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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朗倒是挺高兴,逢人便说:“你看,过些日子,青年点的猪就不是八头,是几十头啦!”
老乡说:“这么小就怀上崽子,它们长不大的。”
“多喂点食,还能长不大?”高朗很自信。
高朗错了,他再怎么卖力喂养,这些小母猪都不再长大。
第一只小母猪生产的那晚,高朗提着油灯,趴在猪圈里兴奋不已。
小母猪本身没多点大,只怀了6头猪崽子,来给母猪接生的老乡看到那些猪崽子都跟老鼠一般大小,又好气又好笑,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小的猪,脱口而出,说就像没发好的面蒸馒头,下了一窝“僵饽饽”。
传出去后,老乡都来看稀罕,看得个个掩嘴大笑。
还有一个变得忙起来的就是贾大爷。
贾大爷是在知青长期不见荤腥,喝“玻璃汤”后,由队里安排来帮知青种菜的。
在他的精心侍弄下,知青点的那几亩菜地,冒出了菠菜、韭菜,油菜;搭起了黄瓜、丝瓜、豆角架;灯笼辣椒、圆肚茄子也都挂上了小花,光西红柿就有好几个品种。整个菜地,花开花落,香气袭人,青红黄绿紫,简直就成了一个大花园,让人眼花缭乱。
贾大爷种的菜,多得知青点吃不了,就卖给镇上的人;镇上人也喜欢吃知青点的菜,这不,到了秋天,又有人要来买知青点的菜籽。
菜地,成了知青点攒钱的宝贝。
这都是贾大爷付出的心血。
有一次,插队干部老孙看见贾大爷蹲在菜地里除草,露出裤子的小腿上有凝结的血,才知道他的痔疮发作好多天。让他回家休息,他说不要紧。左劝右劝,他生气了,但他从不会发火叫嚷,只是不理你,自顾自地继续除草。
再调皮的知青,见了贾大爷都毕恭毕敬,天天一口一个“贾大爷”地叫着。
这让贾大爷动了感情,他对知青十分疼爱。前些日子,做食堂的昊宇劈柴时不小伤了脚,已经七十多岁、非常瘦小的贾大爷不仅把饭菜端到他面前,连拉屎撒尿也不让他下炕,拿来盆子每天端进端出,把昊宇感动得流下了泪。
大罕公路的知青回来后正赶上天冷了,贾大爷看到知青的棉鞋白天被水浸透,晚上又被冻成冰砣,就天天晚上在知青熟睡时,奔走在院子里好几个房子之间,给火墙和炕加柴禾,顺便把知青几十双冰湿的棉鞋放在火墙上烘烤。
知青在醒来时发觉又干又暖的棉鞋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他们的炕前。
有时,起夜的青年看到他聚精会神地翻转着棉鞋,火苗映红了他苍老而慈祥的脸,忍不住问他:“贾大爷,您晚上不睡觉呀?”
