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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木槿,朝开幕落
但花开之日,滋养我,有你的爱
我害怕的,只是离别的寂寥
不要为我流泪
岁月流逝,坟墓只是一个关口
有一天,我们都会相叙
我想你明白:最美好的爱,是成全
成全你去寻找你的快乐
我们有过一生中最热烈的时光
今后,我是繁星,永远为你明亮
我是飞鸟,为你翱翔
我不在遥远的故土
我在你身边
离别纵然寂寥,但我的爱
不要为我流泪
音乐停了,舞台上的灯一盏盏熄灭。葛米儿回到那把扶手椅里,载着扶手椅的升降台缓缓沉下去,然后消失了影踪。
所有年轻的告别,都不可能是幸福的吧?
28
我推开了化妆室的门,贝多芬走过来,舐了舐我,然后回头蹲坐在葛米儿身边。它那双让人心软的眼珠,一直盯着主人。
房间里放满了朋友和歌迷送来的花,全是黄玫瑰,是葛米儿要求的。白花悲伤,黑花哀愁,只有黄花,是离别,也是重逢的颜色。
这一刻,葛米儿坐在梳妆台前面,沉思默想。
“嗨!累不累?”我走到她身边。
她张开眼睛,疲倦地微笑:“有一点啊!”
“你今天的表现很精采。”我靠着梳妆台坐下。
她灿然地笑了:“我没想到我可以唱完呢!”
“你跟林方文谈过了吗?”她问。
我点了点头。
“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
“你还在生他的气吗?”
“他不是很自私吗?那些日子,我每天用回忆来折磨自己(奇*书*网^。^整*理*提*供),我数不清自己在夜里哭过多少遍,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而他却逍遥快活!”
“可是,你又有什么损失呢?”她忽然说。
我望着她,哑然无语。
她继续说:“你不也是过着另一种人生吗?而且比从前丰盛。要不是以为林方文死了,你也许还是从前那个程韵,以为爱情是人生的全部。”
我没好气的说:“你是他派来的吗?”
她笑了:“你还爱他吗?”
“一点都不了。”
“真的吗?”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不会再跟他一起。”
“谁能够说得那么肯定?”
“我能够。”
“你已经爱上杜卫平了?”
“我和林方文,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看起来,已经太遥远。”
“程韵,”她呼了一口气,虚弱地说:“人要对自己诚实。”
29
“我一向也对自己诚实。”我哽咽着说,“这一次,他也不是为我回来的。”
“那是因为我要死了!难道你想跟我交换吗?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我相信他也会回来的。他不是叫他姐姐拿钱给你吗?他一直也很关心你。”
“已经过去了,我们再没可能。”我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真是愈来愈固执。”
我笑笑说:“我是的。”
然后,她说:“我今天早上用电话告诉了威威。”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
他微笑打趣说:“也许我一直恨他吃了我们养的那只鹅。”
我笑了:“他怎么样?”
“他哭得很厉害,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他会来吗?”
“他搭中午的班机来。”她沙哑着声音说。
我拍拍她的肩膀:“看他对你多么好!”
“林方文应该在外面的,你出去跟他谈谈吧!我换了衣服就出来,我们一起去吃东西。我饿坏了!”她摸着肚子说。
“嗯。”我站起来。
她忽然问:“我会不会太晚才通知威威?”
我看看墙上的钟,说:“不会的,从澳洲来这里,八小时飞机,他应该差不多到了,快点换衣服吧。”
她照着镜子,在镜子里向我微笑:
“那我要换一个化妆,这个妆太浓了。”
我拉开了门,贝多芬突然走上来,咬住我的裤脚,我吃惊地望着它,想要把它甩开,它还是咬住不放,我用手把它推开了。
30
我靠在走廊的墙上,打从心底害怕起来。被贝多芬咬着,是意味着我会有什么不测吗?我太迷信了,竟然相信那么无稽的事情。
林方文跟乐队的人一起,看见了我,他走过来。
“你的脸色很苍白,你没事吧?”他问。
我摇了摇头,说:“那首歌写得很好,但愿我也有一首这么动听的挽歌。”
“我倒宁愿用不着写这首歌。”他说。
“威威正在赶来。”我说。我看见
“很久没见他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看见他皮肤黑黑的,头发短而鬈曲,还以为他是土著。”我笑笑说。
“我在海上被救起的时候,已经暴晒了几天,人们也以为我是土著。”
我们相视而笑了。
“什么时候回去斐济?”我问。
“还没决定。”他说。
“还会潜水吗?”
“为什么不?”
“你不怕死吗?”
他朝我微笑:“怕死便不会回来。”
31
“听说你女朋友是法国人。”我说。
“是的,她在普罗旺斯出生。”他说。
“普罗旺斯?”我喃喃地说,难以相信世事竟然如此巧合。在我们分开的岁月里,却好像曾经打了个照面。
“你去过那里吗?”他问。
“还没去过,也许会去。”我说,“你呢?”
他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会结婚?”我问,“那个小女孩很可爱,你们看起来像一家人。”
他窘迫地笑了笑,又有些难过。
我们终于能够和平共处,却已经没法回到从前的时光了。
化妆室里,突然传来贝多芬在门边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像哭声。林方文和我冲了进去。
葛米儿伏在那张梳妆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落妆的棉球,已经没有气息了。
32
一艘白船载着葛米儿的骨灰在熹微的晨光中出发,航向贝卡礁湖。
船停了,她的家人把她的骨灰撒向海里,这是她的遗愿。
谁又会想到,最后长眠在那片美丽的礁湖底下的,是葛米儿?
