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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了。”杨秋兰笑得很开心,“他每天就站在女生宿舍门口,亲自递给我一封信,写得可真是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我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说我什么坏话?”郑大升出现在沙发后面。
“说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文艺青年呢。对了,雨洁,我忽然又想看爸爸当年登在校刊上的情诗,是不是放在妳的书架上?去拿来吧。”
“别看!”郑大升立刻阻止,脸孔硬硬地说:“将近三十年前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都过时了。”
杨秋兰笑看老公,“以前的情诗过时了?那么爸爸,最新流行的是发简讯,要不要试试看?你也二十年没写东西给我了吧?”
“我敲键盘敲得手都僵了,再去敲手机,我指头会断掉。”
电话响起,郑雨洁知道是大黑熊打来了,心虚地看了父母一眼,随即接起,喂了一声,快步躲回房间里。
郑大升哼了一声,女儿可真是热恋啊,“又是金毛狮王打的?”
杨秋兰惊喜地说:“有进步了?以前是金头发的流氓、太保、混混,现在升格当狮王了?”
“我还听雨洁叫他大黑熊,长得像根黑炭,还是被乌贼吐了墨汁?全身乌漆抹黑的,就只看到金头发和白牙齿。”郑大升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啦!把人家嫌成这样!我都没嫌你头发愈来愈薄、身材愈来愈宽、脾气愈来愈怪、次数愈来愈少,二十年前是两天一次郎,现在是什么?初一十五还记得烧香拜拜的话,我就阿弥陀佛喽!”
“妈妈!”郑大升在沙发坐了下来,讨好似地搂住老婆,“这个……今天晚上……好久没那个了。”
“去去,去房间开冷气,该睡觉了。”杨秋兰笑着推开老公。
至于女儿正在经历的感情怀疑过渡期,就靠那只蜻蜓来解决了。
“我们谢谢雨洁这两个月来的帮忙!”
五、六个年轻人举起果汁,同声说谢谢。
今天是暑期工读的最后一天,同组共事的同事特地请郑雨洁吃饭。
“谢谢,我、我只是打杂而已。”郑雨洁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光是打杂,就分担不少事了,我们可以多些时间拜访客户。”
“唉,我说呀,我们这种工作太没效率了,一个个打电话询问经销商,不如用伊媚儿做问卷调查,不是比较省事吗?”
说话的是坐在她身边的李伟诚,今年刚退伍,进公司不到三个月。
“杨副总要求这么做,你就这么做吧。”另一位同事回话说。
李伟诚颇不以为然地说:“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就要懂得利用IT,手指一敲,订货、下单、运送,一目了然,我们是世界级的外商公司,竟然还在用古老的人工方式,杨副总的脑袋真是不思长进。”
听到有人批评妈妈,郑雨洁睁大眼睛,想要听得更清楚。
同事笑说:“你说的流程几百年前就有了,电子邮件问卷调查也不是没试过。你知道问卷嘛,大家总是随便填填,副总要的是确实的顾客反应,所以才希望我们用聊天的方式来取得最完整的销售信息。”
又有同事说:“计算机科技再怎么发达,也不能取代人脑的弹性。”
李伟诚还是坚持己见,“我还是认为浪费人力,新世代要有新作法,我要建议杨副总,建立经销商联络信箱的制度,定时汇整,再根据SPECIALCASE追踪,这才是最弹性,最有效率的方式。”
听着李伟诚的谈话,郑雨洁恍恍觉得,好象看到另一个陈骏达。
同样是说得头头是道,也同样是一表人才的优秀青年,可平常看他的工作态度,打电话时随便问问说说,该出门拜访客户时,又泡在柜台美眉那儿不走,相对于他此刻的慷慨激昂,她感到有些错乱。
在热闹的餐会里,她竟然开始思念大黑熊了。他从来不说理论,不拐弯抹角,该做的事就会去做,就像一发现喜欢她,马上跑来亲吻表白。
唉!好想念他那厚厚的熊掌,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她跟他说会晚点回去,他会不会坐在计算机前面,又累得打瞌睡流口水了?
