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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体!”
阿云每天都在广州城里四处寻找,一条街一条巷地游走,她多么希望能够在某个街道或某个路口,能突然听到那把清脆的声音—“阿云”,扭头一看,便是那张美若春花的笑脸。
当然,那张脸依然如春花,只是略显倦意。睁开眼,她看到了两支微微颤动的火苗,一跳一跳的,发出不明不暗的光线。原来是真的,她想,昏迷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有火苗在眼前闪啊闪的,以为是一种幻觉。可是哪来的蜡烛?现在还有什么地方会点蜡烛啊,广州城好多年前就用上了电灯。还有烟香的味道,一丝丝地往鼻子里钻。再一睁眼,原来两支蜡烛中央摆着一只古?大香樽,香火正旺。香火前面,是一尊一人高的坐于莲花座内的观音像,左手托瓶,右手执柳,似在点化人间疾苦。旁边还有一盏豆点大的青灯。莫不是到了佛门之地?她一惊,却怎么也想不起如何移步至此。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参加舞会那晚,她在太古洋行大楼下看到阿云朝自己跑过来,然后闻到一阵迷香,中间似乎经过了沉沉一觉,睁眼便是此般情景。阿云呢?她扭头四处寻找,却见两个师姑穿着的光头女子候在一旁,待要站起来,发现手被反捆于后,动弹不得。她明白了,自己被人绑架了,只是为何被绑架来此,她仍寻不着头绪。
“放开我!”她叫道,喉咙干涩,沙哑无力。“放开我!”她拼命挣扎。两个女尼过来把她扶起,摁她坐在一张靠背大木椅上。
“我要喝水!”她又叫道。一女尼端来一碗茶水,给她灌下,她顿觉喉咙似被一条线拉直了,舒服了大半。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却没得到回答。她气了,又大声喝道:“这是什么地方!放开我!给我松绑!我要去茅坑!赶快,我忍不住了!”她一边喊叫一边挣扎,那两个女尼只是用力按住不让她动弹,没出一句声。
她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施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进来三个人。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师太,穿着宽大的浅绿袍子,略有佛衣味道却又没有尽然。一顶珠冠垂下,薄薄幕布遮住了头,一张粉脸细眉红腮朱唇,更不似佛门之人。一左一右二人约二十岁,姿色与打扮略为淡雅,却是极有动人之处,她们手里各托一紫木托盘。相比之下,先前那两个女尼倒更似正宗的佛门弟子。
“玉珠师太。”两个女尼叫道。
“月眉小姐,受苦了。”玉珠师太看了她几眼,神色里满是女人的傲慢。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是谁把我抓来的?求师太救我。”
“我就是来救你的……”玉珠师太微微一笑。
“太好了,谢师太。”月眉眼中闪过希望。
“我佛大慈大悲,时刻不忘普度众生,月眉小姐本是苦难中人,自是要由我佛搭救,从此以后便可在极乐世界里享受天伦之乐……”
她的一番话听得月眉云里雾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两个女尼从椅子上拉起,在观音菩萨面前又被用力一压,跪倒在地。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就收下这苦难的子民吧。”玉珠师太上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地转动手中的佛珠。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月眉惊慌起来,天啊,这群师姑要如何对付她?
念完经,玉珠师太从托盘里拿起一样东西,伸到月眉眼前。烛火之下,月眉只见到寒光闪闪,是一把细长的剃刀,刀刃锋利无比。她睁大眼睛恐慌地望着玉珠师太,只见玉珠师太脸部肌肉微微颤动,阴阴一笑,似乎能听到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哼”的一声,“月眉小姐,欢迎你入我佛门!”手一挥,刀动发落……
“不要啊!!!”月眉拼力喊叫,死命挣扎却被紧紧按住,两行热泪顷刻滚下,自觉恨不得那把刀锋对着的是自己的咽喉。
缕缕青丝飘落,在烛光里慢慢旋转成圆圈,仿佛不忍离去,在半空中跳着最后离别的舞曲。月眉心裂泪干,无力地看着一头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如绸缎的秀发就这样被连根斩断,似被剜了心肝。它们簌簌落到地面,拥围在月眉身边,似在低吟,如在哀号,哭泣着她那正在逝去的华发……
两个女尼给她松了绑,她已无力挣扎,瘫软在地。
“静心、静音,扶月眉去净身更衣,好生侍候着。”
“是。”两人把托盘交于他人,扶着月眉进了里间的更衣室。
“阿弥陀佛!”玉珠师太对着青灯念道,火光前的她,眼中媚惑闪烁。
第十四章庵堂斗智
广州人注重传统礼节,逢初一、十五必要上香拜神,出门外行均讲究好意头保福全家,偶遇丧事更要念经打蘸,整个广州城里寺庙尼庵大大小小不计其数,都香火兴旺,香客不断。那些寺庙尼庵,是众人祈福之地,然而广州城内还有另一种尼庵,却是打着尼姑庵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干的却是别的营生。
清末民初,广州盛行一种庵堂,内有鸨母式庵主、名妓式妙尼,可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庵不在大,有妙尼则名”,为专供广州的达官贵人、富商名士醉生梦死、风花雪月之所。当然这种尼庵不对外公开,一般人进不去甚至根本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如此逍遥之地,此地客源均是由熟客介绍,并要经由庵主调查其身世,合乎条件者方可进入。来尼庵玩弄风月的大多数为军政要员,这里亦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或密谋决策或潜藏逃难的场所。除了军政要员,那些玩腻了陈塘风月的富家子弟亦慢慢通过各种渠道寻乐至此,渐渐沉迷于这种隐蔽清幽的淫乐场所,享受此类安乐窝里的情天欲海,并暗地里把到尼庵嫖师姑叫做“开师姑厅”。说白了,只是换汤不换药,陈塘是告白于天下卖笑,尼庵却是躲在佛祖的招牌底下卖肉。
