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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宗琢磨着,觉得老爹说得有道理,她嘟囔了一句:“拉萨的破贵族,真麻烦!”
央宗和白玛在林间的小路上走了很久,两个人难舍难分。白玛伸手拉住央宗说:“我们是暂时的分开,你跟老爹走在头里,没几天我就赶上了。”
“那……我要你一样东西。”央宗想了想说。
“别说一样,三样都行。”
“我不要三样,我就要你那支笛子。”
“你也不会吹。要笛子……”
“你不舍得?”
白玛赶紧掏出汉笛,递给央宗说:“舍得。”
央宗从缎子套里抽出笛子,比画了半天才说:“谁说我不会吹,你听着,这有什么难的。”她运足气,吹笛子。笛音扑扑乱响,吹不成调儿。
“太难听了,跟骡子放屁一样。”白玛笑着说。
“你才骡子放屁呢,你个臭骡子!”她打了白玛一拳,扭头就走。
白玛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大声地喊:“达娃央宗,等回到拉萨,臭骡子就去驮你过门!你等着……当德勒府的少奶奶吧!”
央宗故意不回头,可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
康萨噶伦将白玛和梅朵的生辰送到达札活佛御前卜卦,两人命数相合,达札活佛为他们两家订下了吉祥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五。德勒府依照惯例,向康萨府正式下了聘礼。
刚珠站在康萨府的客厅里唱着礼单:“……金嘎乌松卓玛一副……热松彩靴一双……杭州产丝线鞋带一对……镶嵌三颗玉石的金戒指一枚……红珊瑚巴珠头冠一顶……蓝色、浅灰色、粉红色、灰色宁绸衬衣各一件……景德镇豆彩瓷碗一对……印度紫檀佛珠一串……大宝银锭三十两……砂金两包各十两……”
刚珠唱着单子,仆人们鱼贯而过,他每念到一样,仆人便手擎物件,纷纷亮相。见到这些物件,扎西满意,德吉平静,娜珍惊喜。
仆人逐一托着礼品让康萨老爷过目,然后,放在客厅深处的一个大台子上,康萨管家拿着账本逐一登记。
刚珠继续唱着:“……精雕宝石银制线袋针筒一套……镶丝缎边邦典六条……缎面毛边索厦女帽一顶……青冈木制茶碗一个……珍珠姆迪头冠一顶……氆氇缎面披肩一件……金线围巾一条……九色混叠库约缎面二捆……金丝缎长袖藏服三套……瑞士产瓦石针坤式手表五块……镶绿松石银制衣饰二套……金镶绿翡翠扣环一只……”
梅朵躲在纱帘的后面,不时偷看送来的东西和唱礼单的刚珠,脸上漾溢着幸福。
土登格勒得知康萨府和德勒府已经订了婚期,心里很恼火,他一脸不痛快地坐在卡垫上。琼达从外面回来,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了下来,打着哈欠说:“老爷,我回来了。”
格勒心里烦躁,打量着她说:“妖里妖气的,一大早野哪儿去啦?”
“真是冤家路窄,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啦?”
“你怎么那么多冤家?”
“不是我的冤家,是你的冤家。我今天去擦绒家玩,碰到平措的媳妇了,她那眼泪把眼皮都快泡烂了。”
“哪个平措?”
“就是藏军一代本的那个副官,是他去扣的德勒老爷。”
格勒有了兴趣,他问道:“他媳妇说什么?”
“他们家没法过了,平措天天在家喝酒,烂醉如泥,骂骂咧咧。”
“平措在家骂我?”
“不是骂你,是骂帕甲。”
“帕甲?到底怎么回事儿?”
“敢情扣押我们驮队的馊主意,全是帕甲在背后一手撺掇的。藏军的尼玛代本听信了他的游说,就派平措带人把德勒驮队困在了朱旺庄园,帕甲掉过头来装好人,又跑去救德勒老爷。现在,平措副官里外不是人,倒霉挨板子全是他一个人的,他能不骂吗。”
格勒明白了,他气愤地骂道:“脚下的石头越上了额头,帕甲啊帕甲,你是在找死!”
