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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上海的火车,赶紧买票进站,随着车轮的轰轰声,我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一路上心事重重,除了吃饭上厕所,就闷头大睡,不言不语。快到上海了,我打开车窗,让清凉的风吹进混浊的车厢。好舒服呀,这南方的风!湿润的风!
一个在安徽蚌埠上车的知青说话了:“冷呀!把窗关上吧。”
我依然无语,把窗关上,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几年的不同生活,已经使我们这些原来生活在一个城市的人产生南北差异了。
冬天一月的风,当然是冷的,但对我们这些闯荡在冰天雪地零下30多度的东北知青来讲,上海的风,就如同春天一般。
回到家,我一路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家里没有发生任何事!
晚上,父母找我谈话,问我为什么不参加12月份的高考?
原来,他们是为了动员我参加高考而把我紧急召回的。
我说,我已经被推荐读过一次中专了。父母问,这次恢复高考公布的招生对象条件中,哪一条限制了你?
我说,我不想离开还留在农村的那些知青。父母问,恢复高考是对知青“一片红”上山下乡的纠正,你以为那些知青将来还会留在农村吗?
父母问我:“你不是不满意仅仅读中专吗?现在恢复高考,给了你公平公正读大学的机会,你要从自我束缚中走出来。以后干什么都不要紧,先完成大学学业再说。”
与父母一夜长谈后,我一人走在无人的马路上,插队八年来渴望读书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再现:
出发黑龙江插队前,我日以继夜地手抄王力的《诗词格律》和少儿读本《古代诗歌三百首》,想手里能有多一些可读的书。
从下乡的第一天起,多少个深夜,别人皆睡,唯我独醒,在艰苦的劳动后还在超支自己的体力,记日记,背诗,看书做笔记,不想荒废了大好年华。
下乡两年后,被推荐去读黑河师范中专,我陷入去与不去的两难困境,不知心里多少次问自己:“我能提出不去读中专吗?我想去上大学!”
直到去黑河师范读书时,我还不甘心地问老师:“一个人应该完成的最基本学业是什么?”
没读大学,成为我心中一个死结,我选择了重回农村,想用高尔基的“社会大学”来安慰自己,梦想去做一个农民作家。
不知怎么搞的,当了队长后,粮食生产、基建规划、分红收入……就像草甸子里一层又一层的枯叶,覆盖了以前没读大学的遗憾,淹埋了以前想读大学的欲望。
读大学这事,已经在我心中腐烂得无影无踪。
本已无望的高考,现在突降面前,沉埋了八年的种子,褪化了硬壳,拱出了新芽。
掐指一算,我已经25岁,正好是当年理论上大学生推荐的年龄上限。我问自己:不再占用所谓的有限名额,完全依靠自己本事,各显神通,与人无争,应该没对不起谁吧?
然后,我回答我自己:没有对不起谁,也不再有什么束缚,我要去完成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愿望――读大学。
凌晨的鱼肚白已经在天际出现,上海的冬夜也有露水,脸部敏感的皮肤和精灵的眼睫毛可以感觉到潮湿,轻轻地像一阵雾气,极细的水珠落到了我的身上。
远方的爱辉,此时一定白雪皑皑,过不了一会儿,晓雁就要从熟睡中醒来,然后挑着担子,踩着雪路,挨家挨户去搜集做腐殖酸铵肥的煤屑和人尿了。
我回到家,趁家人还没起床,写信告诉晓雁我要参加今年高考的决定。
正文 183、突击数学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1:01 本章字数:2182
1978年的高考与1977年的高考只相差半年,但因为准备充分,考试形式发生了重大变化。
这年的高考不再由各省市自己出试卷题,而是全国统一命题;与此相应,高考的时间也全国统一:1978年7月20日――22日。
为了指导各类考生复习应考,教育部还编写了《一九七八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复**纲》。
我到上海第二天,就去南京东路新华书店买了这本很薄的小册子。
研究完这本《一九七八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复**纲》,我开始准备复习资料,并分析如何着手复习。
考试分文理两类,文科类考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外语;理工类考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外语成绩当年不记入总分,作为录取参考。
对曾经读过师范中专文科的我来说,当然考文科把握大一些,其中政治、语文、历史、地理都不应该是问题;但对69届的我来说,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几乎没学过。好在外语不计入总分,而文科只要考一门数学,因此,突击复习的重点肯定是数学。
心中有底了,我也对复习作出了时间安排:在上海两个月突击复习数学。在春耕前回黑龙江,一方面把生产队的工作移交后投入政治、语文、历史和地理的复习;一方面也可把高考报名的事早点搞定。
记得去年回沪探亲,父母与我谈话的重点是不同意我与晓雁谈恋爱,这次,为了让我全心投入复习,他们对此一句话也不提。
