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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成贵正悠哉地朝天文的餐馆走来,偶尔向背后的保镖说一两句话。
有点不对劲,情况和平常不一样——孙淳没出现。那个总是像机械一样紧跟着元成贵的保镖,今天居然离开了工作岗位。
我随即顿悟,原来黄秀红的男人就是孙淳。孙淳从秀红那里听说了今天将要发生的事,照我的劝告离开了元成贵的身旁。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元成贵行经Sun Park大楼的前方时,富春从地下道的阴影里站了出来。我做好准备,等着把元成贵被霰弹枪给轰个粉碎。
清脆的枪声旋即响彻了靖国大道,可是那并不是霰弹枪的声音,而是好几支手枪的射击声。几个刚才还在松屋里吃着牛丼的男人一起冲了出来,朝富春乱枪齐发。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响起了一阵凄惨的怒号、惨叫与汽车的喇叭声,间或点缀着零星的枪响,流向歌舞伎町人潮马上四分五裂。
我边握紧拳头压抑住身子的颤抖边找寻富春的踪迹。富春像到达终点的马拉松选手似地往后仰,努力想站稳身子,左手上湿了一大片。右手上的霰弹枪被抛到了空中。
我的心跳被打上了最高档。元成贵惊讶地望着那些从松屋里跑出来的家伙。全都是些生面孔——也就是说,这些家伙都是杨伟民雇来的。杨伟民想出卖我,来送元成贵一个人情。我边擦拭着满是汗水的额头边四处张望。看来不开溜不行,已经搞砸了。
一声猛烈的枪响打断了手枪的射击声。
富春终于扣下了板机。
一个从松屋里冲出来的家伙朝后方飞了出去,从背后撞上了正准备逃命的元成贵。倒在地上的元成贵好像也惊慌失措了,伸出被别人的血染得鲜红的手,大声向两个保镖求救。可是今天的保镖不是孙淳,两个都只是半专业的。惊得两人想拉起元成贵。
但几次都没成功,也没注意到从背后靠近的人影。
逼近的两个家伙是我不久前注意到的中国人,就是那两个站在松屋角落的人行道聊天的家伙。两人撩起夹克的下摆,把手伸向腰际,用熟练的动作把黑星指向元成贵,轻松地扣下扳机。两支黑星带着节奏射出子弹,元成贵与保镖随即血花四溅。
刚受到富春枪击的家伙们这才注意到背后的动静,但是太迟了。在那家伙还来不及转身以前,已没有必要再朝元成贵开火的两个枪手已经把枪口指向了他们。
一阵枪声、哀号与临死的惨叫混合在一起,摧残着我的鼓膜。不过这把我的脑浆搅成一团的噪音,听来却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袭击富春的家伙们胡乱开枪反击,但却好像事先安排好似地一个个倒下。惨叫与怒吼变得更响亮了。
枪声突然结束了。子弹用罄后,两人毫不珍惜地把枪丢在现场,转了个身子朝车站的方向跑去。受到他们这番动作的刺激,我这才猛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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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再待在这里磨蹭了,现在孙淳一定红着眼在找我。
在我开始思索前,两脚就已经动了起来,朝着四谷的方向走去。我两眼寻找着富春——应该说是富春的尸体的踪迹。没看到富春,看到的只有那把掉在地上的霰弹枪。
66
走到区役所大道前的时候,我警觉到身后有人追来,头也不回便跑了起来。只听到在一片混乱的惨叫与怒吼声里,有人正用上海话大叫:“别跑!”
交通完全中断了。我穿梭在鸣着喇叭的车阵之间,穿过了区役所大道。背后响起了枪声,不知什么东西从我耳边掠过,随即感到一阵像鞭子般强韧的树枝拍打在脸颊上似的冲击。我的步伐变得踉跄了,但还是没有转身或停下来。激烈的心跳好像一阵持缩越紧了。
我一路推倒挡在眼前的路人,跑上了通往黄金街的散步道,边跑边拔起了腰上的贝雷塔。在散步道上朝着车站走去的上班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全部停下了脚步,可能以为我这是在拍电影。
上海话的叫骂声越来越逼近,我转过头,胡乱扣下了贝雷塔的扳机。清脆的枪声响起。追着我的上海人全部就卧倒,总共有四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不过全是些熟面孔。四个全都是小喽罗,没有一个是干部,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庆幸的。我又朝这几个趴在地上的家伙开了一枪,然后再度开始跑了起来。
已经听不到上海话了,取而代之的是路人的惨叫。
嘴巴里干透了,硝烟味冲进鼻子,想呼吸都有点困难。没跑两三步脚就不听使唤,但是我仍然在心里像念咒语般地念着:“不能在这里翘辫子,继续跑了下去。”
我在半路离开散步道,朝黄金街里面跑去。眼前就是大巡逻亭,我得跑得越远越好。我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但目标是朝着黄金街的最里面。我身后的上海话又复活了,那节奏听来像是日本话的声响逐渐迫近,仿佛要攫住我的心脏。只要把我干掉,这些家伙就能在组织里出头,难怪他们要拼了老命。
眼前出现了花圈第五街的招牌,看来是要跑出黄金街了。我停下来站定,转过了身子。虽然还听得到他们的上海话,却还看不到人影。我举起了枪,但是激烈抖动的上半身让我无法稳住枪口。身旁的店门打开了,一个化浓妆的中年人妖探出头来,一看到举着枪的我,就哼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那些家伙从距我最远的巷子冲了出来。我扣下板机,一看到他们又趴倒在地上,旋即转过了身子,暂时先冲出黄金街,但随即又在花圈第八街左转。我尽量不出声,可是尽全力跑着,摸进了右手边的停车场里。
我激烈地喘着气,一边窥伺着那些家伙的动静。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咒骂声与急促的脚步声,看来他们正因为跟丢了我而不知所措吧!我确定他们看不到我以后,便走出了停车场,一路穿过黄金街回到散步道上,朝着靖国大道跑去。看到拿着枪跑回来的我,路人都惊惶地让开。我没理睬他们,继续跑了下去,不停地跑,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拼命跑过。
