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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还偷偷跟她说,待过一阵子,也给她寻个正经人家,让她体体面面的嫁掉。这一切,都让她重新感受到了尊严,感受到了温暖。而如今,眼见徐家和妙锦大祸临头,她怎能不急,怎能不想相救?
但想救又岂是那么简单?马和虽然未明言,但玉蚕心中一清二楚——行刺李景隆,无论成败与否,自己的结局必然是死!绝无生还之理!
不过思索再三,玉蚕仍决意答应。她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徐家的恩情,她誓死必报。只要能救得徐家,她即便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马大人,小女子应你!”玉蚕淡淡做了回答,腔调中透着几分决然。
马和眼中露出一丝钦佩。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到桌上摊开,里面露出一个小铁盒。马和拿出把钥匙,将铁盒打开,里面竟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玉蚕姑娘!”马和小心将匕首拿出,正容道,“此匕首乃精炼而成,锋利无比,且淬有剧毒,人畜沾之顷刻毙命。小姐借此利器行刺,一旦刺中,李景隆必无生理!”说完,他又将铁盒盖上,庄重地奉到玉蚕身前。
玉蚕却未即刻接过,而是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道:“大人此番前来德州,怎么还带此等利器?”
马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马上敛去,从容道:“小姐忘了么,方才在下说过,此番来德州,本为完成王爷交待之要事而来!此物本为履行使命所用,未料尚没来得及用,便撞上徐小姐之事。如今救徐小姐乃第一要务,故在下斗胆代王爷做主,将它赠于姑娘!”
马和的瞬间慌乱并未逃脱玉蚕视野,不过她也无意再追问,于是接过收好,又道:“刺李之事,小女子固不惜性命。但李景隆乃三军主帅,我一介女流,又怎能近得了他身呢?还请大人教我?”玉蚕果然聪慧,她知马和既然能把这件大事托付给自己,便也定有办法让自己近到李景隆跟前。
马和沉思片刻,方小心道:“敢问姑娘,你如今仍孤囚一室,是否是因被擒后仍坚贞不屈,李增枝一时无法得手!”
“不错!”玉蚕傲然道,“小女子虽身份卑微,但也宁死不受此贼侮辱!”
马和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半晌,方嗫嚅道:“若……若姑娘能忍辱负重,屈身事李增枝,以姑娘之美貌,其必会与你如胶似漆。李增枝乃李景隆亲弟,平日里时常相见,到时候姑娘便可见机行事!”
玉蚕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她万没料到马和出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所谓屈身,自然是要她顺从李增枝这个淫贼,任其蹂躏!玉蚕生性刚烈,却要受此侮辱,这样的羞辱她又如何愿受?
马和此时心中也十分复杂。他虽是个宦官,但也知要玉蚕做此等牺牲是如何残忍!这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些不满,不满燕王和金忠定下这个连环计策,更不满燕王命他来办这个差使!堂堂燕王,怎能用一个女子的身体和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胜利?不过很快,他又理解了燕王和金忠的难处——他们也是没办法啊!强弱之比如此悬殊,若不使得毒计,又怎能一举扭转乾坤?一个女子的牺牲,不仅能换来整个大局的颠转,也能保得无数燕军将士的性命,使他们不用命丧疆场。居上位者,必须要从全局考量,做这样的事,虽然不免残忍阴毒,但也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的!
就在片刻之前,马和已面不红心不跳的跟玉蚕说了许多半真半假之言。但这时,他几乎丧失了再诓骗她的勇气。可有些话是必须说完的。想到这里,马和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得声音继续道:“李增枝贪恋女色,以往在京中时,便是夜夜笙歌。此次北上,他只带了姑娘一个女……女伴,而您又誓死不从。军中本就清苦,这段日子下来,他必憋闷得慌。若姑娘能忍辱从之,其必是日夜不离。到时候姑娘可提议女扮男装,穿上他的亲兵服饰时时随伴,他自然乐从。如此,则大事可图!”
玉蚕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当要她屈身李增枝的话从马和口中说出时,她震惊和羞愤之余,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当想到妙锦,想到徐家,她又不始终开不了口。如果她这一拒绝,妙锦和徐家可就将万劫不复!怎么办?玉蚕的内心在颤抖,在呼喊,在流血!
终于,她冷静了下来。待马和说完,她呆呆立了好一阵,方凄凉一笑道:“也罢,我本就是个下贱人,受此屈辱也是理所应当。我既已下定决心舍此性命,又何惜这区区肉身?便依你言就是!”
玉蚕话音一落,马和心中犹如一块大石落地。但继而,他又生出一阵强烈的负罪感。沉默半晌,马和方喃喃道:“姑娘高义,在下万分敬仰。姑娘放心,待靖难功成,王爷必表告天下,旌您节义,您父亲之冤屈亦可昭雪……”
“莫谈这些虚文……”玉蚕一挥手,阻止了马和的话,继而漠然道,“我只问你一事。这李增枝攻打北平不利,现已被发配回德州,成了转运官,你如何保证决战之时,李景隆会把他带在身边?我可不惜受辱,但我也不愿这身清白被白白玷污!”
“姑娘请放心!”马和赶紧言道,“李增枝虽遭败绩,但其功名心却不死。今擒得四小姐,其必去李景隆处表功,并以此求其兄再次带其上阵。李景隆素来疼爱这个弟弟,上次虽因北平之败而迁怒于他,但这么久过去,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李增枝挟功请战,李景隆顾及兄弟之情,断无不允之理!”
