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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凌晨,众人均在酣梦当中。忽然,崖上传来一阵刀剑撞击的声音。瞻基就睡在洞口,立刻惊醒过来,他仔细听了听,将身边的赛儿推醒道:“上头打起来了!”
赛儿一个激灵,惊慌地道:“难道姥爷他们被发现了?”
瞻基摇头道:“不像。听这动静,应该是两大拨人在对打。”说着,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回头兴奋地道,“现在已近拂晓。这么长时间过去,没准儿是李谦他们赶回济宁,搬救兵过来了!”
瞻基这么一说,大家都精神一振。果然,没过多久,崖上的打斗声停止,紧接着,一条藤梯被甩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李谦的叫声:“殿下,潘大人带兵来了,您请上来吧!”
“啊!”听到“殿下”二字,洞里其他人自没什么,赛儿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瞻基瞅瞅她,做了个鬼脸,也不解释,便沿着藤梯爬上去。其他人也依次攀爬,不一会,大家都重新回到了悬崖上。
待大家站定,济宁知州潘叔正走了过来,一骨碌跪倒在地,道:“臣救驾来迟,请皇长孙恕罪!”
“无妨!”瞻基潇洒得摆了摆手道,“此处本不归你管,你能带兵前来,已是大大有功!”梁山、安山俱是东平地界,本来就是要求援也该是去到东平。只不过瞻基是微服来鲁,新上任的东平知州对此并不知情。李谦贸然前往,恐难使人信服,故最后还是舍近求远,去济宁找知道内情的潘叔正。
待潘叔正起身,瞻基又问道:“刚才可有逮着贼寇头领?”
潘叔正露出抱歉的神情:“喽啰倒是抓住好些,不过几个带头的却都跑了。卑职已派人追捕,但这一带地形复杂,能否抓获他们恐怕难说!”
瞻基脸上飘过一丝失望。此次暗杀,一般的小喽啰肯定不会知道内情。本来,若能抓住头领,便有希望从他口中审出幕后主谋。要真是二叔策划,人赃俱获之下,自己告起御状来肯定胜算大增。可是现在既然首领脱逃,自己想要扳倒二叔可就难了。
“这次你立了功,回京后我会向皇祖父禀明,届时他老人家自有褒奖!”跟潘叔正说了一句,瞻基又回头看赛儿,见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道:“我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赛儿被他逗的一乐,不好意思地道:“往常也只在戏里见过皇子皇孙,没想到竟真就碰见个大活人!倒像是在做梦似的!”
瞻基哈哈大笑,这时候白英也过来行礼。瞻基上前扶住他,亲切地道:“白老先生受连累了!”
“能给殿下出力,是俺这糟老头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有连累一说!”在济宁州衙见到潘叔正,白英才从李谦口中得知这位“金衙内”竟是堂堂的皇长孙!初听这个消息,白英惊讶得许久合不拢嘴,直到这时见到瞻基本人,他仍是难以置信,说话的嗓音中都明显透着激动。
白英的反应早在瞻基预料当中,他淡淡一笑,正欲再说几句嘉勉的话,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旋跟白英道:“白老先生,这次梁山贼寇虽损失惨重,但头领却都已脱逃。他们吃了大亏,肯定会记恨在心,万一将来打听到是您带李谦去搬的救兵,难保他们不会找您报复。您家离梁山不远,要是出个岔子可怎么办?”
“这一节草民已经想好了!”白英道,“俺本是汶上人,二十年前才迁到梁山这边。现在既然惹了这些强人,大不了迁回汶上老家。那里与梁山隔了上百里,就算他们将来打听出什么,也找不到俺!”
瞻基听了,遂笑道:“白老先生也不用忧心。此次您救了我的性命,又为疏浚运河出谋建策,将来皇爷爷得知,肯定会大加褒奖。要我看,到时候您没准不用迁去汶上,反倒要搬去京城呢!”