一上了靖国大道,我马上把枪收起来。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但还没看到条子。我穿过靖国大道,从AD HOEC旁边进去,通过纪伊国屋的后面,朝二丁目前进。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想尽量远离歌舞伎町。一混进走出歌舞伎町的人潮,我便放慢了脚步。刚开始我每走几步就回过头望望,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终于开始起了副作用,我的手脚变得软弱无力,脑袋也重了起来,就连转个头看看周遭都提不起劲。真想喝杯冰凉的啤酒。
我穿过明治大道,正准备走进三丁目的酒吧街时,突然有个硬硬的东西顶在我的腰上。我停下了脚步。
“别停,继续走。”
头上传来一口道地的北京话,让人联想到一张擦得明亮的硬玻璃。不用转头看也知道,是孙淳。我的心脏又开始激烈地鼓动了起来,膝盖也完全无力了,但还是在孙淳的催促下迈开步子。
听说孙淳杀人从不犹豫,虽没证实过,但是我一直深信不疑。
“我早就料到你会从这儿开溜。现在不管是歌舞伎町或大久保,你都无处可逃了。”
“你早就料到你的手下办事不力了吗?”
我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只为了说出这句话,我都得咽下好几口口水。
“你实在够狡猾。你这种人虽然是最差的士兵,但是如果给你当上了参谋长,一定可以发挥你的长处。”
“你这是赞美吗?”
抵在我腰上的枪口更用力了。
“不过,你当兵当厌了,也想干干参谋长了吧?所以才会对元成贵见死不救。”
“闭嘴。”
我不出声了。我们从末广亭对面的巷子朝二丁目走去。虽然我闭上了嘴,但脑筋还是动个不停。
不管孙淳怎么找理由,在紧要关头离开元成贵是个大漏洞,处理得不好可能连脑袋瓜子都保不住。不过,假如能献上我和富春的尸体,就能补救这漏洞。即使细节的解释有点出入,他报了仇的这个事实,还是比什么都来得有份量。假使用力量——尤其是用暴力厌制其他人的孙淳,把两个暗杀元成贵的元凶给做掉,其他的干部也就无话可说了。这么一来,孙淳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继任元成贵的宝座。
可是,这迟早也会出问题,或许尽快把这事情解决,暂时就没有人会过问详细的经过,但是时间一久,想抓住孙淳小辫子的家伙一定会接二连三冒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即使他这么轻易就逮到了我,对我这番废话也会这么恐惧的原因。
孙淳得在今天晚上做掉我和富春。至少他脑子里一定是这么盘算着的。
我们沉默地继续走着,穿越马路走上了二丁目的花圈大道。
我悄悄扭头窥探了孙淳的神情,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喂!元成贵确定翘辫子了吗?”
“我说过要你闭嘴的。”
“你就告诉我嘛!为了干掉他,我可拼上了老命了。是不是连你也不确定他挂了没有?”
“大哥已经死了;我在附近亲眼看到的。”
“喔!”
“那么,你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我怀着期待继续说下去。
孙淳没回答,倒是我腰上的枪口力道松了些。
“先谈谈向富春开枪的家伙吧!那些人并不是元成贵的手下,对不对?还有下手干掉的家伙,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告诉你吗?”
“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说。”
孙淳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动摇。我觉得想吐,把一口积在嘴里的口水吐到了地上。
“先谈向富春开枪的家伙们吧!那些家伙是杨伟民找来的,大概是从台湾流窜过来的烂流氓吧!杨伟民想送元成贵一个人情。”
“那两个杀掉大哥的家伙呢?”
“急什么嘛?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也知道杨伟民这家伙吧?
那个难缠的老不死,他的根已经在歌舞伎町扎得很深了,就连元成贵都不敢公然叫他引退。那老头知道歌舞伎町里的每件事,若碰到不知道的,他就会去查个清楚。”
“你想说些什么?”
“杨伟民也知道黄秀红另外有男人,是我告诉他的。那老头一定会查到你和黄秀红搞在一起。”
“假如今晚把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干净,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即使我的话让孙淳备感威胁,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还是丝毫没有变化。我开始感到徒劳,不过,现在就放弃可不成。
“是啦!正如你所说的,只要你接下元成贵的位子,那老头也只好和你合作了。”
“那两个杀大哥的家伙怎么了?”
“那两个家伙……是北京帮的嘛!否则还会是谁?”
枪口深深地戳上腰际,突来的剧疼让我一时还以为是中弹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别动!假如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可是会马上就开枪的。
吴富春的尸体以后再找也不迟。”
“我知道啦!只是我的身体……”
“我不会这么早给你吃子弹的,给我带种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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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了几回,即使皮肤像沾满了一层水气似地潮湿,指尖却像冻伤似地直发冷。
“说下去。你说