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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罗德里格眼中的怒火消失了,有别的东西还留在那里,“但是倘若埃斯普拉纳的军队跨过大荒原,我想我必须跟他们会合。”
贾罕娜长吁口气。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
“你当然要去,”阿马尔说,“你今生今世等的就是这天。”
罗德里格头一次转开目光,但很快又迎了上去,“你想让我说些什么呢?”
阿马尔的口吻突然变得冷酷无情:“哦,好吧……这句怎么样?‘去死吧,亚夏狗!金达斯猪!’诸如此类?”
房间里响起一阵骚动。罗德里格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我不会说这种话,阿马尔。我的同伴也不会这么说。”
“那你的其他同胞呢?”
罗德里格近乎固执地又摇摇头。“还是那句话,你想让我说些什么呢?我估计,他们跟穆瓦迪人没什么两样,被仇恨和宗教狂热驱使。”他摆了个奇怪的姿势,两手一摊然后又合拢,“你倒是说说。好男儿该在这种战争中做些什么,阿马尔?”
阿马尔旋即说出答案,贾罕娜就怕他说出这句话,但也早有预料:“相互残杀,直到杀出个结果来。”
阿尔瓦和胡萨里送贾罕娜回家时,太阳已经升起,照耀着空旷狼藉的街巷。他们也都亟需睡上一觉。阿尔瓦睡在他过去的房间——贾罕娜与他和维拉兹刚刚翻山越岭来到拉寇萨时,年轻人就住在这间位于一楼的屋子里。
胡萨里睡在贾罕娜的诊室旁边,维拉兹的床上。尽管夜晚早已结束,医师还是向他们道了晚安。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窗子驻足观瞧,透过鳞次栉比的屋嵴,眼见东方天空渐渐放亮。
今天会有个美丽的早晨,晨风从东面的花园带来了杏树芬芳。城里静悄悄,街上空荡荡。维拉兹却看不到升起的太阳。
医师又试了一次,想要理清该对父母说的话,却再次失败了。她转而去想一件事:应该开始筹备葬礼了,按照金达斯的习俗。雅夫兰肯定愿意提供协助。也许她该请宰相帮这个忙?找人吟诵仪式上的古老歌谣:太阳是神,月亮是他心爱的姐妹,星辰不计其数,照亮苍茫夜空。
呵,男男女女,降生于黑暗之中,但只要抬头,那光芒便会引你归家。
贾罕娜又哭起来,泪珠顺着面颊流淌,一滴滴落在窗棱上,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双手,用手臂擦干泪水。虽说衣袍上还有干涸血渍,但她没顾上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泪水止住了。空虚从她心中喷涌而出,挤满了每一丝空隙。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贾罕娜听到外面有动静。她一直在等待的动静。
阿马尔越窗而入,翻身坐在窗台上。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端详了她很久。
“你会原谅我吗?”他最终问,“我必须过来看看。”
“如果你不来,我就不原谅你,永远不会,”医师道,“抱紧我。”
阿马尔跳下窗台走了过来。他躺在贾罕娜身边,医师把头靠在他的胸膛,感觉他的心跳。贾罕娜闭上双眼。阿马尔抬手抚过她的头发。
“哦,吾爱,”他柔声说,“贾罕娜。”
她又哭起来。
良久,泪水终于止住。等她安静了一段时间,阿马尔才说:“咱们可以就这么躺着,只要你高兴,多久都可以。没问题。”
但她心中被空虚填满,她再也不想要的空虚。
“不,咱们不能。”她说着抬头吻了上去。咸味。他的泪水。贾罕娜抬起双手,插进他的头发,又吻了起来。
时间过了很久,他俩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盖着被单。贾罕娜缩在阿马尔怀中,沉入她迫切需要的梦乡。
