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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把金达斯人毁灭!”有个人冲他喊,“然后再去应付火焰。这是亚夏的圣战!”
“这是魔鬼的恶行!”胡萨里声嘶力竭地喊道,他面容扭曲,充满痛苦和哀伤。阿尔瓦眼睁睁地看着他抢上几步,一剑捅进对方的肚子。阿尔瓦下意识地冲上去,用盾牌挡在胡萨里身前。他们跟前的亚夏人纷纷后退。
“滚!”胡萨里撕心裂肺地叫道,“要不然就留下,去拿水来,快!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我们就要把费扎那拱手让给马民了!”
阿尔瓦回头望去。很多金达斯人从他身边跑过,在街巷汇入广场的地方,有几个男人转过身组成一道屏障。在昏暗的光线和滚滚黑烟中,很难搞清乱糟糟的局势。
就在他回头张望的当口,又一栋屋子被火舌吞没。到处都是尖叫声。阿尔瓦突然回想起去年夏天的奥韦拉村,顿觉不寒而栗。现在的情况更糟。这是座城市,房屋几乎都是木质结构,只要有一部分着了火,那么整个费扎那都有可能被烧成白地。他们必须逃出去。
阿尔瓦不见伊本·哈兰的踪影,也不知贾罕娜和她父母的家在什么地方。胡萨里应该知道。阿尔瓦一把抓住朋友的肩头。“快走!”年轻人扯开嗓子叫道,试图压过周围的惨叫和喧嚣,“必须找到贾罕娜!”
胡萨里扭过身,被刚刚死在他手下的尸体绊了一跤。他显得失魂落魄、神情恍惚,虽然手里还拿着剑,却好像根本不知那是什么东西。火已经烧到小巷口。阿尔瓦抓着胡萨里的胳膊往回走,双眼被浓烟刺得生疼。
他看到街对面的一处门洞里有个小姑娘。女孩手持木棍,面对两个拿着匕首的男人。一个小男孩抓着她的双腿缩在后面,哭得撕心裂肺。他们头顶的屋子已经着了火。拿匕首的两个人哈哈大笑。这笑声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阿尔瓦根本想都没想,立刻放开胡萨里,朝那边跑了过去。
街上到处都是人,混乱不堪。虽说只有十几步距离,却仿佛远在天涯。女孩用木棍抵抗着两个手持利刃的男人,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小弟弟。滚滚浓烟在她周围翻涌。
似乎谁都没注意到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距离女孩较近的那人用匕首虚晃一招,引得女孩失去平衡,随即把匕首一收,准备刺出。
“不!”阿尔瓦大吼道。他刚跑到街中间,正试图在逃跑的人潮中挤出条路来。“不!”
他眼睁睁地看到,在黑影和烈焰中,那人持刀的手被什么东西猛地往后一扯。亚夏人惊叫一声,刀子失手落在地上。刚才缠住他的长鞭随即一松,然后再度抽出,噼中了第二个人的喉头,割出一道红艳艳的伤口。阿尔瓦抬头看去,只见罗德里格出现在二楼的窗口处,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长鞭。阿尔瓦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他冲到那两人近前,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活活噼死,心中充满怒火。
阿尔瓦站在原地,试图控制住自己。阿尔瓦抬眼向女孩看去,她也正用惊惧的目光看着他。她有十二岁吗,还是十三?
