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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女人,石家的日子便塌了半边天。
父亲面对着自己的母亲,他一直没有哭,他似乎还没有从这惊愕中醒过神来,他甚至认为自己的母亲没有死,仍躺在炕上睡着,过一会儿,母亲就会爬起来,一边咳着一边做饭,于是就有了温暖有了日子,然而父亲没等来这一切,等来的却是父亲的父亲用一床破席子把女人裹了,然后扛在肩上,趔趄着脚步,向东山沟走去。
那一刻,雪是那么大,风是那么紧。父亲袖着手,缩着头,抽着鼻涕,随在自己父亲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这时他仍然没有醒悟过来,自己的母亲,这一去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的心里很空洞,也很茫然,只是机械地跟在自己父亲的身后向前走去。
直到父亲的父亲把自己的女人从肩上放下来,又用雪埋了,父亲才彻底的醒悟过来,于是他大哭起来。父亲在那天风紧雪密的清晨,哭得爹一声娘一声,鼻涕眼泪的,父亲眼前的天塌了,地陷了。父亲边哭边冲雪坟说:娘呀,你醒醒吧,你这一去,俺小石头可咋过呀,谁给俺和爹做饭,谁给俺洗衣呀,娘呀——
父亲的父亲垂着头立在雪坟前,如一桩冬天的老树。
屋子空了,炕凉了。
父亲垂着头,缩在炕角抽泣着,父亲的父亲垂着头蹲在地中央。。电子书下载
半晌,父亲的父亲说:没有女人的家不是家。
父亲不解地抬起头,仍混混沌沌地望着自己在地中央蹲着的父亲。
父亲的父亲又说:石头,该给你找个女人了。
父亲仍然不明白,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要找一个娘一样的女人,有娘的日子真好,他想过有娘的日子。
父亲说:俺要娘。
父亲的父亲说:过两日俺到后山老邱家去一趟,他家有个闺女,十六啦。
两天以后,父亲的父亲背了一口袋包谷,趔趄着去了后山。不久父亲的父亲就回来了,回来后他冲父亲说:那丫头俺看了,粗腰长腿的,身板没啥毛病,俺看就中了。
父亲巴望着有一位像母亲一样的女人来到家里,挑起塌下去的日子,他一天天盼着邱家的女人早日来到。
又过了几日,父亲的父亲又卷了两张狍子皮去了后山。这次,父亲的父亲从后山回来时,身后就随了邱家的丫头。
邱家的丫头在父亲的眼里果然粗腰长腿,她的样子似乎有些腼腆,袖着手,吸溜着鼻子,进了家门,她便东瞅瞅西望望,躲在父亲的父亲身后说:你家里咋整的,咋这么冷咧。
父亲的父亲走出去抱了一捆干树枝丫,嘎巴嘎巴地折了,塞到炕下,点燃了。邱家的丫头,这才偏腿上炕,火热的大炕煎得她的屁股一定不太好受,她一边挪着屁股一边冲父亲说:你就是小石头?