但阿马尔没睡,他很清楚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今天晚些时候,他必须离开拉寇萨,赶在日落之前。他会力劝贾罕娜留下,但医师必然拒绝。他甚至知道还有谁会坚持跟他们一起走。西方有团黑影隐现,像是厚实的雷雨云,罩在费扎那上方。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他拥着医师,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忽然体味到一种强烈的讽刺——眼见初升的太阳透过朝东的窗口,将光芒洒向他们两人,似乎有什么人或是什么存在想要将用纯粹的光芒灌注的祝福加持在他们身上。
第十五章
费扎那的执政官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尽管他偶尔会记起已故的卡塔达雄狮——阿玛力克一世迈向宝座的道路,就是从为西尔威尼斯的哈里发管理这座城池开始;但他更时常想起,在阿玛力克二世继位的过程中,所有主要城市的执政官里只有他撑了下来,这已是天大的运气。
怀着攀上高位所必然带来的不安,他学会了允许自己享受一夜欢愉:贾德的美酒、悦目的舞蹈、观赏或参与不同组合的男女奴隶的云雨缠绵。他发现通过这些娱乐能放松心情,暂时平息由于野心而产生的烦恼。
实事求是地说,他得以继续统治费扎那靠的不止是运气。在老阿玛力克统治时期的最后几年,执政官就煞费苦心地同小阿玛力克暗中交好。国王与王子之间的紧张感瞎子都看得出来,费扎那的执政官断定年轻人取得胜利、进而继承王位的可能性更大。他的理由异常简单:另两名幼子都难以成事,而王子的监护人是阿马尔·伊本·哈兰。
费扎那的执政官也是阿加斯人。
早在伊本·哈兰还是个孩子时,他就认得这位诗人。从那段不算遥远的纷乱时光中诞生的一系列传说,他都有直接认识。执政官经过深思熟虑后,判定任何得到伊本·哈兰辅佐的王子,都是审慎的城邦统治者应当尽力结交的对象。
当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当年轻的国王立刻将伊本·哈兰流放时,执政官感到异常不安。他打探出被流放的重臣在拉寇萨落脚,便通过私密途径向诗人送上自己的问候。与此同时,执政官勤勉地为阿玛力克二世效力,就跟替老王办事时一样。若要保住权位——以及财富和性命,除了能力以外,还要有运气和嗅探风向转变的本领。他贪污较少,而且异常慎重。
执政官的谨慎小心,还表现在对任何事都不妄加揣测。所以,今年春天鲁恩达的王家特使来要求岁贡后,执政官未做任何评断,直接将消息送到了卡塔达。
他也许会对鲁恩达突然施压的原因有所猜测,甚至对这个手段的精妙之处表示钦佩,但除非国王陛下垂询,否则他不会对这种事置喙。
他的任务更加实际。民众意志消沉,执政官尽其所能地加固或重建了费扎那的城墙和防御工事。跟这座充满反抗精神的危险城邦打了多年交道,执政官觉得自己可以暂时应付令人灰心丧气的沮丧情绪。驻扎在城堡新侧殿的穆瓦迪人并不擅长筑墙——谁能指望沙漠武士干这种事?——但他们拿了不少佣金,所以执政官让他们干起活来一点都不觉得内疚。
费扎那的各种事态几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注意到去年冬天宗教宣传单贴得满城都是。执政官料想是新国王为了安抚卡塔达的瓦祭,为他们多留出一些空间,这个信号很快叉传到了国王的其他城邦。于是,执政官对妓女的整治比以往重了一点,几家贾德酒馆被迫关张。执政官用收缴到的罚没品,悄悄扩充了自己的窖藏。这些行动都很平常,只是年景不同以往。
金达斯人受到了更为激烈的辱骂责难,对此,执政官倒不以为意。他不喜欢金达斯人。那些家伙总有一种气派——就连女人也是,似乎了解他不知道的东西。世界的秘密。未来就绘制在他们游弋的双月之中。这让执政官很不舒服。既然瓦祭们决定在讲道时加强对金达斯人的抨击,那显然是得到了国王的赞同或默许。执政官不想插手干预。