我突击复习数学的方法很简单,完全靠自己,从初中的正负数,直到高中的参数方程,看一个单元,做一个单元的题目,不会的就再看一遍,再做一遍,直到弄懂;然后攻下一个单元……我对数学拿高分不抱希望,但能多拿一分是一分,不想交白卷。
每天一早7点半,直到夜里12点,我都捧着数学书,或者在纸上演算数学题,当中仅留下吃饭的时间。
两个月里,我没出家门;角落里的做题纸堆起了半人高,终于把数学全部看了一遍,也把题目做了一遍。
带着抄下来的疑难数学题和其它科目的复习资料,我登上了返回黑龙江的列车。
直到火车启动,我才从阿拉伯数字和各种公式中稍稍解脱出来。隆隆的车轮声中,我想起两个月来只给晓雁写了一封信,而我却连她一封信也没收到。
我能理解她不给我来信的原因:怕我的父母看到了不高兴,从而影响我的复习迎考。但我却因赶着做题,紧张到连写几封信的时间也没有腾出来,心中不免自责。
朦朦胧胧,脑海里浮现出晓雁的身影和爱辉的画面。
我很清楚,将来无论我到哪里,晓雁都会跟着我走,但爱辉这片土地却不会跟着我们走了。想到此,心中不由对爱辉产生了一份眷念。
爱辉虽然是边境,统称为“北大荒”,其实那里已经是西伯利亚的气候地貌。
爱辉古城一面临江,三面环山,方圆十八里是一个小平原。以古城为轴心,向北十八里有卡仑山,向南十八里是富拉尔基山,向西十八里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在小兴安岭的北面形成了一个特别的自然人文景观。
爱辉历来是个“小粮仓”。除了传统的大豆、小麦、玉米、谷子之外,在西山里的宋集屯还建了水库,灌溉着大面积的水稻田,使这里成为我国水稻种植纬度最高的地区。
爱辉并不像南方人所说的只有萝卜、土豆、大白菜。从春到秋,人们可以吃到自己种出来的波菜、韭菜、茄子、豆角、黄瓜、丝瓜、西红柿。。。。。。还有馋人的西瓜、香瓜、毛子瓜。
从古城边流过的黑龙江也慷慨地奉上丰富的渔产:不用说闻名于世的大马哈鱼和鳇鱼,就说那些七粒夫子、牙巴沙、鲤子、鳌化。。。。。。就令人对江鱼的名堂大开眼界呢!
将它誉之为高寒地带的“鱼米之乡”真不为过。
富庶的小平原,使其村屯相对密集、人口相对集中。北面由卡仑山至爱辉,有四道沟、三道沟、二道沟、头道沟;南面由富拉尔基至瑷珲,是红旗营子、蓝旗营子、黄旗营子;整个西面如同扇形排开的,是前欢洞、后欢洞、前拉腰子、后拉腰子、北三家子、西三家子、松树沟、窦集屯。
爱辉有土生土长的达斡尔族、鄂伦春族,有清朝政府派遣屯营的满族八旗水兵的后代,有二三十年代从苏联逃难来的俄罗斯人,当然也就有了中俄混血儿,汉族和回族是少不了的;从清朝的大迁民,到清末民初的闯关东、日伪时期的抓劳工、大跃进年代的支边、**的上山下乡,不同民族和不同移民的大交融,使这块小平原的人际间更多的是理解,使这里的民俗显得更为开化。
瑷珲,以她美丽的传说,恬淡的乡姿,英雄的业绩和北方农民纯厚的情谊占有了我的青春。
将来我若能回过头来想想,是否会觉得恍惚和心醉?
我拿出一张纸,在摇摇晃晃的列车上涂涂改改,写下了这番心情:
回回梦见开江冰,
叮叮咚咚响浦江。
醒来不闻松涛声,
始悟我有两故乡。
此情悠悠何时绝?
羡煞云间北飞雁。
若能托魂随同去,
龙头凤尾竞翱翔。
正文 184、刚聚即离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1:01 本章字数:2059
“**”结束后,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并未随之宣告终结,磁场的巨大惯性仍在起作用。而在知青和很多家长的心里,这场以“一片红”方式走向极端的运动,已经到了尽头。人们在等待用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来结束这场运动。
已经四月初了,列车上仍然有不少知青返回农村,其中不乏像我一样回去报名参加高考的人。而对面开来的列车上,也有不少知青返回城市,其中不少是回城搞病退的人。
所有的消息,都靠最原始的方法,在来来去去的列车上,在临时停靠的站台上,口口相传。对很多知青来说,这一路上都在传递着一条比78年高考更重要的信息:插队知青搞病退的条件正在松动。
车厢里,一个来自农场的知青大声问:“病退条件松动难道只针对插队知青,而与兵团农场知青无缘吗?”
另一个知青对他说:“不要着急,插队知青一松动,兵团农场也就会松动的。你没听到最近来自上层的传说吗?”
好多知青围上来,竖起耳朵听他讲。
他说:“***谈到知青问题时指出:花了300亿,买了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的思路是用经济手段解决这样的政治问题。提出要在城市开辟新的经济领域,扩大就业门路,容纳更多的劳动力。”
“要是这样就好了,这场运动搞了十年,一代人的命运已经耽误了。现在光靠高考,只能解决少数人的问题,大部分知青要有另一条出路。”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知青,是在嫩江插队的,他叹了口气说:“我们那儿有知青为了搞病退,每天给自己灌辣椒,想把胃弄坏;还有的到医院检查时,用一根线吊着小铅球吞下去,检查完了再拉出来,小铅球上都带着血丝呀。真作孽!”
对面座位上一个知青听了挥挥手说:“这种做法已经过去了,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吧。有个知青到县医院去搞病退证明,一手拿刀往医生桌上一插,一手把医生的抽屉拉开,指着里面的烟酒对他说:我没钱给你送这些东西,只有这玩意,你开不开吧!”
见大家听得来劲,讲故事的知青继续说下去:“那东北医生哪见过上海知青这么牛逼的,连忙说:开,开,你想开什么病?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