帕甲带着小普次和两名警察正在巡街,占堆领着几名家奴出现在街口,气势汹汹地拦在他面前。帕甲不卑不亢,上前行礼说:“雍丹老爷……”
占堆打断他,怒气冲冲地说:“还在我面前装孙子。”他一挥手,家奴冲上去把帕甲逮住,架起来就走。
小普次大惊,冲着他们嚷道:“唉……你们这是……”
“肩膀上的肉蛋都不想扛着啦?这是仁钦噶伦的家事,与你们无关,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占堆狠狠地说。
两名警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帕甲大声地喊着:“别杵着,快回去禀报!”
小普次明白了,转身就跑。
占堆一把揪过帕甲,用一块破氆氇塞住了他的嘴,他一直把帕甲带到了近郊的屠宰场。回族屠夫正在杀牛,牛嘴被捆,让牛窒息而死。然后,他们手法熟练地开膛放血。帕甲被重重地扔到地上,占堆抬脚把他踩在下面。
格勒早已等在这里,他吸了一撮鼻烟,打了喷嚏,然后才说:“大哥,这种下贱的东西,别脏了您的鞋。”
占堆挪开了脚,帕甲愤怒地望着格勒,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格勒望着那头牛,语气温和地说:“喝够了纯净的雪水,吃饱了肥美的牧草,帕甲,你看看,这牛膘肥肉厚,到了非杀不可的时候了。”
屠夫正忙着剥牛皮,皮肉分离,血色耀眼。帕甲脸色难看,挣扎着,呜呜乱叫。
“再叫,等杀完了牛,连你一道宰了。”占堆骂道。
“别介,糟蹋了回族兄弟宰牛的刀子。还是照拉萨的老例,像他这种吃里扒外的畜生,扔到太阳底下去晒一晒。”
屠夫把刚刚剥好的牛皮卸到了地上,占堆一挥手,两名家奴上前把帕甲拎起来,扔到湿漉漉的牛皮上,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裹了起来。帕甲被卷在牛皮里,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你就在这儿躺着吧,挺舒服的。太阳晒一晒,牛皮就紧一紧,太阳再晒一晒,牛皮就又紧一紧,出不了三天,你就会被活活勒死在这里面。”占堆说完,拔掉了他嘴上的氆氇。
帕甲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骂道:“你们兄弟……是地狱钻出来的魔鬼!你们不得好死!”
“骂吧,趁你还没变成一块风干肉,痛快痛快嘴吧。”
康萨老爷与一名英国人骑马奔驰而来,他们后面跟着两名随从和小普次。格勒举目张望,心中愤恨不已,他喃喃地说:“老东西,步步紧逼啊。”
帕甲一见康萨,拼命地叫着:“救命啊,康萨噶伦,救命啊……”
康萨骑马来到帕甲身边,故作惊讶地说:“哟,这不是帕甲大人吗?”
“康萨噶伦,我在教训自己的门人,您就不用费心了。”格勒说道。
康萨身后的英国人操起随身携带的小型摄影机,对着帕甲开始拍照。
格勒上前制止,问道:“你在干什么?拍电影?”
英国人听不懂,也不理他,继续拍。
康萨解释说:“仁钦噶伦,这位是英国商务代办处的托马斯先生,他打算拍一部拉萨风俗的影片。裹牛皮,有特色,我请他来的。”
“康萨噶伦,救命啊,他这是滥用私刑,救命啊……”
“仁钦噶伦,帕甲他犯了噶厦的哪条律例?你给托马斯先生介绍介绍。”康萨说。
格勒无奈,无话可说。
帕甲大喊:“我是噶厦政府的六品官员,我不是你的家奴,你没有权力杀我。”
占堆怒发冲冠,他上前踹了帕甲一脚,抽出腰刀骂道:“你再喊,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康萨把摄影机镜头推向占堆说:“这边,这边,拉萨的大贵族可以随便处决噶厦的官员,你们英国没有吧?雍丹老爷,动手啊,动手啊。”
占堆被他镇住,怒目以视。
格勒无奈,只好打圆场,他说道:“康萨噶伦,让这位英国先生不要拍了,何必把我们的家丑张扬到全世界去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帕甲的确做过你的侍从,但他现在是市政衙门的警察连长,仁钦噶伦的权势再大,也不能未经讯问就随意动用私刑。如果帕甲大人触犯佛法要律,理应送交噶厦议事厅,指派专人立案诉讼,这才合规矩吧?”