他今年有更头疼的事睛要操心。
费扎那加固城墙,增加穆瓦迪驻军,可不光是为了让士兵们忙活起来。几个月来北方暗流涌动,未来不管是否在金达斯双月中绘就,都显然不会趋向光明。
即便如此,天性极度谨慎的执政官也不太愿意相信,瓦雷多的拉米罗王会蠢到挥师南下,在远离本土的地方布置围城。费扎那每年两次向瓦雷多纳贡,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和王国的稳固冒险,去征讨一座已经在为自己填满金库的城邦。放下旁的不谈,单说瓦雷多军队越过塔戈拉地区,就意味着后方极大空虚,把破绽卖给贾洛纳和鲁恩达。
另一方面,跟所有人一样,执政官也听说了贾德大军在巴提亚拉集结、准备春天起航征伐阿姆兹和索里亚的消息。
费扎那的执政官心知,那会树立极坏的榜样。
春季到来,塔瓦雷斯河涨了水,但很快退去,没有造成洪灾。各处神庙都举办了向亚夏和真主的神圣星辰谢恩的仪式。被河水滋养的田野得以翻耕、播种,盛开的花朵点缀着费扎那的公园和城外郊野;樱桃和执政官特别喜欢的甜瓜出现在市集中,也摆上了他的餐桌。
消息从塔戈拉对面传来,据说三位贾德国王在卡卡西亚举行了—次会谈。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都不是好事。执政官将消息传向卡塔达,后续情报几乎立即传来:集会以暴力收场,有人试图行刺瓦雷多的国王或是王后,又或是统帅。
来自北方的消息很少清晰明确,有时几乎毫无用处,这次也不例外。执政官不知道受伤或死亡的是谁——倘若此事当真——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事关重大,他还是把消息传了出去。
执政官很快接到卡塔达的回音:继续加固城墙,储备水和食物,确保瓦祭们心情愉快、穆瓦迪人军纪优良;在塔戈拉布设哨兵;以亚夏和王国之名,时刻保持警惕。
种种指示都无法让人放心。在这座气氛愈发紧张的城市中,他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所有任务。执政官发现自己没法好好享用今早的甜瓜,连肠胃似乎也在跟他作对。
紧接着,那个孩子死在了制革厂里。
就在同一天,瓦雷多军队出现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在塔戈拉地区以南,阿拉桑境内,瓦雷多的旗帜猎猎飘扬。
一支军队。规模很大的军队,以疾风骤雨之势扑袭而来。数百年来,贾德骑兵第一次冲向他的城堡。愚蠢,执政官激动地想,彻头彻尾的愚蠢!拉米罗王在干什么?
如果世间诸王都陷入疯狂,一名勤勉、审慎的公仆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同一天,他的人民也发了疯。
有时,相距千里的不同地点发生的孤立事件,却会吐露出同一种声音,表达出入心的变化——世界将要朝向光明或是黑暗的转变。多年以后,人们仍会记得发生在索兰尼卡和费扎那的金达斯族大屠杀,二者相隔不到半年。一桩是闲到发狂的贾德军队所为,另一桩则出自怕得发疯的亚夏市民。最终的效果却没有两样。
在费扎那,屠杀始自一个孩子的热病。那是一名制革工的女儿,伊本·夏普尔家的人,是年春天她感染了热疫。这些穷苦劳工住在离河最近的地方,每到涨水季节,经常会有疫病流行,特别是在儿童和老人之中。
孩子的双亲没有能力、或是不愿意付钱请医师看病,于是采用了古老的疗法,也就是把孩子放在制革厂中的某张席子上。亚夏人相信臭气可以驱走疾病的邪灵。这种方法已经延用了数百年。
那天刚巧有位名叫本·莫瑞斯的金达斯商人也在制革厂,准备购买一批皮革贩往东方,先取道萨洛斯,然后沿岸而下,再穿过海峡。
他正驾轻就熟地品评着庭院中已经完工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