“你的父母在哪儿?”阿尔瓦努力调顺语气,气喘吁吁地说。
“都死了,”女孩的声音显得死气沉沉,“在楼上。那些人拿着火把和长矛冲了进来。”她眼睛睁得老大,注视着人间地狱。没有一滴眼泪。
她应当哭泣,阿尔瓦心想。他又抬起头。罗德里格正喊着什么,还用手指了指隔壁的门洞。阿尔瓦听不清楚。躲在女孩身后的小娃娃顶多四岁大。他哭得声嘶力竭,止不住阵阵抽搐,几乎喘不过气来。
“跟我来!”阿尔瓦急迫地高声说。他猛地弯腰抱起小男孩,又伸出另一只手扶在女孩背后,把她推出门洞。一个壮汉高举斧头朝他们冲过来。阿尔瓦手里抱着孩子,只得拧腰避过斧子,紧接着旋身一转,把染血的长剑刺进来人的胸膛。
他身后传来一阵隆隆巨响。阿尔瓦仰头看去。女孩的家也着了火,火苗从二楼的几扇窗子里宜往外冒。整个金达斯区都陷入了火海。阿尔瓦连忙抱着吓坏的娃娃,领着小姑娘朝罗德里格在楼上指示的门洞跑去。
跑到那儿后,他长出了口气。贾罕娜和另外两个人站在门洞里,那想必是她的父母。罗德里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来。
“阿马尔在哪儿?”贾罕娜急切地问。阿尔瓦还没见过她怕成这副模样。
“不知道。估计他正和卫兵们一起守护区门。”
“胡萨里在那边。”罗德里格说。阿尔瓦回头一看,只见伊本·穆萨又挥起兵刀,在街上且战且退,为正在逃跑的金达斯人留出了—条通往广场的道路。
“咱们必须赶快离开。周围全烧起来了。”阿尔瓦喘息着说。年轻人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抱着孩子,便把他交给站在旁边的贾罕娜的母亲。“有出城的路吗?”
“的确有,”贾罕娜说,“但咱们要走很远才能过去,而且……哦,感谢上帝和双月!”
阿马尔·伊本·哈兰朝这边跑了过来,胳膊上有道伤口流着血。“穆瓦迪人赶到了,”他说,“骚乱很快就会平息,但咱们必须赶在他们将所有人聚拢起来之前离开。”
换成一天前,哪怕是半天之前,阿尔瓦都难以想象,蒙面人赶到的消息可以让自己松口气。
“贾罕娜,怎么走?”罗德里格问,“经过圣庙?”
“不。另一条路!城墙上有条暗道,但是在金达斯区的另一边!”她抬手朝街对面一指。街上有很多亚夏人还在追逐着她的同胞。阿尔瓦眼见一个逃跑的女子被人用棍子从后面砸倒在地。打倒她的男人停住脚步,继续狂抽猛打。阿尔瓦则朝前迈了一步,就被罗德里格抓住了胳膊。
“咱们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咱们必须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就是到这儿来的任务。”队长的眼神阴沉寒冷。
“快走吧。”阿马尔·伊本·哈兰说。
“他们俩要一起走。”阿尔瓦指着孩子们有气无力地说。
“他们当然得一起走。”艾莲·贝·达内尔说,“你们能把我们救出去吗?”
“我们能。”阿尔瓦答道,他抢在伊本·哈兰之前,也抢在队长之前。
“没人能阻止咱们。”他看了看两位头领,“如果你们允许的话,请让我开路。”
他们对视一眼。阿尔瓦看到了两张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认同。“你打头,”伊本·哈兰说,“贾罕娜带路。快走。”
阿尔瓦出了门洞,朝贾罕娜所指的方向走去。他们必须从源源不断的暴民中间穿过。失去理智的亚夏人正用镰刀、斧头和棍棒四处屠戮,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手段极其残暴。他提醒自己,那些亚夏人本身也被吓坏了,敌人正在逼近他们的城邦。
但这无关紧要。
细枝末节在今晚都无关紧要。在阿拉桑的费扎那城,在燃烧中的金达斯区,在日暮余晖之下,阿尔瓦·德伯里诺步步推进,凭着一剑、一盾和一颗坚定的心,变得不可阻挡。
摈弃所有疑虑,只剩下对快准狠的追求。阿尔瓦带领一行人闯入暴民的人潮,用手中长剑杀出一条血路。
胡萨里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丝绸商人已经收起兵刃,正扶着盲医师——也就是贾罕娜的父亲前行。当他们赶到街口时,阿尔瓦发觉罗德里格顶着熏人的浓烟和高温与自己并肩作战。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伊本·哈兰正在队尾断后。
