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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下羊皮,一条毛毯和一席松软的亚麻布床单。
老人倒身床上,等待着闪光的黎明。
阿基琉斯睡在坚固的营棚里,棚屋的深处,
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得之于莱斯波斯的战礼,
福耳巴斯之女,美貌的秋娥墨得。
帕特罗克洛斯睡在棚屋的另一头,身边
亦躺着一位姑娘,束腰秀美的伊菲丝——卓越的阿基琉斯
曾以此女相送,在攻破陡峭的斯库罗斯;厄努欧斯的城堡后。
当俄底修斯一行回到阿伽门农的营棚,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起身相迎,拥站在他们周围,
举起金铸的酒杯,连连发问;
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率先问道:
“告诉我,尊贵的俄底修斯,阿开亚人的光荣和骄傲,
阿基琉斯是否愿意挡开船边凶莽的烈火,
还是拒绝出战,高傲的心胸仍然承受着盛怒的煎熬?”
针对此番问话,卓越的、历经磨难的俄底修斯答道:
“阿特桑斯之子,最高贵的王者,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阿基琉斯不仅不打算平息怒气,相反,他比往常更加
盛怒难消。他拒绝同你和好,不要你的礼物。
他要你自己去和阿耳吉维人商议,
如何拯救海船和阿开亚兵勇。
他亲口威胁,明天一早,他将
把弯翘的、凳板坚固的海船拖人大海。
此外,他还说,他要敦劝我们返航
回家,因为破城无望——沉雷远播的宙斯
正用自己的巨手护盖着陡峭的城堡,
高耸的伊利昂——它的士兵正越战越勇。
这便是他的回答,同行者可以出言为证,
埃阿斯和两位思路清晰的使者。但是,
年迈的福伊尼克斯已留下过夜,按阿基琉斯的意思,
以便和他一起坐船,返回他们热爱的故乡。
此事取决于福伊尼克斯的意愿,阿基琉斯无意逼迫牵强。”
俄底修斯言罢,众人缄默,肃然无声,
惊诧于他的话语,强厉的言词;
悲痛中,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半晌说不出话来。
终于,啸吼战场的秋俄墨得斯开口打破沉寂,说道:
“阿持柔斯之子,最高贵的王者,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但愿你没有恳求豪勇的阿基琉斯,
答应给他成堆的礼物!此人生性高傲,
而你的作为更增强了他的蛮狂,使他益发不知天高地厚。
依我之见,我们不要再去理他,愿去愿留
由他自便。他会重上战场,在将来的某个时候,
受心灵的驱使,神明的催督。
好了,按我说的做;让我们一起行动。
现在,大家都可回去睡觉,挺着沉甸甸的肚子,
填满了酒肉,战士的力气和刚勇。
但是,当绚美的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现身天际时,
阿特柔斯之子,你要即刻行动,排开我们的战车和兵勇,在搁岸
的海船前,激励人们冲杀,而你自己则要苦战在军阵的最前面。”
听罢这番话,王者们连声喝彩,
一致赞同狄俄墨得斯的议言,驯马的能手。
他们洒过奠酒,分头回返自己的营棚,
上床就寝,接受酣睡的祝愿。
…
………………………………
第十卷
………………………………
这时,海船边,其他阿开亚首领都已
熟睡整夜,吞吐着睡眠的舒甜,
但阿特桑斯之子阿伽门农,兵士的牧者,
却心事重重,难以进入香甜的梦境。
恰如美发女神赫拉的夫婿挥手甩出闪电,
降下挟着暴风的骤雨,或铺天盖地的冰雹,
或遮天蔽日的风雪,纷纷扬扬地飘洒在田野,
或在人间的某个地方,战争的利齿张开,
阿伽门农此时心绪纷乱,胸中翻腾着
奔涌的苦浪,撞击着思绪的礁岸。
当他把目光扫向特洛伊平原,遍地的火堆
使他惊诧,燃烧在特洛伊城前,伴随着
阿洛斯和苏里克斯'●'的尖啸和兵勇们低沉的吼声。
●阿洛斯和苏里克斯:为两种管乐器。
随后,他又移目阿开亚人的海船和军队,
伸手撕绞着头发的根梢,仰望着
高高在上的宙斯,傲莽的心胸经受着悲痛的煎熬。
然而,他马上想到眼下刻不容缓的事情:
前往寻会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
看看这位长者,是否能和他一起,想出个把高招,
使达奈人摆脱眼前的险境。
他站起身子,穿上衫衣,遮住胸背,
系紧舒适的条鞋,在闪亮的脚面。
披上一领硕大的狮皮,毛色黄褐,
油光滑亮,垂悬在脚跟后头,伸手抓起一杆枪矛。
其时,同样的焦虑也揪住了墨奈劳斯的心灵,
香熟的睡眠亦没有合拢他的眼睛,担心
军队可能遭受损失,为了他,阿耳吉维人远渡重洋,
来到特洛伊地面,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首先,他在宽厚的肩背上铺了一领
带斑点的豹皮,然后拎起一个圆顶的铜盔,
戴在头上,伸出大手,抓起枪矛,
迈开大步,前往唤醒兄长,统治着整个
阿耳戈斯的王者,受到人们像对神明一般的崇敬。
墨奈劳斯找到兄长,在阿伽门农的船尾边,
后者正把璀璨的铠甲套上胸背。眼见兄弟的到来,
阿伽门农心里喜欢。但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首先发话,说道:
“为何现时披挂,我的兄长?是否打算激励某位勇士,
前往侦探特洛伊人的军情?但是,我却
由衷的担心,怀疑谁会愿意执行这项使命,
逼近敌方的勇士,侦探他们的军情,在这
神赐的夜晚,孤身一人。此人必得有超乎寻常的胆量。”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眼下,高贵的墨奈劳斯,你我需要找到
一种可行的方案,以便保卫和拯救
我们的军队和海船,因为宙斯已经改变主意,
赫克托耳的祀祭比我们的更能使他心欢。
我从来不曾见过,也不曾从任何人那里听过,
一个人,在一天之内,可以像宙斯钟爱的赫克托耳重创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那样,带来如此严重的损害——
赫克托耳,独自一人,既不是神,也不是女神心爱的儿子。
他所做下的事情,他给阿开亚人造成的损失,
我想,将会伴着悲痛,长期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去吧,沿着海船快跑,把埃阿斯
和伊多墨纽斯找来;与此同时,我要去
寻会卓越的奈斯托耳,唤他起来,看他是否愿意会见
我们的哨队——支精悍的队伍——并对哨兵发号施令。
他们定会服从他的命令;他的儿子是哨兵的
统领,由伊多墨纽斯的助手
墨里俄奈斯辅佐,警戒的任务主要由他们执行。”
听罢这番话,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答道:
“执行你的命令,我将如何行事?
