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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雨洁气闷极了,刚才施凯芸那个示威性的笑容,简直像头母老虎,耀武扬威地宣示她对陈骏达的“主权”。
她闷闷地说:“自己抄笔记,比较有印象。”
施凯芸大大摇头,“个经最无聊了,何必浪费时间来上这种无聊的课?考试前再来听听重点,拜托老师泄露一点天机就行了,反正老师也不敢当太多人,不然被学生评鉴的分数掉下来,他也完了。”
“以后考研究所,个经也是必考。”
“哎呀!我都没想那么多,要考研究所,再找一间补习班补一补,教得都比学校的老师好。”
陈骏达喝完一瓶矿泉水,放在桌上,斯文有礼地望向郑雨洁说:“等到考试,大概要向妳借笔记了。说真的,如果不是妳拿书卷奖,我还不太认得妳呢。”
郑雨洁脸上一热,“经济系这么大,大家选课分得这么散,我、我也不太容易记得同学……”
“妳记得我吧?”张奇廷突然冒了出来。
郑雨洁好恼,本以为他会安分地听他们讲话,没想到他还是要插嘴。
“来来来!请签名!”张奇廷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笑嘻嘻地往桌上放下一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签了一堆名字。
“保护原始森林宣言?”施凯芸念了上头的文字,“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森林系发起的运动,就是我们要爱护林地,禁止滥垦滥伐,注重水土保持,永续发展……”
张奇廷还没说完,陈骏达抬了眉毛,淡淡地说:“我签了名,那些种满槟榔树的山坡地,就能恢复森林的面貌吗?山老鼠乱砍树木的事实就会消失吗?”
这位同学真的很优秀、很有概念喔!张奇廷笑咪咪地说:“当然不会了,这只是一个宣言,要唤起同学们爱护大自然的意识。”
施凯芸本来要掏笔签名,一见到陈骏达的神情,又把笔放了回去。
“哎,我本来就很爱护大自然了。对了,陈骏达,你不如写下这个议题,投书到报纸的民意论坛,说不定还比较有影响力呢!”
陈骏达点点头,他太明白展露自我才干的方式了。
“我们去证社看今天的行情。”再让这位转系生投以敬佩的目光吧。
果然张奇廷睁大眼,十分惊奇地说:“哇!你们在做股票?”
施凯芸笑得很得意,“是证券社的仿真投资比赛,我和陈骏达一组的,到昨天为止,投资组合已经赚了十二PERCENT,陈骏达他爸爸说他看得这么准,还拿一笔钱给他做,叫他自己赚学费呢。”
陈骏达熟练地拿起哔哔扣查看,一面说:“大学生不能死读书,尤其我们念经济的,一定要随时掌握金融脉动,结合理论基础和实务操作,胜过听教授讲课……啊,在卖了,我预计待会儿有一波下杀行情,正好趁机进场承接,收盘前政府一定会进来护盘,拉抬指数,稳赚不赔的。”
施凯芸很兴奋地说:“赚到这支,说不定够你换一部车子了!”
陈骏达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打电话挂单,“车子慢慢来,我会先换一支PDA手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两位同学快速离去,下课后的教室空荡荡的。
“哇酷!”张奇廷不甘寂寞地大喊一声,“果然是经济系的学生,股票做得吓吓叫。郑雨洁,我们有没有什么股票投资的课?以后我也要修。”
“没有。”
郑雨洁低下头,不想理他。她本来有机会和陈骏达讲话,却被大黑熊给截断了。她实在不明白,他干嘛老喜欢缠着她?
“那要跑去管理学院修了?”张奇廷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自己去查课程。”
“同学,别这样子嘛!”小女生总是不甩他,害他好挫折,张奇廷只好涎着笑脸,拍拍桌子引起她的注意,“那天害妳又跌倒,我道过歉了,现在都过去一个月了,妳还在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
“这就是了,身上的伤都好了,难道心里的创伤还没好吗?”