我坐在窗边,把摇铃抱在怀里。那天在告别演唱会上,当最后一首歌唱完,我回过头去,已经不见了杜卫平。
每天早上,当我离家上班,无数陌生人打我身边走过,我才忽然明白了生命里的缺失。我以为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对他的思念却无助地在心里千百次回荡。
他还会回答我的呼唤吗?我轻轻摇了摇手上的摇铃。
突然之间,门铃响了,我以为是他,连忙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只是一个送包裹来的邮差。
33
直到第二天晚上,我在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声音。我走出去,看到杜卫平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刀法优雅地切着一棵新鲜的椰菜。
“你回来啦?”我轻声说。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说:“你吃了饭没有?我买了鱼和菜,还有龙虾,很快可以吃了。”
他终究是听到了我的呼唤。
我走上去,把自己挂在他背上。深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他掀开盖子,灵巧地把一只龙虾“咚”的一声扔了进去,一眨眼便已经把鱼煎得芳香四溢,还煮好了一锅菜汤。我看着这个男人以无比的柔情为我烹调一顿庆祝我们重聚的飨宴。
34
“我走啦!”小哲跟我说。
“明天见。”我说。
地上叠满了书,我和小哲整天忙着把今天送来的新书分门别类。
小哲走了,我把阳台的门关上,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我闭上了眼睛,有好几秒钟,脑里一片空白,也许是太疲倦的缘故吧。
我靠在墙上,看着我的书店。面包与花草茶的芬芳依然在空气里飘荡,有那么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梦想是我的。对于人生,我也不应该有什么苛求了。
邮差那天送来的包裹,是一卷录影带。
我把录影带放进电视机里。
葛米儿站在告别演唱会的舞台上,对着镜头微笑摇手,说:
“嗨!程韵!没想到还会见到我吧?我们正在彩排。那首挽歌,林方文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想送给你留念。”
岁月流逝,坟墓只是一个关口
有一天,我们都会相叙
我想你明白:最美好的爱,是成全
成全你去寻找你的快乐……
林方文手上的那把“蝴蝶牌”口琴是我们刚相识的时候,我做兼职储钱买给他的,没想到他还留在身边。
看着他低着头,凝神吹着歌,拿些青涩岁月的回忆忽尔穿过岁月在我心中鲜明。
歌唱完了,他向我再道一次再见。
他便是这么可恶的,总是要让我流泪。
35
那一年,在布列塔尼,当夜空上最后一朵烟花坠落,我仰望飘渺的穹苍,恳求上帝,让我许一个愿:
只要他一息尚存,
我的爱是微不足道的,
随时可以舍弃。
在天国与人间,请容我斗胆交换,只要他活着回来,我答应不再爱他。
离别纵然寂寥,我没有胆量不守信诺。
最美好的爱,是成全。我爱的人,又是否理解,我是卑微的小鸟,收起高飞的翅膀,用我的遗憾,成全了他的归来?
(全文完)
【后记】
飞渡千山
去年,当《面包树出走了》出版之后,我收到许多读者的电邮和来信,他们很想知道林方文到底是生是死。
我没想到林方文的生死引来了那么多的回响。其实,我当时还没决定要不要让他死。一年来,我心中有好几个腹稿:林方文可以死,也可以不死。
我决定不让他死。
我想写的,是林方文和程韵这两个人的成长。让林方文死,那未免太容易了。不让他死,难度较高,也更现实一点。
林方文并没有死,他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程韵以为林方文死了,林方文的“死”,成全了她的另一种人生--一种她从来没有梦想过的人生。正如程韵所说,人生的过渡,当时百般艰难,一天蓦然回首,原来已经飞渡千山。
当程韵发现林方文原来没有死,她埋怨他自私,葛米儿忽然说:“可是,你又有什么损失呢?”程韵憬然醒悟,假如林方文没有“死”的话,她也没有成长。
《面包树上的女人》那个阶段的程韵,以为爱情是人生的全部。《面包树出走了》的时候,林方文是程韵的一切。到了《流浪的面包树》,程韵已经有了自己的梦想和人生。成长,才是女人最后的归宿。成长之后的爱情,才是更圆熟的爱。
林方文也改变了。在第一集里,他是个很自我,不太会关心别人,甚至不懂得爱的人。到了第二集,他好像长大了,而其实却无法解决内心的矛盾,无法忠于一段感情。《流浪的面包树》里,林方文死里逃生,才发现心中至爱。他却也明白,他和程韵是永远没法好好相处的。他并不知道,他的“死”已经改变了她。
不要问我,程韵爱的是林方文还是杜卫平,这是两个不同的故事和两段不同的人生。爱情是没得比较的,也没可能了无遗憾。
我最难过的,是葛米儿的死。写到她去书店找程韵,告诉程韵“我很快便会去见林方文。”这一幕时,我很伤感。曾经有读者说,我的小说好像都有死亡。是的,我对死亡常常有一种憧憬。死亡是永远的离别,而我最害怕的,是离别的寂寥。
害怕,却没法逃避。
这个阶段的我,深深相信,最美好的爱是成全。只是,成全这回事,百般艰难,不知道会不会有飞渡千山的一天。
《流浪的面包树》之后,面包树的故事,也该暂时告一个段落了。也许,等到数年后,我们再回头来看看林方文和程韵这两个人,过着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