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便把宝纛竖于此,各部于山下列阵,休整半个时辰后再齐进逼战!”
一阵功夫,明军从各条山路中钻了出来,鞑子见明军杀至,顿时有些骚动,不一会儿,几队轻骑冲出本阵,马上的骑士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狂呼乱叫着向正在布阵的明军袭来。不过明军早有准备,各部队形严整,任凭鞑子叫嚣,皆置之不理,其若欲冲阵,则以如蝗飞矢相阻,鞑骑突击不成,只得在阵外来回来回奔驰。一队鞑骑望见山岗上的龙旗宝纛,意欲上前挑衅,不料还未冲上半山腰,高煦便指挥着三队神机铳手横插到阵前,一阵硝烟散尽,带头仰攻的百夫长便和十余个鞑兵一起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鞑骑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光火石吓得魂飞魄散,不待明军再射,赶紧掉头亡命,其余各队鞑骑见着纷纷气沮,也都拨马回阵,再不敢靠近明军半步。
不到半个时辰,明军战阵便已列好。放眼望去,二十万大军摆成十来个长条方阵,前后绵延十里。阵中,明军士兵披坚执锐,森森铁甲在日光辉映下如粼粼波光,闪着耀眼的寒芒。
鞑子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慑住了。他们都是轻装骑士,又是以逸待劳,本应趁明军立足未稳之际主动出击。但是现在,任凭大小头领喝骂抽打,他们都一动不动,曾经傲视天下的蒙古武士,在面对明军的铁甲洪流时,眼中露出深深的惧意。
山丘上,杨荣望着远方踌躇不前的鞑军,不禁感慨万千地道:“想当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兵锋所指无人能敌!不料区区百年过去,其却沦落到临阵不敢出战的地步!臣虽为汉人,但遇此景,亦不免为之悲叹!”
“今时不同往日!”永乐双手叉腰望着前方,满脸骄傲地道,“阿鲁台不是忽必烈,更不是铁木真!而我大明,也绝非苟图偏安的弱宋!想这阿鲁台不过一介中山狼,稍有得志,便想重现蒙元荣光,当真是痴人说梦!朕今日就要给他灌一碗醒酒汤,让他清楚,谁才是天下之主!谁才是人间之王!”
“父皇天纵英才,冠绝古今!”高煦赶紧高呼一句。
“煦儿莫要拍马屁。养足精神,待会随父皇冲锋!”永乐回头笑着说了一句,旋不再理他,转而继续观察敌情。此时鞑子阵中又起了骚动,只听得一阵呼喊声传来,众人极目眺去,隐隐见着敌阵中的鞑子纷纷放下兵器,跪地向天叩首!
“北虏这是做什么?”胡广一愣道,“难不成他们要乞饶?”
“他们在祭拜长生天!阿鲁台江郎才尽,想借蒙人的永恒之神来唤回手下的斗志!”说到这里,永乐冷哼一声,轻蔑地道,“莫说长生天,就是把佛祖和玉帝一起拜了,也挽救不了其之败亡命运!”
“陛下!”金幼孜插口道,“北虏既在拜神,我等正可突袭。莫如命薛都督他们率精骑冲阵,或可一举建功!”
永乐想了一想,摇头道:“算了!我军大阵与敌相隔六七里,即便突袭成功,一时也接应不上,若耽搁久了,反会陷了突击将士。再者蒙人素敬神明,此时袭扰,万一将其激怒,反倒成全了阿鲁台!”说到这里,永乐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地道:“今阿鲁台已至绝境,非与我一决雌雄不可。只要我铁甲坚阵不乱,北虏纵皆疯狂,亦难逃败亡之局!”
“圣上明鉴!”
又过了一阵,鞑子仍在闹哄哄的祈祷,永乐看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对几个阁臣笑道:“老是北虏闹腾,看久了也嫌乏味,莫如尔等献一首词,传与三军将士高诵,也不至堕了我军锐气!”
“战地歌词,务需慷慨雄壮,臣等久在帷幄,一时恐难以想到!”胡广干笑着应答。
“也无需尔等现作,就将古人所赋道一首合适的便可!有无曲调都无妨!”永乐倒是很有兴趣。
三臣无可推托,便各搜肠刮肚。半晌,胡广先有了主意,遂对永乐拱手道:“既为战歌,流传最久者莫如《诗经·秦风》中的《无衣》一篇,不知可以用否?”说完,他便大声诵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胡广诵完,永乐想了想,摇头道:“其意甚佳!然诗中词句,于周时尚算通俗,但及至今日,已略显拗口。将士们都是白丁出身,不比尔等儒生,一时半会肯定记不住!此首不妥!”
金幼孜接着道:“臣曾读沈括之《梦溪笔谈》,里间有载当年其在鄜延时为士卒所作战歌数曲,皆激壮且琅琅上口,或可撷一用之!”他咳了一声,道: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
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
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回。
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
灵武西凉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
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
“不错!正宜壮士歌之!”金幼孜咏完,永乐连连拍手,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漠北不是西凉,鞑子也非党项,此歌虽佳,但不宜为当下所用!”
“其实不需用前朝旧歌,我大明就有一现成之作!”杨荣沉思半晌,抬头道。
“哦?朕怎不晓得?杨爱卿速速诵来!”
杨荣一笑,道:“当年红巾军曾作战歌一曲,以励将士斗志。我大明源自红巾,今又与蒙人对垒,正可借用此歌!且连曲都不用另谱!”说完,杨荣深吸口气,放声高歌道: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永乐的脸倏时激得通红。“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一个甲子前,无数华夏健儿揭竿而起,他们借用这首慷慨悲壮的战歌,对残暴腐朽的蒙元朝廷发出满腔怒吼。韩山童,刘福通、郭子兴,无数英豪为之付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