尼庵里的妙尼,均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们不似青楼女子般浓妆艳抹,只是淡扫娥眉略施脂粉,倒更显得清丽脱俗,让那些见惯了画皮女人的男人更有新鲜感。当时的“广州五大伽持”分别是药师庵的大虾、细虾,永胜庵的眉傅,莲花庵的文傅,无着庵的容傅,名噪一时。
玉珠师太正是此类尼庵—白衣庵的庵主,白衣庵位于豪贤路,为“七大名庵”之一。白衣庵既能位于七大名庵之列,自有其实力所在,只是庵中并未能如其他尼庵般捧出一个“明星妙尼”,没能成巅峰之气候。前些日子一个熟客说要给白衣庵送上一份大礼,让其有个镇庵之宝,这送来的镇庵之宝,就是昔日的陈塘红牌月眉。
可怜月眉,一场劫难过后兜兜转转还是跳不出红尘,从青楼到尼庵,只是换了个名头而已。
她已换上清装,玄色丝罗长袍,衩口开得很高,露出白丝贴身长裤,勾勒出修长的身段。足踩丝履,头戴尼冠,手持念珠,一副出家女尼装扮。脸上略施脂粉,娇而不艳,媚而不俗,淡淡的妆容倒似小家碧玉轻妆梳扮去逛花街。
月眉跟着玉珠师太行走在尼庵廊内,穿过一间间庵房。庵堂后有一个大花园,建有两排房子,庵堂看起来年月已久,却有一番古色古香之韵。园内树木葱茏,鸟语花香,倒是一片清静怡人之地,只是谁会想到这佛门圣地竟有如此不苟之事。她还没有弄清是谁把自己抓到此地,此举有何目的用意。庵里的女尼见她都闭口不语,玉珠师太更是不对她透露半点风声,今天一早只叫她装扮好,有客人要见。见客?她倒是想看看尼庵里玩的是怎样的一种名堂,既然掩以佛祖名下,看你能嚣张到何种地步。便也没反抗,跟随去了。
进到最尽头的那间庵房,玉珠师太叫月眉坐着静候,客人马上就到。莫不成真在这清静地里卖弄风情?她正要开口,却听门外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来了?来了?”这个声音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不是刘大阔是谁!
只见那人走进门来,正是刘大阔。他穿一套深色西服,戴一顶黑色宽边帽,腰围看起来似乎胖了一圈。刘大阔进了门来正迎上月眉惊愕的目光,看到那双依然俊秀的眼睛里有着惊奇、疑惑,更多的是愤怒,不过这一身师姑打扮让她更加飘逸秀美。他张开双臂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月眉!想死我了!这身打扮真是别有风情啊!”
“呸!”月眉躲过,啐了一口,秀眉倒竖,怒目而视,“刘大阔,原来是你把我抓到这里,你居心何在?”
“息怒息怒,不就是想给你点惊喜嘛……”
“你别过来!”红光一闪,原来是月眉把那串朱红色的念珠一甩,正中刘大阔右脸,然后念珠“啪”地跌落在地。
“哎哟!” 刘大阔龇牙咧嘴捂着右脸大叫一声,手放开便见脸颊起了一道红印。“你看看,还是红牌阿姑的架势,也不念旧情。”他不好意思地朝旁边的玉珠师太笑笑,“师太辛苦你了,你忙去吧,我和月眉先叙叙旧。”
“有什么事刘老板尽管吩咐。”玉珠师太撇嘴一笑,便出去了。
“月眉!”刘大阔又欲上前。
“站住!你别过来!我没什么旧跟你叙的,对你这个混蛋,我只有仇,只有恨!”
“月眉,我这是为你好……”
“呸!你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你整垮了‘春梦’,害死了仙姑……”她的泪滚滚而下,“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她哭倒在桌边,被刘大阔趁机一把抱着,她死命挣扎,右手用力一甩,“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脸上。刘大阔瞪着一双牛眼般大的眼睛,满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美人当前,他的忍耐亦到了极限。
“打我?!”他咆哮起来。“你到外面去问问,我刘大阔是个什么人物?他妈的臭表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念旧情想好好对你你竟敢对我动粗,那我他妈的就给你来狠的!”他举起右手,准备往月眉脸上打去,月眉面不改色,脸高高抬起,狠狠地瞪着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呸,他妈的臭女人!”刘大阔终是敌不过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嘴里咒骂着放下了手,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拿起青花瓷杯“咕噜咕噜”地喝光了茶水。
“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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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放我出去!”
“想得倒美!我费这么大劲才把你抓来,我还放你出去让你远走高飞,我白痴啊我!”
“把我关在这里对你没好处,你就不怕我会趁你不备杀了你?”
“你?哈哈哈!就凭你那缚鸡之力?我刘大阔闯荡江湖半辈子,什么刀枪炮火没挨过,我这铁打不烂的命要是死在你这个女人手里,那也是我的福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一双淫荡的眼睛直扫月眉粉脸。
“刘大阔,你给我听着,除非你死在别人手里,不然我就算杀不了你死了也要化鬼来要你的命……”
“哈哈!别忘了,你是我刘大阔的女人,你死了当然也是我刘大阔的鬼。月眉啊,你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