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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站在诊疗室门口的烛光中,还穿着参加宴会时的罩衫和衬衣,佩剑挂在腰际。
“我怎么老是被人教训。”伊本·哈兰抱怨。
罗德里格兴致勃勃地哼了—声。“我可不信,”他说,“话说回来,如果你现在还不清楚状况,那么有必要赶快搞清,马祖·本·雅夫兰在我们的医师面前频频碰壁的故事,已经在拉寇萨流传好几个月。”
“真的?”阿马尔礼貌地问。
“真的?”贾罕娜的语气截然不同。
“恐怕没错。”罗德里格看着她说。他似乎心情不错,大胡子下隐藏着一丝笑意。“我必须坦白,我在这件事上挣了不少钱。”
“你拿我打赌?”贾罕娜听到自己的音调陡升。
“我对队伍里的每个成员都信心十足。”罗德里格说。
“我不是你那支队伍中的一员!”
“我永远活在希望中。”罗德里格殷勤地说。
站在她身后的伊本·哈兰忽然哈哈大笑。贾罕娜蓦地转过身去。阿马尔连忙举起手来,摆出防守的姿势。贾罕娜一言不发,其实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觉—丝快意无法控制地冒了出来,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
后来贾罕娜靠在门洞里,擦着限泪,来回扫视两个男人。诊疗室中的两名夜班护工不满地看着他们。贾罕娜努力想要恢复镇定,她待会儿还要给这些工人下达指示。
“她不能加入我们,”阿马尔·伊本·哈兰已经走进门口,避开刺骨寒风,“本·雅夫兰不会让她离开城市。”
“我们?”罗德里格说。
“离开城市?”贾罕娜同时问。
那张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英俊面庞,从贾罕娜转向罗德里格,过了—会儿才说出答案。
“有些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伊本·哈兰看着瓦雷多人说,“如果今年冬天咱们两人都留在拉寇萨而没有任何收获,那巴蒂尔王会觉得很不安。咱们会被派出去,被一起派出去,对此我敢打赌。考虑到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件事,也就是宰相对我们这位美丽医师完全可以理解的兴趣,他绝不会允许她跟两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起离开。”
“我是个绝对负责的男人。”罗德里格·贝尔蒙特怒气冲冲地说。
“我必须表示反对。”阿马尔平静地说,“贾罕娜刚才告诉我,你今天下午导致—位巴提亚拉佣兵—一杰出的男人,刚强的战士——忘记了母亲的名字!我得说,这是极不负责的行为。”
“他母亲?”罗德里格高叫,“不是他父亲?如果是他父亲的名字……”
“你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我知道,”贾罕娜说,“高贵的伊本·啥兰大人已经说过那个无聊的笑话。别的地方姑且不论,你们孩子气的幽默感倒是很像。”
“别的地方?什么别的地方?我真要生气了。”但伊本·哈兰的表睛跟言辞不符。贾罕娜注意到他不再显得身心疲惫,精神恍惚。作为医师的她备感欣慰,决定无视这个问题。
“该生气的人是我,记得吗?而且你还没向我道歉。你也没有,”她说着转身面对贝尔蒙特,“拿我的生活打赌!而且你怎么敢认为拉寇萨宰相——或是其他任何人——可以命令我待在什么地方?”
“妙极了!”罗德里格道,“你这句话我已经等了好长时间!冬季行动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次完美的考验。”
“我可没有说……”
“你不想来吗?”队长问,“把玩笑放到一边,贾罕娜,我迫切需要一名优秀的医师。而且我还记得你说的话,有关在埃斯普拉纳人中工作的问题。你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来证明这点吗?”
贾罕娜也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她记得异常清楚。就连太阳也会落下,尊贵的女士。
医师收回思绪,夹枪带棒地说:“什么?今年没有朝拜者去神圣的瓦斯卡岛了?”