贾大爷回头一笑说:“老了,睡不着。”还不忘叮嘱一句:“快点,别着凉。”
正文 30、英雄狗熊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30 本章字数:1882
入冬前,知青点5头小母猪一共下了28头“僵饽饽”,虽然被农民笑话了一阵子,但知青反而都觉得是件好事。
猪虽说是太小了,但架不住数量多,有知青算了一笔账:先从当年的猪杀起,此后每个月都能吃上肉,再加上那些猪下水,汤里菜里的,辇腥油水可以不断了。
但汪永德嘴里吃着肉,心里却十分不满意,指责知青点后勤在管理上是“一塌糊涂”。
汪永德也是上大罕公路修路的,有病提前先回到了队里。
他一回来,就给知青讲了很多在大罕公路的故事。
有些故事的片断永远留在了知青的脑海里:
知青在工地上喝得是山沟水,水里带着蚊子的孑孓,细长的身体在水里一屈一伸,平时看着都恶心。但在山上,放炮炸树根、挖土堆地基,都是重活,口渴得连尿都想喝下去,还管得了那么多?只顾眼睛一闭,咕咚咕咚地喝着这种颜色略黄带着孑孓的山水。
夏天大暑,知青喝了肮脏的山沟水,都得了痢疾。为了完成修建国家战备公路的任务,他们拖着时冷时烧的病体,坚持在工地上。最难受的是拉肚子,少的一天拉十多次,多的一天拉二十多次。一开始拉肚子还避开大家,到旁边树林里解决,后来大家都拉,嫌麻烦、嫌耽误活,所有知青干脆都脱了裤子,光屁股干活,要拉了就地蹲下解决,完事了拿树叶一擦,继续干活,反正山上也没有女人。
除了这些,汪永德下山的经历也让知青惊叹不已,他因生病下山,孤独一个人曾迷了一段路。到山下大本营有70里山路,本来一天可以走到,但直到天黑才发觉自己仅仅走了一半。为了防狼,汪永德就爬上树,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的丫叉里睡了一晚。
他说:“真的有狼,在树上听了一夜狼叫。”
知青点没上山修路的人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黑壮如牛,扁方脸上有两道粗眉,略显凶相的人,原来大家都说他长得像森林里的“拦路土匪”,这下倒越看越像英雄好汉了。
于是他也把自己当作了英雄。
一次生产队开社员大会,他站起来就提意见:“我回来后,发觉队里党团员精神面貌连一般群众都不如;还有,山上再苦每天也要学习,可是队里农活稍微忙点,就顾不上了。这怎么行?”
“哈哈哈!”社员都笑了,因为社员没听他说过大罕公路的故事。在社员眼里,汪永德依然是吊儿浪当的“土匪”,他说的这番话,让大家一下子觉得不习惯,以为他也就是同大伙开个玩笑。
但汪永德如今是山上下来的英雄了,他很认真,大喝了一声:“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全场更是爆笑。
汪永德骂了一句:“妈的!”只好坐下。他越发觉得身边的人都太差劲了。
生产队老乡没把他当英雄看,他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把他当英雄看的知青点。
汪永德平时和吴茂财混得挺好,那天,他向知青点班子提出用吴茂财换掉养猪的高朗,说高朗不会喂猪、还限制知青用热水等等。
高朗喂猪挑水大半年,都是一个人,早就感到很孤独很寂寞,一直非常羡慕知青集体到大田里干活的热闹劲,所以也不辩解,顺势提出想换一换活儿。
几天后,知青点班子开会讨论,觉得应该让高朗去大田干干,也好与老乡有接触。但接替高朗喂猪挑水的并不是汪永德提的吴茂财,而是国明。
汪永德翻脸了,他指责知青点班子说:“谁让你们换的?人家犯了什么错误?”
施卫疆对他说:“我们是听了多种意见决定的。”
汪永德:“什么多种意见?你没有能力么,就不要做领导。”
施卫疆脾气太好了,丝毫不计较汪永德对他个人的攻击,依然耐心地向他做解释。
我听不下去,什么也不说。
在大罕公路带队、担任工地排长的王根生看不下去了,对汪永德说:“你这个家伙,在山上怕苦怕累不好好干活,是个狗熊;到山下却来装英雄了?”
汪永德知道王根生是上海下只角虹镇老街里摔跤的一把好手,打架自己可不是对手,一时楞住,不知道如何发作,只好瞪着一双小眼。
王根生见他不说话,就回过头对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你们大罕公路下来的人都好作证明的。”
“呵呵”、“嘿嘿”、“哈哈”,去过大罕公路的知青早就对汪永德回来后的嘚瑟看不惯了,看到他被王根生扒去了英雄的皮,那一脸尴尬的表情真的就像个狗熊样,觉得好玩,发出了不同的笑声。
正文 31、雪地撅豆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30 本章字数:1816
兴安岭深处的金水,9月底就下了雪;而更北的边境线上,直到11月上旬才飘落第一场雪花。
老乡说:“今年雪下得太晚了,黑龙江到现在也没封江。上海知青来了后,天气怎么变热了!”