他们来到空场,解决了一拨突然拥来的暴民。阿尔瓦挡住一次攻击,挥剑砍中了对手的膝盖;那人未及跌倒,他已然旋身攻向另一个目标。阿尔瓦的身手从未显得如此迅疾。
轰然巨响突然从街对面传来,一栋房子整个坍塌,火星四下飞溅,烈焰猛然喷出。众人都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那边!”贾罕娜叫道。
阿尔瓦看到她手指的方向,随即挥舞长剑,带领众人朝那边移动。他们穿过滚滚浓烟和热浪,穿过奔跑的金达斯人和后面的追兵,硬是在汹涌人潮中挤出条路来。
贾罕娜不断指引方向。一次,两次,三次。他们最终来到城区另一侧的某个地方,拐进一条死巷,尽头就是城墙。
阿尔瓦回头望去。后面黑烟翻滚,除了他们再没别人跟来。鲜血模煳了他的视线。阿尔瓦估计那不是自己的血。年轻人抬起胳膊把它抹掉。
罗德里格就站在旁边,呼吸虽快,但和往常一样安稳。瓦雷多队长用敏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干得漂亮,”他平静地说,“我也不可能干得更好了。这是真话,不是奉承。”
“我也不行,”伊本·哈兰从后面赶了上来,“我知道你是个战士,但没想到你如此优秀。还请你原谅。”
“我没那么强。”阿尔瓦喘息着说,但他的声音很低,估计两位头领都没听到。炽烈的怒火退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多少受惊的平民送上天国。他看了眼手中的长剑,那上面凝结了一层血污。
这里安静了许多。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新的声响,跟方才有所不同。穆瓦迪人赶到了。他们并不在乎被屠杀的金达斯平民,但会冷酷无情地镇压暴乱。火势必须得到控制,要不然费扎那城就得指望贾德军队大发慈悲了。
但我就是个贾德人,阿尔瓦心想。他跪下身子,在墙角的一丛野草上擦拭滑腻腻的长剑。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但他完全没有那种感觉。阿尔瓦站起身,还剑入鞘,看了看其他人。小娃娃已经安静下来,正搂着贾罕娜母亲的脖子。老妇人把孩子一路抱过来。小女孩站在旁边,脸色煞白,眼睛还是瞪得老大,仍旧没有泪水。贾罕娜的父亲面容冷峻,沉默不语,一只手扶在胡萨里肩头。
有个人在哭,是胡萨里。
阿尔瓦觉得心如刀绞,为朋友感到难过。这是胡萨里的故乡,那些疯狂的人中,肯定很多他都认识。丝绸商人也许刚刚杀死了几个与自己相识多年的同胞。阿尔瓦张开嘴,但又很快闭上。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有些地方,词语根本无法企及。至少不是他知道的词语。
贾罕娜跪在地上,扒拉着墙上的一块石头。石头被扯脱。医师刚探进手去,就被一只匆匆爬走的蝎子吓得咒骂了一声。她最终掏出钥匙,站起身来。
“这边来。”她沿城墙跑了几步,来到一丛黑莓前,矮身钻到后面,再跪在地上,把钥匙插进去用力一拉。
一小截低处的城墙向外打开。铰链的结构可谓巧夺天工,不过他们没时间欣赏赞叹。
“这就是,”艾莲说,“你的朋友告诉你的出路之一吗?”
贾罕娜看了母亲一眼,“你怎么认识她们的?”
艾莲面色一苦,“她们警告过我,可是我们耽误了太长时间。”
“那现在就不能再浪费了,”阿马尔·伊本·哈兰说,“快走。”
“我先走,”阿尔瓦说,“等我的信号。”谁知道城外的黑暗中藏着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阿尔瓦都准备第—个面对。
“里面还有把钥匙,”贾罕娜道,“你得用它把外面的暗门打开。”
阿尔瓦钻到灌木丛后面,爬进从厚实城墙中掏出的地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摸到了第二把钥匙和锁孔。阿尔瓦拧动钥匙,用力一推。外墙的暗门徐徐打开,他爬了出去,触到一片草地。阿尔瓦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同时把长剑抄在手中。
放眼望去,只有沉沉暮色、河边的潮湿泥土、初升的满天星辰和一轮白月。前方的河水泛着涟漪,反射出苍白月色。
“来吧!”阿尔瓦冲地道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