“至少我的队伍里没有。”罗德里格平静地说。
“你还可以这样想,出城参加军事行动可以帮你转移本·雅夫兰的注意力。”伊本·哈兰有点随意地说。
贾罕娜猛地转身朝他瞪去。伊本·哈兰忙又举起双手挡在身前。“当然,假设你想这样做的话,”他连忙补充,“本·雅夫兰卓尔不群。诗人、宰相、天才学者。金达斯王子。你母亲会感到骄傲。”
“因为我跟他上床?”贾罕娜刻意嗲声嗲气地问。
“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到的是某些更正式的关系,当然,某种……”
伊本·哈兰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异样,连忙把嘴闭上,第三次抬起手来,就像在抵挡攻击。他的戒指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贾罕娜瞪着她,双手紧攥成拳。但麻烦的是,她现在还是想笑,很难将满腔怒火保持下去。“如果你在这次行动中得了病,那就有大麻烦了。”她恶狠狠地说,“没人警告过你,不要冒犯自己的医师吗?”“有很多人,警告过很多次,”阿马尔懊恼地说,“但恐怕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我很负责,”罗德里格兴高采烈地说,“你可以到处问问!”
“这只是因为,”贾罕娜扭回头,冲他斥道,“你怕自己的老婆。你早跟我说过!”
伊本·哈兰朗声大笑。没过多久,贝尔蒙特也笑得前仰后合。贾罕娜抱着胳膊,板起面孔,冲两人怒目而视。
但她心里特别高兴。
神庙钟声响起,从南方的屋宇飘来,在这寒冷的夜晚显得清晰响亮,它唤醒信徒们起床祷告。
“回家去,”贾罕娜看着诊疗室,对两人说,“我还有病人。”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
“把你独自留在这儿?你母亲会同意吗?”伊本·哈兰问。
“我父亲会,”贾罕娜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家医院。我是个医生。”
他们闻听此言,立时清醒过来。伊本·哈兰深鞠一躬,贝尔蒙特也紧随其后。他们肩并肩离开诊所。贾罕娜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直到两人被夜色吞没。她凝视着黑沉的夜幕,又驻足片刻,这才回到诊所。
断了胳膊的卡奇人还在睡觉,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医师让他喝了苦艾止痛,又用父亲的药剂助他睡眠。贾罕娜让护工守在另一个病人的唾榻边,轻轻将他唤醒。有时,这种病人被唤醒后会有暴力倾向,毕竟他们都是战士。巴提亚拉人认出她来,这是个好迹象。贾罕娜让护工拿来一支火把,观察病人的双眼:还有些雾蒙蒙的,但比刚才好多了。她在病人面前移动手指时,对方的视线会随着移动。贾罕娜用手扶起他的脑袋,帮他喝药:丁香、没药和芦荟,用来缓解肯定会出现的剧烈头痛。
她为病人重新包扎好伤口,然后走到房间另—侧,等护工们帮他排出尿液,盛在杯子里以便检查。贾罕娜将尿液倒进父亲的瓶子,借着烛光仔细观察。代表头部的表层,现在几乎完全澄清。他会好起来的。贾罕娜用巴提亚拉语安慰了病人两句,病人又继续昏睡了。
医师决定干脆在诊所打个瞌睡。护工们为她准备了一张床,并在前面拉上帘子营造出一片私密空间。贾罕娜脱掉靴子,合衣而卧。她经常这样做。医师必须学会忙里偷闲,在任何地方打盹儿。
就在她入梦之前,一个念头忽然闯进脑海:她刚才似乎答应了瓦雷多队长,准备离开舒适的城邦和宫廷,去参加冬季军事行动——无论这次远征到底是去什么地方。她甚至忘了说一句:没人会想在冬季搞什么行动。
“你这笨蛋。”她把心里话说出声来,忽然发现自己正对着黑暗露出微笑。