心里这么挂记他,是否喜欢他的程度又增加了十分?
一场餐会到十点结束,李伟诚顺路载郑雨洁回家。
“妳看我这部JAGUAR如何?”李伟诚意气风发地开车。
“喔,很新。”大概不是他赚钱买的吧?
李伟诚对于她的反应有点气馁,干脆自己说道:“这车型是我自己选的,V8引擎,最高达到四百匹马力,六速自排,这么炫的车型只要两百五十五万……”
“你开车上班有停车位吗?”她听得一头雾水,问个最实际的问题。
“这哪有问题!去租个停车位就行了。副总大概不知道,我出去找容户都是开自己的车,耗的油钱都比出租车钱还多。”
“你可以搭出租车啊。”公司又没叫他自己开车。
“嗳!妳有所不知,开过高级跑车,就不会再想坐那种铜罐仔车了,我看妳也没坐过JAGUAR吧,我这车子不轻易载女孩子的,看在我们同事一场的份上,妳才有资格坐在我的旁边喔。”
郑雨洁懒得说谢谢,不然她去坐后座,把他当司机算了。
她又开始想念大黑熊了。要不是急着回去上网,她也不会搭李伟诚的车。
李伟诚又自顾自地说:“我跟妳说,其实我在这家公司只是过过水,混个一段时间出去了,顶着知名外商公司的名号,将来要换工作也容易。”
“我们公司已经很好了。”
“这哪算好?薪水少,工作时间长,心力付出一点都不成比例,叫我这个硕士跑业务,真是大材小用了。试用三个月期满,我要叫杨副总调整我的工作,我的专长是项目企划和行销策略。”
妈妈曾经告诉她,只有从基层做起,才能深入了解公司的实际运作,想要一步登天,只有摔得更痛。
“我家快到了,前面那个路口停就好,谢谢。”她淡淡地说。
李伟诚说得索然无味,每当他谈论自己时,每个女孩子都是双眼放光,只差没立刻爬上身来,今天载到这个木头娃娃,就当作是做功德一件吧。
手机钤声响起,原来是一个仰慕他的美眉打来的,他拿起手机,一手转着方向盘,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
“是啊!太忙了,加班很晚……主管很重视我,要求我留下来……”
“呃,该、该停车了。”郑雨洁捏了一把冷汗。
吱!李伟诚急踩煞车,右手挥了挥,脸上带着讲电话的笑wωw奇Qisuu書网容,眉头皱一下,好象示意她赶快下车,别偷听他讲话。
郑雨洁一慌,忙开了车门,一踏出去,才发现他竟然停在快车道上──更糟糕的是,一部机车高速驶来,直接冲向她。
碰!一声巨响,她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干什么啦!”李伟诚跳出车外,手里还握着手机,一看到机车撞到车门,立刻大吼道:“你不会骑车啊?这是JAGUAR耶!你赔得起吗?天哪!真的撞凹一块了,你别走,赔我钣金的钱!”
机车骑士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揉揉擦伤的手臂,也是凶神恶煞地说:“我还没跟你要赔偿咧,你突然煞车,突然打开车门,我哪会冻得住?是你自己先违规的,凶什么凶?我机车摔坏,全部找你算帐!”
“谁怕谁?来呀,找员警啊!”李伟诚拿了手机就按一一○。
“小姐,啊妳嘛帮帮忙,下车时不会看一下啊?”机车骑士总算发现郑雨洁坐在地上,“汽油流出来了,妳赶快起来呀。”
“我、我……爬不起来。”郑雨洁冒出冷汗。
“对,在XX路和○○路口。”李伟诚一边讲电话,一边伸出手拉郑雨洁,“你们赶快来做鉴定……”
“痛啊!”郑雨洁察觉小腿的痛处,疼得掉下泪,“脚、脚……”
机车骑士见情况不对,紧张地说:“不要动她,快打一一九!”
