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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产物以证明他的学识之外,便不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吃完了他面前的那份菜。腾格拉尔由此认为这桌宴席虽然奢侈,但对于卡瓦尔康蒂来说却如同家常便饭。他在卢卡的时候,多半也常吃从瑞士运来的鳟鱼和从英国运来的龙虾,就象伯爵吃由富莎乐湖来的蓝鳗和伏尔加河来的小蝶鲛一样;所以他极热情地接受了卡瓦尔康蒂的这几句话:“明天,阁下,我当登门拜访,和您谈一下有关业务方面的事情。”
“而我,阁下,”腾格拉尔说,“将不胜愉快地恭候您的光临。”说到这里,他就请卡瓦尔康蒂坐他的马车回太子旅馆去,假如他认为不和他的儿子一同回去没什么不方便的话。对这一点,卡瓦尔康蒂说,他的儿子已到了相当独立的年龄,他有自己的马车,来的时候就不是一同来的,各自分别回去也没什么。于是少校就坐到了腾格拉尔的身旁,后者则对于少校的处理经济事务愈来愈感兴趣了,他允许他的儿子每年可以花五万法郎。单从这一点上讲,他就可能有五六十万里弗的财产。
至于安德烈,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就开始训斥起他的马夫来,因为马夫没把那辆双轮马车赶到台阶前面,而是等在了大门口,使他不得不走过去三十步。马夫忍气吞声地听着他的辱骂,左手抓住那匹不耐烦的马的嚼环,右手把缰绳递给了安德烈。安德烈接过缰绳,然后他那擦得油亮的皮靴轻轻地踩到了踏级上。就在这当儿,忽然有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青年回过头来,还以为是腾格拉尔或基督山忘了什么事,现在才想起来,特地赶来告诉他的呢。但前面这个人既不是腾格拉尔也不是基督山,而是一个陌生人,那在太阳底下晒得黝黑的肤色,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嘴角上因带着笑,所以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象豺狼一般尖利的牙齿。他那灰色的头上缠着一条红手帕,身上披着破烂龌龊的衣服,四肢粗壮,那骨,象一具骷髅身上似的,走起路来会喀喇喀喇地发响似的,安德烈刚开始只看到了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那只手就象是巨人的手一般。究竟是那青年人借着车灯的光已认出了那张脸呢,还是他只不过被那种可怕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一点,我们无法确认,我们只能把事实讲出来,只见他打了一个寒颤,突然退后了一步。“你找我干吗?”他问道。
“对不起,朋友,假如我打扰了你的话,“那个缠红手帕的人说,“但我想跟你谈谈。”
“你无权在晚上讨钱。”马夫说,并摆出了一个阻挡的姿势以使其主人摆脱这个讨厌的怪客。
“我可不是要钱的,亲爱的。”陌生人对那仆人说,他的目光里带着强烈的讽刺,脸上却是一副可怕的微笑,把后者吓得直往后退。“我只想跟你的主人讲几句话,他在半个月以前曾让我去办过一件事。”
“喂,”安德烈说。他强作镇定,不使他的仆人看出他的心慌,“您想干什么?快说,朋友。”
那人低声说道,“我希望——我希望你能让我省点劲,免得我步行回巴黎。我累极了,又没有象你这样吃过一顿丰富的晚餐,我简直有点支持不住啦。”
那青年听到对方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告诉我,”他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哦,我想要你请我坐在你这辆漂亮的马车里,带我一起回去。”安德烈脸色发白,但没说什么。“是的,”那个人把手插进口袋里,满脸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望着那个青年人说。“我脑子里有了这么个怪念头,你懂吗,贝尼代托先生?”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青年显然怔了一下,他急忙走过去对马夫说道:“这人说得不错,我的确曾让他去办过一件事,他必须把结果告诉我。你先走回去吧,进城以后雇个马车回去好了,免得回旅馆太晚了。”马夫惊奇地走了。
“至少让我先到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再谈吧。”安德烈说。
“噢!这个,我可以带你到一个绝妙的地方去。”那缠手帕的人说道。于是他扯住马嚼环,把双轮马车领到了一个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目睹他们这次会谈的地方。
“别以为我真的想坐你这辆漂亮的马车,”他说,“噢,不,这只不过是因为我累了,此外我还有点小事要和你谈一谈。”
“来,上来吧!”那青年说道。
可惜这一幕没发生在白天,要不然你就能看到这个流氓是如何重重地往弹簧座垫上一倒,坐到了那年轻高雅的车主身边,这可是个难得看见的情景。安德烈赶着车向林外走去,一路上始终没和他的同伴讲一句话,后者则嘴角挂着满意地微笑,象是很高兴自己能坐上这样舒服的一辆车子。一经过了欧特伊的最后一座房子,安德烈就回头望了一眼,以确定再没有人能看到或听到他,于是他勒住马,双臂交叉在胸前,对那个人说道:“现在说吧,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安宁?”
“但你,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怎么骗你了?”
“怎么——这还要问吗?当我们在瓦尔湖分手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要经皮埃蒙特到托斯卡纳去,但你没去那里,却到巴黎来了。”
“这与你有何相干呢?”
“何相干,恰恰相反,我以为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倒可以实现了。”
“哦,”安德烈说,“你想在我身上搞投机吗?”
“你用的词多妙啊!”