英国人把镜头对准了格勒,格勒铁青着脸说:“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一场游戏而已,你们不必当真!”说罢,格勒拂袖而去,占堆等人也跟着走了。
小普次上前把帕甲从牛皮里扒出来。
英国人很遗憾地说:“完啦?半途而废?”
“托马斯先生,你的电影救了一条人命,你是活菩萨。”康萨说道。
帕甲爬过来给康萨磕头,感激地说:“您晚来一步,奴才就没命了。”
“帕甲,我还了你一个人情,我们扯平了。”
“您看见了,得罪了仁钦噶伦,我在拉萨是活不成了,要么死,要么走。”
“你小子别跟我藏心眼了,说吧,跟了我,你想要什么?”
“噶伦老爷,我既不要金也不要银,我就要草地上那张牛皮。”
“留着那张牛皮就是留着你心中的仇恨,你跟土登格勒治气?”
“是,也不是。”
“你这个人……成不了大器,充其量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牛皮就算了吧,我答应你,在摄政佛爷面前给你谋一个新职位,让你活得舒服点儿。”
“谢康萨噶伦的大恩!”帕甲像小鸡捣米似的给康萨磕着头。
梅朵看着客厅里琳琅满目的聘礼和嫁妆,心里美滋滋的。她知道父亲已经做了佛事供养,祈求婚期顺利,接下来就等白玛回到拉萨,举行婚庆大典了。
她拿着新嫁衣爱不释手,最后把它穿在了身上。梅朵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无限遐想。
康萨从外面匆匆回来,他一见眼前的女儿,笑着说:“嫁衣现在就穿上啦?没羞没臊的!闺女,急着过门呀。”
“爸啦,我试试合不合身。”梅朵羞涩地说。
康萨看着漂亮的女儿,有些神伤,他说道:“你要嫁走了,这么大个宅子里就我一个孤老头子,多可怜哪。闺女,你舍得爸啦?”
“当然舍不得,可是……你也不能跟我一块嫁过去啊。”
康萨灵机一动,他拉着梅朵说:“我是跟不过去,但可以让白玛入赘进我们康萨府,对呀,我怎么才想起来,管家,你看如何?”
“老爷的主意,太妙啦。”管家附和道。
“胡扯,德勒府就一个儿子。”梅朵说。
“谁说一个儿子,两个。他们家还有一个少爷,在西康当活佛,我得跟德勒老爷商量商量,让他把白玛过到我们家。”
“人家会同意吗?”
康萨琢磨,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拿不定主意。
警察连长的藏桌上放着二十摞银圆,每摞五块,警察们排着队,按顺序过来领取。每人拿起自己的一摞,都抽出一块扔进小普次的牛皮口袋里。
帕甲坐在桌子后面,边发赏边唠叨:“……别以为按季度领薪俸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噶厦时不常地就把兄弟们这份命根子给忘了。为了这点儿军饷,我是磕头作揖找门路,现在好了,康萨噶伦给咱们撑腰,到日子,再不用愁领不到袁大头……”他吸了一撮鼻烟,很享受。
一名警察拿起一摞银圆,转身就要走。
帕甲瞪起眼睛,伸腿把他拦住说:“你娘家舅是布达拉宫的,他给拉萨小佛爷端屎端尿是荣耀,可怎么端,也端不到你这儿啊。在我手下,万事还得靠我!”
警察不服气,攥着五块银圆不撒手。
“你小子在外面坑蒙拐骗的事儿,没少干吧?”
“没有。”
“我没逮着,不算数。可是,吃拿卡要的事儿,哪样少了你们!你还敢说没有?敢吗?”
警察胆怯了,他看了帕甲一眼,最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