父亲不语,有些失望地瞅着邱家丫头。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父亲能找一个像娘一样的女人,可邱家丫头和娘相差十万八千里,父亲不能不失望,不能不茫然。
邱家丫头又说:小石头,你咋那么瘦呢。
父亲悲哀得想哭,此时他空前绝后地想娘。
邱家丫头又大咧咧地说:往后,咱们就要在一起过日子了。
父亲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咋个过。
晚上睡觉的时候,父亲的父亲用一个炕桌把炕分成了两截,一边睡着自己和父亲,一边睡着邱家丫头。
父亲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好久没有睡着,炕上一下子多了一个陌生的丫头,他感到不习惯,不踏实。
邱家丫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躺下一会儿便睡着了,又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呼声嘹亮曲折,还夹杂着放屁磨牙。这会儿,父亲才真正意识到,娘一去将永远不复返了。父亲就哭了,他用粗布被子把自己蒙了,哀哀地哭了起来。
邱家丫头果然能干,升火,做饭,砍柴洗衣样样都行,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父亲觉得日子又有了日子。
夏天的时候,父亲随自己的父亲种地,冬天来到的时候,父子俩便一起上山围猎。邱家丫头炕上地下地忙活。
晚上睡觉的时候,隔在他们中间的仍是那个炕桌。后来那个炕桌已经隔不开邱家丫头的长腿了。
父亲记得有许多个晚上,邱家丫头把自己的长腿从炕桌底下伸过来,一直伸到自己的被窝里。邱家丫头的一双腿和一双脚让父亲厌恶透顶,邱家丫头的脚又臭又大,那双又长又粗的腿也是火热的,炙烤着父亲久久不能入睡。邱家丫头的腿很不安分,她不时地在父亲身上探寻,先是父亲根根条条的肋骨,然后是父亲的大腿,还有父亲尚没觉醒的部位,这一切让父亲烦透了。
有几次,父亲在睡觉时要和自己的父亲调换位置,被自己的父亲大骂了一顿,父亲的父亲说:畜牲!
父亲在白日里下地做活路时,冲自己的父亲说:邱家丫头真臭。
父亲的父亲不吭声。
父亲又说:咱不要邱家丫头行不?
父亲的父亲不高兴了,大声说:这丫头咋了,能干活,还想咋的?
父亲其实不想咋的,他只希望邱家丫头的一双臭脚别再熏自己,他已经习惯了邱家丫头的咬牙、放屁、打呼噜。
父亲的父亲又说:小石头,明年就给你和邱家丫头圆房。
父亲不知啥叫圆房,但他还是说:爹,俺不得意邱家丫头。
父亲的父亲不高兴了:啥得意不得意的,生孩子,过日子,这就中了,还想咋的!
父亲在艰难中过着臭气熏天的日子,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意思也没有。
父亲十五岁那一年秋天和邱家丫头圆房了。其实圆房的仪式很简单,在这之前,父亲的父亲在外间屋里搭了一铺炕,父亲的父亲便搬到外间去住了。那天晚上临睡前,父亲的父亲没有用炕桌把父亲和邱家丫头分开,父亲的父亲瞅着父亲说:石头哇,你也不小了,都十五了。然后又瞅着邱家丫头说:你也十八了,日子该咋过,你们都清楚了。
父亲的父亲说完这一切之后,回过头吹灭了身后的油灯。父亲的父亲便走到外间睡觉去了。屋里漆黑一片,父亲此时觉得这个夜晚和许多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是,炕上少了个炕桌。父亲照旧躺在了昔日睡觉的炕上,没有了炕桌,父亲觉得心里很不踏实。他知道,邱家丫头的臭脚还会来骚扰他,于是他裹紧了被子,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全。
让父亲料想不到的是,这次邱家丫头伸过来的不是一双臭脚,而是一双火热的臂膀,那双臂膀死死把父亲的身子搂了。
十八岁邱家丫头已经很成熟了,浑身上下该凸的凸,该鼓的鼓了。此时,她已经严严实实地把父亲的身体覆盖了。邱家丫头一身火热地炙烤着父亲,父亲不知道这日子到底是咋了,他想喊救命,却喊不出,于是就那么大张着嘴喘息着,他觉得自己快被邱家丫头烧焦了,邱家丫头不仅脚臭,身子还沉得要死,压得父亲气喘吁吁,又热又沉的邱家丫头热汗淋漓,父亲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后来邱家丫头就死睡过去,仍旧放屁咬牙打呼噜。父亲却一时半会睡不着,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美好。
第二天早起,父亲面对着自己的父亲说:爹,俺不圆房了,圆房一点意思也没有。
父亲的父亲没有说话,他干咳了一声,半晌才道:你也是个大人了,咱们祖祖辈辈的,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父亲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有几次,他想和父亲在外间睡,被父亲的父亲又赶回里屋,他便没办法了,他只能面对邱家丫头的火热了。