“你胡说什么!”郑雨洁正在收她的铅笔盒,瞪他一眼。
“哇!妳换了隐形眼镜,眼睛变好大喔!来,给妳看,像不像?”张奇廷摊开他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有一个背着书包上学去的小女生,以漫画手法画出圆圆的脸,点了几颗小小的雀斑,两根翘翘的辫子,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右手的圆手掌抱住一叠书,左手的圆手掌提着一个便当盒,短短的裙子,配上短袜圆鞋,还有一张往上弯成半圆形的嘴巴。
郑雨洁猛然一看,差点笑了出来,看不出大黑熊还有美术天份。
“笑了?不生气了?”张奇廷一直很注意她的神情。
“你画我?”怎么很像樱桃小丸子……的姊姊?
“看出来了?”张奇廷得意地拿过笔记本,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再撕下这幅画,递给了她。“送给妳!”
郑雨洁没有接过去,只是没好气盯住勉强辨识出来的“张奇廷”三字,“你给我这张符干嘛?”
“这是符吗?”张奇廷拿了回去,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倒着看,突然一拍大腿,大笑道:“我老妈总是说,我的字像鬼画符一样。嗯,愈看愈像,好吧,我把妳这张画像贴在寝室门口,哈!妳是门神,我是画符的张天师……”
“喂!你敢给我贴在寝室?!”郑雨洁胀红了脸,开玩笑──虽然是一张漫画,但岂能让他贴到男生宿舍去!
“那我贴在床头,就不会作恶梦了。”张奇廷又笑嘻嘻地说。
“张奇廷!”郑雨洁气呼呼地喊了一声。
“对不起啦!”张奇廷赶快站了起来,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郑同学,请别生气,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抱住妳的,可是妳都快跌倒了,我不能见死不救,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让妳出丑,因为妳要是跌了下去,一定会更丑……哎呀呀,别走啊!我是诚心诚意跟妳说声对不起,妳见了我就跑,害我总是对着空气说对不起;不然旁边都是同学,我如果跟妳说对不起,人家又会问,对不起什么啊?我只好把害妳跌倒的事再说一遍,这下子连不知道妳跌倒的人都知道了,妳放心,我不会这么没义气的。”
长篇大论下来,也不知道是在哄她?还是气她?郑雨洁实在拿他没办法。
“你老是缠着我讲话,只是想说对不起?”
“是!”一头金发用力甩下。是的,他绝对是一个勇于负责的男人。
“好,我接受,那你以后不会找我了吧?”
“会啊,我还是会找妳。”他总觉得小女生气嘟嘟的样子很可爱呢!如果天天逗得她嘟起小嘴,应该很有趣吧?
郑雨洁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鸡同鸭讲,她拿了背包准备离开。
“郑雨洁,等一下嘛,要走之前先签个名。”张奇廷忙掏开背包,拿出原子笔,顺手收进桌上的空保特瓶,那是陈骏达喝完没有带走的矿泉水。
“那又不是你的瓶子。”郑雨洁不解他的举动。
“反正喝完了,我收了拿去送给一个老阿伯,他压扁集一大袋,再拿去卖给回收场。”
“他是谁?”
“路上认识的。不知道妳以前在校总区有没有见过?他推了一部婴儿车,背驼得很厉害,常常翻马路边的垃圾桶,找一些可以拿去变卖的纸箱、保特瓶──”
郑雨洁并没有这个老人的印象,但她的确看过类似的老人在路上捡东西或翻垃圾,她通常是匆匆走过,从来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啊……我总是以为他们神经有问题,才会找垃圾……”
“啕!妳要是说老阿伯神经病,他马上跟妳吵架。”
“老人家没有子女吗?”郑雨洁不禁再追问。
“那是老阿伯的伤心事了。他现在自力更生,活得很起劲呢。社会局要送他钱,他会很有骨气地拒绝。我跟他说,我喝完的饮料空瓶统统拿来给你,他酷酷地说,我请你喝一杯米酒,我就跟他干一杯啦!”