待我及时传达了你的指令,你要我在此等待,和
他们一起,等着你的回归,还是跑去找你?”
听罢这番话,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说道:
“还是在此等我吧,以防在来回奔跑中失去
碰头的机会;军营里小路纵横交错。
不管到了哪里,你要放声喊叫,把他们唤醒。
呼唤时,要用体现父名的称谓,
要尊重他们,不要盛气凌人;此事由
你我自己张罗。从我们出生的那天起,
宙斯已把这填满痛苦的包袱压在我们的腰背。”
就这样,阿伽门农以内容明确的命令送走兄弟,
自己亦前往寻会奈斯托耳,兵士的牧者。
他在老人的营棚和黑船边找到他。后者正
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床边放着一套挣亮的甲械,
一面盾牌、两枝枪矛和一顶闪光的帽盔。
他的腰带,闪着熠熠的晶光,躺在他的身边——
临阵披挂时,老人用它束护腰围,领着兵丁,厮杀在
人死人亡的战场;奈斯托耳没有屈服于痛苦的晚年。
他撑出一条臂肘,支起上身,昂着头,
对着阿特柔斯之子发问,说道:
“你是谁,独自走过海船和军营,
在这漆黑的夜晚,其他凡人还在熟睡?
你在寻找一头丢失的骡子,或是一位失踪的伙伴?
说!不要蹑手蹑脚地靠近——你想干什么?”
黑暗中,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答道:
“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阿开亚人的光荣和骄傲,
你没有认出我是阿伽门农吗?宙斯让我
承受的磨难比给谁的都多,只要
命息还驻留在我的胸腔,只要我的双腿还能站挺直立。
我夜出巡视,实因睡眠的舒适难以合拢
我的双眼;我担心战争,阿开亚人的痛苦使我心烦。
我怕,发自内心地害怕,达奈人将会有什么样的前程?!
我头脑混乱,思绪紊杂,心脏怦怦
乱跳,粗壮的双腿在身下颤抖哆嗦。但是,
如果你想有所行动——睡眠同样不会光临你的床位——
让我们一起前往哨线,察视我们的哨兵,
是否因为极度的疲劳而倒地酣睡,
把警戒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扎营,我们何以知道,
他们不会设想趁着夜色,运兵进击?”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答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高贵的王者,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我想,多谋善断的宙斯不会让赫克托耳实现
他的全部设想和现在的企望;相反,我以为,
他将遇到更多的险阻,如果阿基琉斯
一旦改变心境,平息耗损心力的暴怒。
我将随你同去,不带半点含糊。让我们同行前往,
叫醒图丢斯之子,著名的枪手,以及俄底修斯。
快腿的埃阿斯和夫琉斯刚勇的儿子。
但愿有人愿意前往,召唤另一些首领:
高大魁伟的埃阿斯,神一样的战勇,以及王者伊多墨纽斯,
他俩的海船停驻在船队的尽头,距此路程遥远。
说到这里,我要责备墨奈劳斯——不错,他受到人们的
尊爱——哪怕这会激起你的愤怒。我有看法,不想隐瞒。
此人居然还在睡觉,让你一人彻夜操劳。
现在,他应该担起这份累人的工作,前往所有首领的住处,
恳求他们起床。情势危急,已到了不能等让的地步。”
听罢这番话,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说道:
“换个时间,老人家,我甚至还会促请你来骂他;
他经常缩在后面,不愿出力苦干,
不是因为寻想躲避、偷懒或心不在焉,
而是想要依赖于我,等我挑头先干。
但是,这一次他却干在我的前头,跑来叫我。
我已嘱他前去唤醒你想要找的首领。
所以,我们走吧。我们将在墙门前遇到
他们,和哨兵在一起,在我指定的聚会地点。”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答道:
“这还差不多。现在,当他督促部队,发布命令时,
阿耳吉维人中谁也不会违抗和抱怨。”
言罢,他穿上遮身的杉衣,
系牢舒适的条鞋,在闪亮的脚面,
别上一领宽大的披篷,颜色深红,
双层,长垂若泻,镶缀着深卷的羊毛。
他操起一杆粗重的枪矛,顶着锋快的铜尖,
迈开大步,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海船。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首先来到
俄底修斯的住处,叫醒了这位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首领,
用宏大的嗓门,喊出震耳的声音。俄底修斯
闻迅走出营棚,高声嚷道:
“为何独自蹑行,漫游在海船和
军营之间,在这神赐的夜晚?告诉我,又有什么大事和麻烦?”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