第二天早晨,巴提亚拉人想起了母亲的名字,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记得今天是星期几,以及他连队中的副指挥官们。当贾罕娜有些鲁莽地向病人询问他父亲的名字时,巴提亚拉人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
贾罕娜强忍着没露出任何表情。她当即在心中默默发誓,以所有医师之父加利努斯的名义起誓,她死也不会把此事讲给阿马尔·伊本·哈兰和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听。
至少,她守住了这个誓言。
第九章
北风呼啸而来。虽说是在麦支里贴沙漠内陆,距离海边有半天骑程,但耶齐尔还是可以尝到空气中的威昧。风很冷。
扑打声从身后传来,那是狂风在撕扯帐篷。他们长途跋涉来到北方,设立营地,会见客人。
经过变幻奠测的高大沙丘,便是海岸边新建的港口亚本纳文,那里的高墙可以遮风挡雨。耶齐尔·伊本·卡里夫宁可死去,与群星间的亚夏为伴,也不愿躲进城里过冬。他耸耸肩,往斗篷里缩得更深,抬头仰望天空。如此靠近北方,又值深秋之际,太阳没有半点威力,在满天流云间只显得苍白黯淡。离第三次礼拜还有一点时间,他们可以继续讨论。
但已经半晌没人说话了。他们的客人明显感到不安。总的来说,这是件好事:根据耶齐尔的经验,不安的人会透露出更多信息。
耶齐尔扭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弟弟已经扯下遮住口鼻的面纱,正扳开一只只甲虫壳,吮吸里面的汁液。这是个老习惯,他的牙齿也因此变得黢黑。客人刚才拒绝了递上的餐盘。那当然是种侮辱,但耶齐尔对这位从阿拉桑跨海而来的兄弟已经有了一定认识,不会因此心生怨怼。可他的弟弟是个冲动的人,耶齐尔可以看出他正强压心头怒火。当然客人没有察觉到,客人被冻得可怜兮兮,很不舒服地坐在耶齐尔的会议毯上抽着鼻子;而且他显然还不习惯驼毛斗篷的气味和感觉——那是他们送给他的礼物。
客人对他们说,自己生了病,他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他解释说,去往阿毕拉布的漫长旅程,以及沿海岸线寻找穆瓦迪首领过冬地点的路途,让他害了点小病,脑袋和胸口都不舒服。他哆嗦得像个女娃。耶齐尔一眼就看出伽利布的轻蔑之情,但就算伽利布放下面纱,这个渡海而来的人还是看不出来。
耶齐尔很早以前就发现——而且试图让兄弟理解—一阿拉桑的绵软生活不仅会把那里的人转化成异教徒,更会令他们变得特别像女人。实际上,还不如女人。耶齐尔的妻子们可不会像卡塔达的哈奇姆王子一样可怜巴巴,光是点小风就害得他跟娃娃似的流起鼻涕。
但这个年轻人虽然可悲,却是虔信者的一员。阿拉桑地区少有的真正虔诚的亚夏信徒,耶齐尔不断提醒自己这一点。这位客人跟他们保持通信已有段时间,又在艰难时节走了很远的路,亲自来到麦支里贴,向两位穆瓦迪首领陈情。如今他坐在被狂风拍打的帐篷前的毯子上,周围是一片广阔寂寥的沙漠。耶齐尔心想,客人也许以为会在阿毕拉布见到他们,最差也是在亚本纳文。阿拉桑的软骨头就知道城市和房舍,床铺上放着有香味的枕头,能够倚靠的软垫,鲜花、树木和绿草,任何人一辈子都用不完的水,还有禁忌的烈酒、裸体舞者、浓妆艳抹的贾德女人。傲慢的金达斯商人剥削着虔信者,敬拜他们女性化的双月,而非亚夏神圣群星。在那个世界,听到召唤礼拜的钟声,人们只会向神庙方向草草点一下头,有些人甚至毫不理会。
耶齐尔梦想着火焰—路烧尽阿拉桑和北方的埃斯普拉纳王国。那里的人敬拜杀人的日头,以此嘲笑沙漠中的星辰之子。他梦想净化的炽炎能够把诱惑世人的绿色大地变回茫茫沙海。干干净净,准备再生。在沙漠中,神圣星辰可以清晰闪烁,它们的光芒不会因为人们在城邦中污浊之地的所作所为而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