瞻基这话看似开玩笑,但其实却隐含着深意。本来,白英虽立下大功,但毕竟只是乡民出身,加之他本人年事已高,所以受封官爵是绝无可能的。通常,朝廷对此类有功百姓的奖励都是赐予綵币,并命当地官府妥善安置,绝无可能迁到京城。不过瞻基现在对赛儿起了意思。若将来纳她为嫔妃,那白英自然就要跟到京师安住了。可是纳妃一事瞻基自己做不了主,所以此时他不能明确地说出来。
白英却不明白瞻基的意思。听得此言,他憨厚地笑道:“俺一个乡野村夫,一辈子都在这山东地面上讨活,去那京城做什么!能平平安安在这里终老,就是草民最大的福分。”
瞻基一笑,也不解释,转而对金纯道:“既已脱险,眼下最要紧的,便还是勘定河道。时间紧迫,咱们也不回济宁,直接到开河站暂歇一日,明天便去南旺现场勘察。金大人意下如何?”
这一天一夜的胆颤心惊,是金纯半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赶紧点头称是。瞻基旋对潘叔正道:“潘大人,烦请您将所擒贼人押回济宁详加审讯,并留一部衙役随我赴开河站!”
潘叔正赶紧道:“殿下,济宁衙役不太多,为保殿下安全,还请允臣行文兖州府,从任城卫调一部军士前来护卫如何?”
经此一事,瞻基身份已经曝光,想再不惊动地方官府也不可能,而且他也怕贼寇去而复来,遂点头道:“可以,尔即刻行文,命他们直接赶去开河站!”
“是!”潘叔正应诺,随即找了块干净石头,趴在上头开始拟文。瞻基他们则站着闲聊了会,待一切妥当,众人遂在济宁衙役的保护下走出树林,上马向开河站而去。
十
到开河站之后,瞻基他们歇息半日,到傍晚时,得到消息的任城卫指挥使亲率二百骑兵匆匆赶至,潘叔正这才向瞻基告辞,率衙役押着俘虏回济宁。到第二日早上,奉旨协办河工的都督佥事周长也终于抵达济宁,并一起赶到开河站与瞻基一行会和,宋礼也从东平赶了过来。一班人马齐聚,瞻基精神大振,带着大家一起来到南旺。抵达南旺后,瞻基登高一望,见地势果如白英所说,心中顿有了底。接下来,大家在南旺逗留二日,将当地地理详细描绘成图,随即又在白英的指引下一路北行,将预计中的新河河道全部勘定。到二月二十日,瞻基带着大家精心拟定的治河方案,在蔺芳的陪同下暂别山东,回京向皇祖父永乐述职。
南京这边,永乐已经得知了瞻基在山东遭劫的消息。瞻基所乘渡船刚在三山门外码头靠岸,江保便就过来传旨,命他即刻进宫见驾。瞻基跟蔺芳简单交待两句,便带上记载着方案的奏本随江保进宫。
进入乾清宫御书房,永乐已经等候多时。待瞻基行完礼,永乐招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前,仔细打量了一遍,方笑道:“黑了,瘦了,不过却也精神许多。看来这次山东之行,对尔磨砺非小!”
见皇祖父这么关心自己,瞻基心头一热,随即笑道:“皇爷爷说的是。这次去山东,孙儿眼界大开,阅历广增,这是在宫中读再多书也找不来的!”
永乐哈哈大笑,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被梁山贼寇打劫,这种经历当然是书里给不了的!不过此事中尔临危不乱、应对有方,最终化险为夷,这份胆略和机敏殊为难得!由此可见,尔虽长年居于深宫,但却未染颓靡之气,对此朕甚感欣慰!”
得到永乐这个评价,瞻基心中喜不自胜,不过外表仍一派谦恭:“孙儿自小便追随皇爷爷左右,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获益匪浅。这次能够成功脱险,说到底还是皇爷爷平日教导有方!”