“我警告你,卡德鲁斯先生,你打错算盘啦。”
“哟,哟,别生气,我的孩子。你知道得很清楚,生气的结果总是很糟糕,都怪运气不好,我才会产生妒忌。我原以为你是在皮埃蒙特或托斯卡纳当向导混饭吃的,我真心真意地可怜你,就象可怜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知道,我总是把你叫做我的孩子的。”
“嘿,嘿,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别忙!耐心点呀!”
“我够耐心了,说下去吧。”
“当我突然看见你经过城门口,带着一个马夫,坐着双轮马车,穿着崭新的漂亮衣服时。我就猜你一定是发现了一个矿,不然就是做了一个证券经纪人。”
“那么,你承认自己妒忌了,是不是?”
“不,我很高兴——高兴得想来跟你道喜,但因为穿着不十分得体,所以我就挑了个机会,免得连累你。”
“是的,你很会挑机会!”安德烈大声说道,“你当着我仆人的面来跟我讲话。”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孩子?我什么时候能抓住你,就什么时候来跟你讲话。你除有一匹跑得很快的马,又有一辆轻便的双轮马车,自然滑溜得象条黄鳝一样,假如我今天晚上错过了你,我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机会啦。”
“我又没把自己藏起来。”
“可你的运气好,我真希望我也能这么说。但我必须把自己藏起来,而且我还怕你不认得我——好在你还认得,”卡德鲁斯带着一种不悦的微笑又加上了一句。“你太客气了。”
“说吧,”安德烈说,“你想干什么?”
“这样对我说话可不太客气呀,贝尼代托,老朋友,这样可不好啊。小心点儿,不然我也许会给你找点小麻烦的。”
这一恐吓立刻压服了青年人的火气。他让马小跑起来。
“你不该用刚才那种口吻对一个老朋友讲话,卡德鲁斯。你是个马赛人,我是——”
“这么说,你现在知道你是哪儿人了?”
“不,可是别忘了我是在科西嘉长大的。你年老固执,可我是年轻顽强的。在我俩之间,恐吓是没有用的,凡事应该和和气气地来解决才好,命运之神关照我,却讨厌你,难道是我的错吗?”
“那么,命运之神都在关照你喽?难道你的双轮马车,你的马夫,你的衣服,不都是租来的吗?不是?那就好!”卡德鲁斯说道,眼睛露出贪婪的目光。
“噢!你来找我之前早就了解得很清楚啦。”安德烈说道,愈来愈情绪激动了。“倘若我也象你一样头上缠块手帕,背上披些烂布,脚上穿双破鞋子,你就不会认我了。”
“你错看我了,我的孩子。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你,什么也不能再阻止我穿得象别人一样整齐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是心肠好。假如你有两件衣服,你肯定会分一件给我的。从前,当你饿肚子的时候,我可是常常把我的汤和豆子分给你的。”
“不错。”安德烈。
“你那时吃得可不少呀!现在还是那样吗?”
“噢,是的。”安德烈回答,然后大笑起来。
“你刚才从里面出来的那座房子是某个亲王府吧。你怎么会到亲王家里来吃饭呢?”
“他不是什么亲王,是个伯爵。”
“一个伯爵,一个很有钱的伯爵吧,呃?”
“是的,但你最好还是别去跟他说什么话,他也许会很不耐烦的。”
“噢,放心好了!我对你的伯爵才不想打什么主意呢,你只管留着自己享用好了。但是,“卡德鲁斯又装出他以前那种令人看了极不舒服的微笑说,“你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行,你懂吗?”
“好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如果一个月能有一百法郎——”
“嗯?”
“我就可以生活——”
“靠一百法郎!”
“是很苦,这你也知道,但有了——”
“有了——?”
“有了一百五十法郎,我就可以很快乐了。”
“这是两百。”安德烈说道,他摸出十个路易放到卡德鲁斯的手里。
“好!”卡德鲁斯说。
“每月一号去找我的管家,你可以拿到相同数目的钱。”
“喏,你又瞧不起我了。”
“怎么了?”
“你要我去跟仆人们打交道,不,告诉你,我只和大人来往。”
“好吧,就这样吧。那么,每月一号,到我这儿来拿吧,只要我有进账,你的钱是缺不了的。”
“我一直都说你是个好心人,托天之福,你现在交了这样的好运。把一切都讲给我听听吧。”
“你干嘛要知道呢?”卡瓦尔康蒂问。
“什么!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不,嗯,我找到我父亲了。”
“什么!是你亲生父亲吗?”
“当然喽,只要他给我钱用——”
“你就可以尊敬他,相信他——就应该这样。他叫什么名字?”
“卡瓦尔康蒂少校。”
“他喜欢你吗?”
“只要我表面上能顺从他的心愿。”
“你父亲是谁帮你找到的?”
“基督山伯爵。”
“就是刚才你从他家里出来的那个人?”
“是的。”
“既然他能找到有钱的主人,我希望你跟他讲讲,给我也想法找一个给别人当爷爷的位子怎么样。”
“嗯,我可以替你去问问他。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我?”
“是的,你。”
“你真是心眼太好了,还为我操心。”卡德鲁斯说。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
“啊,没错!哦,我要在一座上等的房子里租个房间,穿上体面的衣服,每天刮胡子,到咖啡馆去读读报纸。晚上,我还要上戏院去,我要装成一个退休的面包师。这就是我的希望。”
“噢,假如你只想按这个计划行事,而且安安稳稳地去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这样认为吗,布苏亚先生?那么你呢,你将变成什么呢——一个法国贵族?”
“啊!”安德烈说道,“谁知道呢?”
“卡瓦尔康蒂少校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