父亲的日子黑了,父亲的日子完蛋了,父亲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有出头之日了,于是,父亲怕夜晚,因为在夜晚的时候他无法面对邱家丫头。为这一点,父亲有点恨自己的父亲了,他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领回邱家丫头而不是别家的丫头。那些日子里,父亲异常地思念自己的母亲,要是母亲不去,就不会有邱家丫头,没有邱家丫头,就没有现在这样火烧火燎的日子。
十五岁的父亲身体还没有成熟,他还无法体会到男女之间的乐趣,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被动中忍受着邱家丫头的偷欢。有一次邱家丫头冲他说:咋的?你不乐意,你可真傻,没有比这事更好的了。
父亲不明白邱家丫头把这事做得那么快乐。那年秋天,父亲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不管干什么,他总是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的,父亲觉得这日子快到尽头了。
那一年冬天,父亲终于找到了逃离邱家丫头的机会。
那一年冬天,大兴安岭里闹起了抗联,日本人侵占了东北,抗联的队伍在不断壮大。早在这之前,父亲就曾听说过抗联,那时,日本人还没有来到靠山屯,所以抗联的队伍也很少在这一带活动。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日本人追剿抗联,抗联在节节后退,也就在这时,抗联队伍便出现在了靠山屯。
抗联队伍第一次出现时,靠山屯的人们看新鲜,涌出家门巴望。父亲在没有看到抗联队伍之前,以为这些人都是三头六臂的神人,此时一见,却让父亲大失所望,他们是一群身穿羊皮祅,头戴狗皮帽子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的凡人。父亲还看到抗联队伍中有好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抗联小战士,他们走过父亲面前时,还不时地冲父亲做着鬼脸。那时的父亲心就动了一下。
又过了几天,抗联队伍再一次路过靠山屯时,父亲随着抗联队伍一耸一耸地走了。
那是一天傍晚,邱家丫头正在烧炕,炕火红红地燃着。父亲知道,这个夜晚将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他愁眉不展地蹲在门前的雪地上,用树枝划着雪,父亲的父亲上山围猎还没有回来。正在这时,父亲就看见了抗联队伍,这次父亲真切地看见那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抗联战土一边冲他做鬼脸,一边冲他招手。那时,父亲的心里一门心思地想离开邱家丫头,离得越远越好。他再也经受不住抗联对他的诱惑了。他手忙脚乱地冲进屋里,穿上了羊皮袄,戴上了狗皮帽子,他路过邱家丫头身边时,心里涌过前所未有的快意。
邱家丫头见父亲这样出去,以为父亲是去接公爹,便满怀温存地说:快去快回呀,炕俺都烧热了。
父亲逃也似的离开了家门,离开了邱家丫头,他甚至再没有回头,随着抗联队伍的身影一歪一歪地向前走去。父亲没有意识到,这次和家竟是永别,包括邱家丫头和自己的父亲。
父亲参加抗联后,战争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日本人抽调了大批兵力封山,想一举消灭抗联,抗联的队伍便化整为零,钻进了深山老林里。
在抗联的日子里,父亲没有料到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大的罪。在吃苦受罪的日子里,父亲偶尔想起了自家温暖的火炕以及邱家丫头,但那只是一转念的事。
后来抗联为了保留有生力量,把父亲一些人送到了延安。没多久,父亲的部队又被改编成八路军,真正战争的日子开始了,父亲先是经历了八年抗战,然后又和国民党的队伍打了几年。
当伟人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父亲仍在长江以南的山里追逐着国民党的残兵败将。父亲一直打到海南岛,一直把国民党追到台湾,父亲望着滔滔的海水意犹未尽,再后来父亲便进城了。
父亲回到了东北沈阳城,那是东北军区所在地。父亲进城时,已经是师长了,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是警卫员小伍子,以及源源不断的队伍,父亲一走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