“又没火烧……”李伟诚碎碎念着。
“火烧屁股了,你女朋友的脚断掉了啦!”
第六章
他睁眼醒来,全身酸痛,想要移动身体,却是无法动弹。
“阿廷,你醒了?”
大姊出现在他的眼前,面带微笑,可一双眼睛却是又红又肿。
“大姊,我……这是哪里?”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这是医院病房,你右大腿严重骨折,医生接回去了,暂时两个月没办法正常行动,要拿拐杖。”
“哪会这呢严重?以后长不高了。”他从小爱跑爱跳,受伤是家常便饭,却没有严重到骨折的程度,他一下子想不起受伤的原因。
他试着坐起身子,大姊将病床调高,他看到整条右脚扎满绷带,才想伸手去触摸,又晕眩得躺回枕头上。
“阿廷,你流了很多血,身体很虚,这两天好好休息。”大姊帮他拉好被子,带着鼻音说:“高中注册的事,你大姊夫帮你请假了,别担心。”
“高中……”记忆如漩涡般绞了进来,他已经满十五岁,考上高中了,爸爸还送他一部变速脚踏车当作礼物。
记忆加速流动,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让他心惊,他不觉心头一痛,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无底洞,焦急地拉住大姊,“爸爸呢?那部车子把我们撞下去,爸爸找人救我,他流血了,他也住院吗?还是在家休息?他伤势还好吧?”
“爸爸……很好。”大姊轻牵嘴角,立刻转过身子。
“爸爸在哪里?我要见爸爸!”
大姊很忙碌地整理床头柜的卫生纸、保温瓶、毛巾,“爸爸在家里。”
“我打电话回去!”
“病房没电话。”
“大姊、大姊!妳感冒吗?声音怪怪的?”
“大姊没感冒,你睡个觉,我去叫你大姊夫过来换班。”大姊始终没有转头,直接走出围住病床的帘幕。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大腿隐隐传来胀痛,他不觉地握起拳头。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似乎是爸爸仍握着他的手,叫他不要害怕。
他安心地闭上眼睛。他不会害怕,也不会让爸爸妈妈担心,学校开学了,他必须赶快好起来,以后还要跟着爸爸出门钓鱼,再带上一箩筐的收获回家让妈妈加菜。
接下来他因骨髓炎连续发烧了好几天,昏昏沉沉地卧床,好象很多人来看他,可是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想回家找他们,却没有力气起床。
这天黄昏,他忽然睁开眼,窗外天空有一片瑰丽的晚霞,将病房的白墙壁染成惨淡的血红色。
病床边没有人,帘幕轻轻飘动,他听到哭声。
“下礼拜就要出殡,阿廷能去吗?”
“唉……再说吧。”
“可怜啊,阿廷这个囝仔很爱他爸爸,他怎么受得了呀?”
“大婶婆,嘘嘘,妳不要哭,不要吵醒他。”二姊很压抑地说着。
“迟早也要让阿廷知道啊,你们爸爸为了救他,跑起跑落,脑内出血都不知道,抬上救护车就不行了,呜!我没看过这呢疼子的老爸,天公伯啊真没良心,七少年八少年就叫伊去了,看不到你们阿廷娶媳妇……”
“大婶婆……”二姊的声音也哽咽了。
她们在说什么?!
他握住拳头,感觉冰凉而空虚,曾经用力握住他的爸爸哪里去了?
“我要回家!”他霍然坐起身子,大吼一声。
“阿廷!”二姊和大婶婆冲到病床边,两人脸上皆有泪痕。
“二姊,爸爸呢?”他大声质问。
“阿廷,爸爸……”二姊才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本来是想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跟你说。”
“爸爸他?”他脑袋空白,不愿猜,也不愿想。
“你爸爸死了啦!”大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