玉蚕沉吟一番,微微颔首,继而一挥手,冷冷道:“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马和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不过赶紧又忍住了。他不再多言,只是对身后的王景弘和亦失哈二人做了个手势,三人拱手,对玉蚕行了个齐眉大揖,方一声不吭出门而去,继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待马和他们出门,玉蚕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哇”地一声,瘫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六
签押房的火终于被扑灭,不过李增枝也被折腾了个灰头土脸。虽然火势不大,但在这多事之秋发生这种事,仍不可避免的在城中造成了骚动。不一会儿,李景隆便派人过来,命李增枝即刻去大将军行辕禀告详情。
送走来人,李增枝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回德州后,李景隆想着当初若非李增枝要死要活地劝阻他增援彰义门,现在北平没准儿就已拿下,燕藩也已被剿平了,又哪还有后来的郑村坝败逃?念及于此,李景隆顿把北平之败的怒火全撒在了李增枝身上,将其贬为游击不说,每次见面还都板着个脸,一副气不能平之态。
见哥哥如此对己,李增枝心中大呼冤枉——遏制瞿能不也是为你好么?何况当时你自己也同意了。现在横生变故,你便把气全撒我身上,这又是何道理?不过心中虽这么想,李增枝却不敢当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认了。可此番自己官署着火,不管怎么说又是一场过失,待会儿哥哥还不知怎么骂自己哩!想到这里,李增枝不能不感到紧张。
不过很快,李增枝便镇定下来。眼下他手中攥着徐妙锦这么个“大人物”,正好拿来将功赎罪。想到这里,李增枝心下稍安,忙出门上马,向大将军行辕奔去。
不到一炷香工夫,大将军行辕便渐渐显露在眼前。这行辕所在原本是德州知府衙门,李景隆将大营设在德州,便把它征作己用。李增枝在门前下马,直奔议事房,李景隆已满脸铁青地坐在椅子上。
见李景隆神色不豫,李增枝忙抢先一步,把官署着火及妙锦救玉蚕被擒之事说了。本来,玉蚕是李增枝私自带来德州的,李景隆并不知情。待李增枝吞吞吐吐地把这事道出,李景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但当得知妙锦闯衙被擒,他脸上的怒意渐渐散去,继而显露出一阵迷惑。
“此事甚是蹊跷!”李增枝一边偷窥着哥哥脸色,一边小心说道,“徐妙锦刚刚被擒,签押房便就走水,这一前一后,实在耐人寻味!”
“不错!”李景隆皱眉道,“按理说,徐妙锦这丫头胆大妄为,敢来德州闯衙救人倒也不稀奇。只是徐家三兄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们岂会允许徐妙锦这般孟浪?一旦行迹败露,我完全可以说他们是来德州行刺你。徐家本就身处嫌疑,再被扣上军中行刺的罪名,他们就不怕大祸临头?”
“或许,就是徐妙锦自己跑来的,徐家兄弟并不知情?”
“可要说不知情,你这签押房走水又如何解释?难不成世上真有这等巧事?走水一事,必是有人与妙锦同谋。其本意是吸引你的注意,以便妙锦带着那个官妓出逃!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你发现异常,故此计未能得逞!可此中有一疑点,她徐妙锦不过一介女流,却又能支使得动谁?若无徐家兄弟首肯,她岂能找到这等精干帮手?但要说是徐家兄弟支使妙锦来做此事,未免又太过骇人听闻,以徐家兄弟之智,即便真有异谋,亦不会行此下策!此事果真是扑朔迷离啊!”
李景隆左说不对右言有异,李增枝听得是云山雾绕,过了好一阵方道:“不过徐妙锦在被擒后,曾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只是弟弟未曾听过!”接着,他又把徐妙锦当时失言问他“三保”下落之事说了。
“三保、三保……”李景隆口中喃喃念了几遍,忽然眼光一亮道,“我想起来了,燕藩承奉内官马和的小名好像就叫三保!洪武年间,燕庶人回京面圣,马和亦有随行侍候,当时我曾邀燕庶人来府中做客,其间便听得他这么叫过马和!”
“哥哥是说,徐妙锦勾结燕藩?”李增枝又惊又喜。
“这倒也未必……”李景隆道,“世间叫‘三保’的多得是,怎能凭这二字便断定她与燕藩有私?这种证据,拿到朝堂上也未必搬得倒徐家!”说到这里,李景隆一叹道,“如果当时能捉住一两个帮凶,咱们一审便知!可惜你只拿住徐妙锦一人,这妮子打不得骂不得,想从她口中套出点口风可是千难万难!”
李景隆虽然为难,但李增枝却是大喜。他先前只觉得可以在妙锦身上做点文章,但具体如何去做却尚未想好。此时听了李景隆这一番话,他顿时有了主意。想到这里,他兴冲冲地对李景隆道:“哥哥,管她问不问的出口风?就凭她闯入我官署,就可定她个意欲军中行刺的罪名!仅此一条,便能说她暗结燕藩。咱们以此为契,扎扎实实地参他徐家一本,到时候必然满朝轰动,徐家就是不倒,从此也将彻底失势!”李增枝说完,满脸期盼地望着李景隆,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不过李景隆却没吭声。他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晌,方摇摇头道:“不可!徐家在军中树大根深,就这德州城内,就有无数将士是老徐达当年的属下,若此时将妙锦之事抖出,那天下人都知道我李家要对徐家下手!徐达在世时对军中将士恩惠甚多,论威望亦在我们父亲之上,若让将士们以为我要整徐家,必然会心生怨恨。现在军心已是不稳,我不能再妄兴事端,毁了平燕大业!”
听李景隆这么一说,李增枝顿如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方犹有不甘地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把徐妙锦放了?”
“放?”李景隆冷笑一声道,“放贼容易捉贼难!好不容易徐妙锦送上门来,咱们岂能白白让这个机会溜走?”
“那哥哥的意思是?”李增枝又精神一振。
“引而不发!”李景隆的眼中闪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