“朕可没教尔被贼人打得四处躲藏!”永乐又是大笑,然后又郑重道,“这次遭劫,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山东布政司已有本呈上,但所述甚为简略。尔既已回宫,便将这前后经过详细道来!”
“阿!”瞻基拱手一揖,随即将经过全盘托出。在讲到听见贼寇头领在悬崖边对话一节时,瞻基尤为细心,连二人的语调都刻意模仿了出来。说完后,他便目不转睛地望着永乐,希望从他的脸色中窥的什么端倪。
永乐眉角猛地一跳。在山东布政使的奏报中,只提到瞻基勘探途中遭遇草寇,但内情却未有详述。此时听瞻基讲述,他才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拦路打劫,而是针对瞻基进行的一场早有预谋的暗杀!
有人暗杀皇长孙!这简直是耸人听闻,永乐的内心无比震惊。他在脑海中将可能的主谋搜索了一遍,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即冒了出来。永乐的心猛地一抖,沉着脸问瞻基道:“尔所言可是实情?”
“句句是真,孙儿敢以性命作保!”瞻基十分坚定地回答。
永乐脸颊猛一抽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立刻又敛去,只小声道:“看来这世道还是不太平!”
瞻基有些迷惑:皇爷爷这句话究竟是说山东贼寇猖獗,还是如自己期望的那般另有深意?他正要洗耳恭听下文,永乐却只摇摇头,道:“终究是有惊无险,你下次多加小心就是了!还是说正事吧!河工的方案带来了吗?”
瞻基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仍很快调整好心情,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本章,双手呈上道:“带来了,请皇爷爷御览!”
永乐将本子接过,又从身后上拿出会通河流域的地图,铺到书架上仔细查看,瞻基则从旁解说,二人议了小半个时辰,永乐才点点头道:“河道东移,点子确实不错!工期和工程耗费可有估出来?”
“大约需要半年,前后需征发民夫三十万,开支大约需七百五十万贯!”
“七百五十万?”永乐眉头一皱,“记得那个蔺芳跟朕说最多不过六百万贯!怎么一下超出这么多?”
“当时未曾料到会重开新渠!而且此次改道后,要在汶上重新筑坝,这笔开支也是少不了!”瞻基先解释了原因,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即便如此,也用不了七百五十万贯。按照蔺芳的核算,工程本身大约也就需个六百五六十万贯的样子!”
“那这多出来的一百万贯是做何用?”
“是这样!”瞻基一欠身,道,“孙儿这次去山东,发现流民甚多。百姓衣食无着、流离失所,此素为国家动乱之源。譬如这次所遇贼寇,其中虽不乏奸诈之徒,但想来也有许多是穷极无奈,不得不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按理说,对此等流民,当由朝廷出面安置。只是若要如此,恐又要花一大笔钱,以朝廷眼下财力,恐难以支应。故回京路上,孙儿便想,不如以工代赈,将此等流民组织起来修运河。如此既可减轻百姓徭役,又可让流民有个活命的路子,以防他们穷极生乱。一百万贯虽然不少,但较之于其他安置之法,却就节省多了!此乃孙儿一孔之见,是否妥当,还请皇祖父圣裁!”
自打上次在开河站与赛儿争论后,瞻基便对山东民生艰难生出恻隐之心。不过他也明白,山东之所以隐患丛生,根子还在于朝廷对百姓剥削太重。但若要减免山东赋役,又会影响到朝廷在北疆的整体战略,进而对开拓国策造成冲击。瞻基不想也不敢去触皇祖父的霉头,但也不能对流民之事无动于衷,于是便想到了以工代赈的法子。
像修河这种事,以前都是作为徭役摊派给百姓,朝廷不需支付任何工钱,最多安排个伙食而已。百姓对此虽然不愿,但因有家有业,却也不敢推辞。流民都是家破人亡之辈,没有牵挂,自然也不可能再给朝廷白干活,要组织他们修河,工钱肯定是免不了的,这一百万贯便是支付给修河流民的工钱。这样既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