望着漫天大雪,我希望三九严寒快到来,北国风光,在我的脑海中像一幅美丽的画。
早上出工,道路上积起厚厚的雪,有一只喜鹊翻飞上下,忽然在奔跑的马车前停留了一下,叫了两声,又向前振翅远去。
老乡说:“喜鹊叫,好事到。”
果然,这天收工后大队部通知,我被批准加入武装民兵了。
新加入的武装民兵举行了授枪仪式,我是机枪手,一挺苏式带圆型子弹盘的轻机枪。
所有武装民兵都集中居住在连部。好在连部就紧挨着我们知青点,就如同搬到隔壁屋间一样。
秋收到了最后收关阶段,特别紧张。
我们白天撅黄豆,晚上打场脱谷。有时夜班打场回来,上午睡半天,下午又去撅黄豆,人累得稀里糊涂的。
这是最后一天撅黄豆。
黑龙江的农田活,弯腰撅腚的不多。
撅黄豆是其中之一,你一看那个“撅”字,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姿势了。
一手戴着手套以握状推着豆杆,一手拿镰刀贴着豆根向前冲,那屁股当然就得撅得高高的了。
起早贪黑,就这样一个姿势,两天下来,腰酸背痛,直起腰来站一会儿,更疼。
已经撅了十多天,腰的弹性好像到了极限。
雪,把黄豆埋了半截,撅豆时,要戴手套插进雪里推豆杆。分不清是手汗还是雪水,浸透了手套,在冰冷的气温下,湿淋淋的手套不一会儿就冻成了握状的冰砣。
我们在雪地里挪动着,雪湿透了袖口、鞋子,天又把它们都冻得定了型。
尤其是裤脚管,冻成“O”型,硬得要命,走起路来“咔嚓咔嚓”地响。
硬绷绷的手套在与同样冻硬的豆杆磨擦后,都是破洞。不小心,镰刀碰在露出破手套的中指上,像吸铁石一样,紧紧粘上了指肚,必须小心拉下来,否则就会扯下一块皮。
中午休息,我吃了两个冻花卷,很硬,像石头。
我在地上抓一把雪,放嘴里融化,再把冻硬的花卷放在口中融化的雪水中慢慢泡软。
咽下这顿午餐,是需要费一点时间的。
下午,撅最后一根垅时,人一下子觉得松了下来,腰比往常都酸,一看别人都在后面,就往地里一躺,看着满天漫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那舒服劲呀,难以言表。
等舒服够了,后面的人也都密密麻麻地干上来了,我赶紧翻身起来挥镰向前冲。
等大家全部撅到地头,个个用手撑着腰,蹲在地上,脸上泛起苦笑,叫着:“我们胜利了!”
我把冻成冰砣、磨得四处窟窿的手套向高处一扔,落下时溅起一朵雪花。
乌拉,今年的大田活,终于忙完了!
收工回知青点的路上,施卫疆、邵子昂和我仨人边走边聊天。
谈到如何面对现在的人生经历,我认为一个年轻人应在他20到30这段最有朝气的时期争取多学习,白白过了这个朝气时期,会是一生最遗憾的事。在这个风华正茂时,应该吃人生中最大的苦,经人生中最大的浪,学人生中最大量的知识,经历人生中最复杂的社会。
他们俩笑。
我又说,我需要在这样的经历中结交这样的朋友:在政治上成熟和人品上诚实的,具有像天与海一样高大的志怀,具有像钢和铁一样的硬骨气,具有像金子一样的毅力,具有最大的吃苦精神和牺牲精神;要不怕死有魄力又谦虚,同时,又具有聪明和巧妙的智慧的。
他们俩大笑。
仨人中我最小,他们笑我,我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