郑雨洁望着这只开怀大笑的大黑熊,却是想到了可爱的维尼小熊。
“请不要看我脸上的青春痘。”张奇廷以左手捂住脸颊,猛摇头地说:“我转到经济系的机会成本太大了,晚一年毕业,要补学分,又要跟你们赶专业科目,社团活动全部停止,唉!搞得火气这么大,就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达到边际效用最大,让我的毕业证书是一张资本财,而不是用完就丢的消费财,更不是劣等财……”
“好了,别嘀咕经济学了,不是要签名吗?”郑雨洁在那张“保护原始森林宣言”签下自己的名字。
“哎呀呀,差点忘了!”
张奇廷笑咪咪地以右手撑住下巴,歪着头瞧她那圆圆的鼻头。
小女生很认真签名字呢,看她一笔一划地写,好象小孩子学写字,他虽然手上没笔,但已经在脑海里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很快就素描出一个可爱的圆脸小女生。
趁她不注意,他将那张从笔记本撕下来的涂鸦卷成长长的圆筒,以手指头轻轻地塞入她的背包空隙里。
“干什么?”郑雨洁瞪他一眼。
“发呆。”他维持以手支颐的慵懒姿态,嘴唇线条勾得高高的。
郑雨洁忽然发现他有青青的落腮胡渣,配上他一对浓浓的眉毛和粗线条的大脸,以及那毫不在乎的神情,竟俨然有一种浪荡江湖的游侠味道。
她心头一跳!这不就是她想象中的……在她还来不及心跳加速之前,一眼瞧见那头要命的金头发,所有飞天遁地、弹指点穴、笑傲江湖的传奇游侠全部变成梦幻泡影。
嗳,请问哪个古代大侠有一头刺蜩也似的金头发?!
第二章
冷风吹过校园,在两排古朴的老建筑物之间呼啸盘旋,再从木头窗缝钻进了教室。
下课钟响,同学们纷纷离去,郑雨洁拿起沉甸甸的背包,换到教室最里边一排的最后一个位子,她打算在这里打发中午时间。
她从背包拿出一个包裹,放在膝盖上,撕开牛皮纸包装,这是她上课前赶去邮局领回来的,一直按捺到现在才敢趁着四下无人时打开。
一个古装美女的封面出现在她眼前,她心脏怦怦狂跳,极其小心地捧出一本书,前前后后翻阅端详一遍,唇畔逸出欣喜的笑容,再小心翼翼地以手,指掀开里页,从第一行仔细读起。
“郑雨洁!”
“哇!”
突来的一声大喊,吓得她手软,书本一下子拿不稳,她直觉就是要掩住封面,两脚不自觉动了一下,谁知整个包裹就掉到地上,散出了好几本书。
“哎呀!我的书!”她惊慌惨叫。
“我帮妳捡。”张奇廷早就蹲了下来,大手捞来捞去,“妳买这么多书?咦?怎么每本书都一模一样?”
“还我!”郑雨洁心急地说。
“妳这么支持这个作家呀?买来送人吗?”张奇廷笑咪咪地叠好书本,双手奉还,顺便摸走最上面一本,盯住封面,歪着头说:“余小捷?这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过这位作家?”
“你别管,还我就是了!”
郑雨洁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大叠书塞进背包,连牛皮纸也压成一团,一古脑儿挤了进去,脸蛋微微胀红,伸手向张奇廷讨书。
“借我看看嘛!这封面还挺漂亮的。”张奇廷翻了开来,“是小说?”
“你不要看!”
“咦?妳看的应该都是优良读物,为什么我不能看?”
“那……那不是男生看的……”要不是怕弄坏了书,她早就抢回来了。
张奇廷眼睛发亮,神色更加兴奋,“有限制级情节吗?看了有害身心?”
“不是啦!那是……那是……女生看的罗曼史。”郑雨洁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在这个寒冬里,旱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